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十】少年君子(5400+)
初中,男朋友。 安度腦瓜子回初中記憶跑了幾圈,立即定位到那個夏秋交際的公交站臺。 搪塞起哄人群的借口,年滾年月滾月,話柄被好事者持得夠久。 “你聽哪個長舌鬼說的?”她再抻長上身去夠陳滄手腕,“無聊,快繼續放片子!” “你別管,總之消息來源可信。”陳滄架起手肘,輕輕推擋她動作,拿著遙控器的手再舉遠,“說你親口認證。” 聽出笑意了,笑意還漫上他臉面,就是……貌似帶著一絲討債意味。 “我一學期換一個男朋友,你問哪一個?”安度又羞又氣,拒不承認給他編過身份,胡謅道:“初一那個,經常穿藍衣服藍球鞋,數學好,脾氣也好,你用圓珠筆戳他他都不喊痛的;初二那個,我們叫他‘婦女之友’,他騎車不愛扶車頭,有次摔了磕到牙……” 她將虛擬人物編造得有鼻子有眼,陳滄哼氣,冷冷打斷:“天天給我和女同學扯關系,你也不賴。” 他拇指在遙控器cao作一會,熒幕跳成待機的明藍。 “我對你‘前男友們’沒興趣。”陳滄抱臂不看她,“我怎么聽說是外校的,描述像臨城一中校服。” 安度放棄搶遙控,掖一掖頭發,辨析他語氣里的不快,重敲他胳膊一下,更不快道:“你知道了還問,什么‘男朋友’,是豬還差不多!” 好賴認了。陳滄側頭,面色偷緩回溫,不冷不熱“哦”一聲。 她也不瞞,交代道:“嚴俊嵩……就一特能糾纏的人,動不動要送我回家,不喜歡吃巧克力還使勁塞,天天在我跟前晃,怎么兇都沒用。那天送完你,被他那幾個‘小弟’看到,一直追問,我懶得解釋,就說你是我男朋友。” 做賊心虛,情急下安度句子打結:“你別多想!只是借你一用,他后來就沒煩我了。”她指指投影儀,硬撅撅轉走話題:“所以我討厭凈會自我感動,咋咋呼呼的男人……” 陳滄嘴角不明顯地上抬,“借我?要收租金。” 安度靜一秒,沉氣迎他視線,“租期過了,不想租了,退掉。”想變成真的。 四合昏朦,聽覺與嗅覺靈敏度上升幾級。 她剛用過他的沐浴露和洗發水,特別的清涼氣味,與他身上的糕點甜香織溶。 香氛也由著主人占地分高下,甜香漸次取代清涼。 陳滄聲音低悶悶,輕小的氣流吹開她耳畔發絲,意味不明道:“先清算,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假使不經意斜個角度,她臉頰就會貼上他的唇。 “清算什么?”安度心跳一旦過速,肢體就會不受控地出現兩種情況:僵笨,或莽撞。 這次是后者,慌亂地說完,她一翻跨上他,雙掌撐壓陳滄肩窩。 受力突發,他背骨打上沙發,除了雨落和機器運轉的白噪音,兩人呼吸都壓制得幾近于無。 安度假裝沿襲小時候“暴力”解決問題,晃他肩腦,勁兒卻一會兒柔一會兒重,“糊涂賬,我不想算。” 陳滄余光掃到白墻,墻的豎邊應當還刻有曾經量身高的劃痕,低矮的幾道,他和她的都在。 今時不同往日,傻子知不知道這個姿勢不適用在這個年齡?再蹭就要出事。 他氣息幾變,一手扶停她腰肢,一手勾她頭發,低沉平穩地說:“好,不算。” 像在腰間劃燃一簇煙火,熱燙隔著布料恣蔓耳朵臉頰。騎虎難下,安度微抿唇,直勾勾凝看他。 陳滄眉尾揚起,晚暮的雨光照進他眼瞳,那里漣起清淡笑意。 他眼型不算最標準的桃花眼,雙眼皮從眼頭到眼尾漸寬,像新燕的尾巴,在她心間飛來掠去,攪亂一池春水。 