第三十八章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今日下起鵝毛大雪,飄飄揚揚,如柳絮般大片的雪花,若不撐傘,立刻就會打濕肩頭。 陽光暖洋洋的,天地白茫茫一片,那白色有些刺眼,呂妙因看久了眼睛發酸,轉移視線到手中的酒杯。 一飲而盡,身子發暖。 夏侯敏玉見狀笑了,“冬日小酌,總帶著幾分雅意。如你這般,說好聽些是豪飲,難聽便是牛飲,豈不敗興?” 她二人正對坐在涼亭中,四周燃著炭盆,面前的矮桌溫著陳年的桃花釀,還擺放了許多精致點心。 呂妙因抬頭瞥她一眼,罵道:“就你這丫頭,牙尖嘴利的。” 而后繼續不說話,低著頭發呆,不知在想什么。 夏侯敏玉不鬧了,關切地問道:“你到底怎么了?我來找你玩,你還不理我。” 呂妙因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喟嘆一聲,“沒什么。” 自從那日兩人決裂,她就搬回了王府,過后一直感覺心神不寧的,她想自己的話是否說得太重了,他的神態也很不對勁,她不愿意承認心里有絲絲縷縷的悔意。 “哎呀,你不說算了。我們出城玩吧,這幾天我都要悶死了,陛下一直停朝,我爹成日在府中閑著,不是逼我讀書就是逼我練字,我好不容易出來,一定要玩個痛快。”夏侯敏玉嘟嘴埋怨道。 呂妙因聞聽,訝異地抬頭,“你說陛下這幾天都停朝了?”她父王早已不理朝政,這次回來原是為她的及笄禮,過段日子還要離京,因此根本沒有職務,更不會上早朝。 “是啊,”夏侯敏玉點頭,歪頭回憶,“我想想哦,大概五六日了,從你回王府那天?還是第二天......記不太清了。” 呂妙因眉頭緊皺,他是個勤勞的君主,很少有無故停朝的時候,究竟何故呢? “小姐,宮中的畢總管求見。”門房來報。 畢連?他怎么來了...... “請畢總管進來。”她起身,整理衣袖,揚聲道。 很快,畢連的身影出現在長廊上,見了她恭敬行過禮,道:“郡主,陛下召您入宮。” 呂妙因回身看了看夏侯敏玉,思慮半晌,開口應道:“好。”接著滿懷歉意地對夏侯敏玉道:“玉兒,我得進宮一趟,你先回府吧。” 夏侯敏玉看她的神情,知道她有重要的事情,遂點點頭,“嗯,你快去吧,我們改日再約。” 呂妙因握了握她的手,轉身隨著畢連往府外走去,乘上她獨有的鎏金馬車,四角金玲發出悅耳的脆響,一路進宮。 馬車沒有如往常在宮門停下,而是直奔昭陽宮。 “郡主,請下車。” 畢連親自掀開車簾,靈官靈釵擺好腳凳,扶著她下車,已然在昭陽宮正門前。 她遲疑了一瞬,尚未開口,畢連便道:“郡主請,陛下在正殿等您。” 她壓下心底的不安,提步跟上。 整個昭陽宮靜悄悄的,宮人們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鼻眼觀心,似一尊尊陶俑。 一入殿內,濃郁到刺鼻的龍涎香撲鼻而來,熏得人發暈,她心中的疑竇更甚,他很少熏這種香,更多熏檀香、蘇合香之類。 來到正殿,他正在書案后看書,穿著廣袖長衫,顯得儒雅溫和。聽見聲響抬起頭,俊美的臉龐依舊,發絲未束,簡單綁在身后,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柔柔地垂在身側。臉頰瘦削了些,但很紅潤,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彎起,露齒一笑,唇紅齒白的很勾人,“你來了。” 他自然地像是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似乎那日的爭吵、決裂只是一場夢,他們依舊親密無間。 她愣愣地盯著他瞧,忘記了回話。 他走至她身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著道:“想什么呢。” 她回過神,沒有回答。 他似乎看出她的不自然,伸手把手里的東西遞到她面前,“喏,拿去,召你入宮就是想親手給你這個。” 她機械地伸手接過,明黃色的綾錦用金銀絲線繡著祥云瑞鶴,打開粗略看了看,是她和魏平的賜婚圣旨。 她嚅動唇瓣,想說話,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么。 “歡喜得傻了?”他打趣道,“好了,沒什么別的事,倒擾你跑一趟,快回府去告知你父王母妃吧。” 說完,轉身拿起案上沒讀完的書,繼續翻閱。 她緊緊握住手中的圣旨,感覺自己很空,她也說不清哪里空,也許是失去的感覺嗎? 她不知道,不再去想,轉過身,拖著僵直的身體,慢慢離開。 “阿端。”溫柔的清朗嗓音從身后響起,她沒有回頭,停住腳步,等待下文。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總是賴床不用早膳,晚上睡覺不要貪涼開窗子,會生病的,不要挑食,只吃甜點,時間長了小心牙齒疼......” 她的心突然劇烈地抽搐,像被人狠狠捏住,無法跳動,疼得她彎下身去,“夠了。”她終于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亦是唯一一句話。 “好。那么,別了。” “我的明月。”他無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