眼前的少女心思在飄忽,事態到這就好。陳滄捻一捻她幾絲因打鬧沾上嘴邊果醬的發尾,腿動動要她起身,“去洗干凈。” “不。”安度倏然回神,膝向后搓,寬大的衛褲堆縮至小腿中部,露出白皙的一節,兩人鼻尖相距不超叁指。 她巧力輕推,將陳滄摁歸原位。 隨她翕張唇瓣,果醬與唇膏的柔和光澤生動明滅,“你……你知道蘋果醬的味道嗎?” 人的五官里,眼睛是最能傳遞情緒的部位。 安度眼內跳動獵奇與挑戰,像一頭懵懂小鹿闖進森林,以為那里永遠風息溫馴,寧和靜美,邁著輕盈步伐一再深入,只當郊游,沒有怯色,卻忘記了森林最深處必定藏著未知獸類。 果香若有若無,她將頭發撥去一側,脖頸微仰,將鮮美奉送。 陳滄手放在身體兩側,目光歇在她唇邊,再飛去她眼底。 小鹿睫毛閃一閃,狡黠和頑劣朝他潑了又潑。 “你想知道嗎?”她小聲,打破沉默。 他按她脊背,用了些力,安度顫栗一下,像被碰到就縮起的海葵,前俯后仰找不到重心,根本沒坐踏實,指尖也巍巍抖。 看,真格都沒動,基本的招都接不住。 她不該沒做好準備就探險,不該省略互訴心跡,循序漸進的流程,不該不清不楚連連跳級。 要說的話浮在嗓間又沉落,陳滄喉結滾了滾,低笑一聲。 “不想。”他松開她,反手取濕巾,“擦掉。被人看到還以為你學老鼠偷油吃。” “哦,對,你是這家蛋糕店老顧客,蘋果醬,菠蘿醬換著買。”安度訕笑,抹去殘漬,就食物論食物。 沒有被解圍的輕松,更多的是沮喪,追人這么難的嗎?她只是想送個吻啊,這都送不出去!他瞳色黑沉沉,不知道有沒有收到她的邀請,還是生氣了,是不是不想要…… 她腦袋下耷,眼眉藏在頭發陰影里,眼珠很忙——忙著找別的切入口。 叁五秒,找到一個。 再試一次。如調皮孩童進了博物館,掛牌大字“請勿觸摸”形同虛設,她就要打破規矩。 安度摸上陳滄脖間慢滾的小球,裝弱智:“啊,它會動,還在動……咿?現在又不動了。” 想過幾種可能的發展,但她沒想到下一瞬就被放倒。 天旋地轉,他上她下,卻不是電視劇里常見的“沙發咚”“平地摔”的累迭姿態,構筑出種很詭異的形狀:手腳都被他鉗緊,胸到腹部往下鏤空。 “好玩?”陳滄臉埋在她頸側,問完微微昂首,側眼觀她。 安度不回答,她才沒在玩。不過現在無暇顧念旖旎的小九九,只管左右挪腦袋,“輕一點,你弄疼我了!” 她說的是頭發被他壓到不舒服。嗓子帶點兒憨,帶點兒嬌,再筆直的正道也能給帶歪。 投影儀立在沙發緣,因為這陣“激烈”被動搖晃,幕布上兩個影子也跟著抖。 他面龐上部高出她頭頂,所以她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好看的唇形說著:“好玩嗎裴安度?” 咬牙切齒的,手掌倒懈了力。 這里不是伊甸園,她為什么非要當蛇,還隨隨便便把禁果摘了。 超市開架的洗發露,她用完就潤染出甜。她喘氣輕急,像山林繁花間的風,飽含水氣,暖香成絲,綁著他品嘗果子。 吃的時候還沒到。陳滄心里低咒了句,關耳閉目,平復一會兒,緩緩支起身,退一步站定。 安度雙商回籠,意識到他確實動了怒,原因難明。她攤開成拳的手,撐坐正形,手心輕壓在膝蓋,局促得像要被訓話。 她眼皮半合,囁嚅道:“對不起。” 對什么不起!組成陳滄的有冰,有木,有鋼有鐵,就是沒情根,wtf! 抱不是你抱的?撩撥完就撤了,還不如追豬!豬還知道主人給吃的時候,呼嚕嚕響應呢。 安度把臉又搓又揉,以防自己兇神惡煞。她微微笑:“不玩了。” 落在陳滄眼里,卻是安度在興起后終于從渾樸狀態清醒。他悄松口氣,慶幸忍住了,傻子發懵玩耍,小時候做什么事都愛心血來潮,從不規劃,他可不能,這事得從長計議。 手機屏幕閃爍,嗡嗡震動茶幾。 他遞給她,“你的電話。” 安度皺眉,怏怏接起。那頭說完,她瞪圓眼眶,看向陳滄:“啊?哥你到他家路口了?哦好,我馬上下去。” * 天灰霧濃,雨淅淅瀝瀝,車燈像雙嚴厲的眼睛,審視來人;車尾排氣管久等不耐,怒意打滿地吐著氣。 安度舉著傘敲一敲駕駛側車窗。裴景言偏頭,讓她進副駕。 她欠身收傘,扯安全帶,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陳滄家?” 一問就后悔,謊言迸出:“呃,我也不知道排練會提前結束,如果聯系你我怕打亂你的時間安排……” 裴景言啟車,弱光下面容陰惻惻,“校門監控,你們一起離開的。” “哦,其實……”安度頓了頓,“你不用那么緊張。” 行車上路,他沉冷道:“你不喜歡和文婷相處,沒關系,但你應該和我說實話。” 她手提袋子里是換下的衣物,他不用看也聞出她洗了澡,更別提她身上男款衣服,全打上另一個男孩的印記。 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泛白,裴景言隱晦提點:“女孩子要自重自愛,安安。” 這話題很嚴肅。 安度望向他,“哥,你什么意思?我今天雖然去他家,但我們什么也沒有發生,什么叫自重,什么叫自愛?我和男生走得近,就是不自重,不自愛?” 他輕蔑地笑笑:“是嗎?什么也沒發生?” 安度低頭看一眼自己穿著,大致明白了他在暗示什么。 為陳滄辯解多于澄清自己,她略去一些細節,總結過程,說:“事情就是這樣,你的批評我不接受。” 她低聲:“何況我喜歡他,我還巴不得真發生什么。” 差點闖紅燈,裴景言急剎車,車胎和路面刺耳摩擦,他猛拍一下喇叭,激得安度神經一跳,愣愣地揪著安全帶。 “他喜歡你嗎?裴安度。”裴景言叫她全名,凜凜瞥她,“你主動到這個地步,他也沒對你回應。對你有意思的人,會沒有表示嗎?” 安度怔忡著回想,想說陳滄不是沒有回應,而且那些回應和愛情類似,只是她還不能確定罷了。 她嘀咕:“我也沒見他和哪個女同學關系好啊……” 裴景言繼續潑冷水:“我早就和你說過,你會混淆這種‘特別’,進而產生錯覺。安安,你是我meimei我才無保留。你對男人了解太少,他比你拎得清。你們多年朋友,拒絕你會打擊你的自尊心,所以他采取這樣的處理方式。” 他咬牙,讓自己聽起來平靜可信。心道陳滄真有兩把刷子,同是男性,他還年長幾歲,怎么會不知道陳滄的情意,簡直像溫水鍋下熱烈的火,哪里是拒絕,分明是實打實的珍惜克制。 不是一般的毛頭小子。 對,他被血緣桎梏,求而不得,不代表他什么都不能做,眼睜睜看著陳滄不求既得。 好在安度當局者迷,霧里看花,他便布局讓這層迷霧更大,否了花的存在。 裴景言語重心長:“安安,及時止損。” 安度一時不能反駁,賭氣放話:“瓜就算強扭我也要定了,不開竅我就硬撬!你才當我多久的哥哥?他是我十年的朋友,我相信我的感覺!” “我們相認時間短,你就不信我?”裴景言露出受傷的神色,聲音柔和又無奈:“安安,大哥怎么會害你呢?” 他以退為進:“如果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我不會阻止你們。我只是在和你分析利害,你和文婷現在都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高中是求學最重要的階段。奶奶上次手術前還在念叨你在學校過得好不好,戀愛的事,不著急。” 安度表情稍顯動搖,裴景言見好就收,穩穩發車,對她展露同理心:“待會到家,你吃了蛋糕就早點回房吧,不強求你和文婷姐妹情深,別在奶奶跟前吵就行了,有什么大哥替你兜著。” 她眉頭半舒,放平情緒,抱歉道:“大哥,我剛才不應該頂撞你,我不是懷疑你。” 裴景言好脾氣地溫和笑笑,表示沒往心里去。 安度額頭靠窗,玻璃冰涼,澆滅她的慷慨激昂。 感覺,感覺真是一條難捉摸的線。 青梅竹馬就是這樣,即使他們中間分開了五年,新鮮感沒缺席,但感情基礎本來就已經有了八十分,就剩二十分空間扭轉質變,普通男女表達愛意的牽手擁抱,到他們這都不能定義性質。 她一頭熱改性沒用。 真的是因為怕說開了朋友都沒得做,陳滄才表現得抗拒嗎?可是,眼神相對,空間互鎖的幾個時刻,他靠過來,是想做什么呢? 其實沒有“強扭”的勇氣,怕被發好人卡。她今天表現得過于輕佻嗎?他會不會也覺得她不自重,不自愛? 她摸出手機,給陳滄發了條短信。 * 【電影后面的劇情是什么?】 陳滄收到安度的問題。 【老太太不記得老先生是她的伴侶,所以他一遍遍為她說他們的過去,偶爾老太太會記起他和他們的孩子,但每次持續時間不定。最后他們在同一天,同一張床上,握著雙手,平靜地死去。】他回。 安度:【這個結局真好。】 陳滄:【一般好。】 我們會比他們好——這句打了又刪。 過了很久,收件箱里塞進這么一條評價,四個字,標點也沒有:【正人君子】。 他愣頓一下,笑出聲音,“晚安。” 【晚安】。 * 整個房子像蒙了一層厚厚的靄,昏昏黃黃。 已經回了家的安度不知道為什么去而復返,出現在他家客廳。 寒冬天氣,她穿著叁伏天才穿的吊帶和熱褲,正側臥沙發看電影。翠色欲滴,和她圍著浴巾時的模樣很像,雪白的皮膚不吝外享,家具都要覺得搶眼。 哦,那次在游泳館,她的泳衣也是綠色系。 陳滄才洗漱完,上身不著衣服,他邊系腰間褲繩,踱步下樓。 他問:“你為什么在這里?” 安度聞聲仰頭,懶洋洋站起,“因為你想我在。” 水珠不舍線條分明的肌理,流滾得極慢,她在他離她還有一臂長時,伸出手指,戳一顆他身上的水珠。 那水珠原本窩在他胸肌凹陷處,一下爆在她指尖,安度笑笑,“硬的。” 看著清瘦,哪哪兒的肌rou都不缺。 幕布畫面定格,男女主在廢洋房交歡,那塊舊布是他們的床。 “不繼續看?”陳滄坐到沙發。 安度不疾不徐,細直的胳膊彎折,勾上他脖子,腰臀一抬,側身壓住他大腿,說:“你抱著我看。” 他沒有動遙控的意思。 時間倒流,臺詞重演,蘋果醬黏在她嘴角,“你知道蘋果醬的味道嗎?” “什么味道?”陳滄撫上她臉側,指腹摩挲她櫻色唇瓣,將潛念放出籠,“特指你嘴上的嗎?” 安度神色俏艷,“是啊。” 他彎唇,湊近欲吻。她卻偏頭轉臉,下巴朝幕布前沖,像個大教育家:“他們就鋪了一塊布,地板又硬又臟,一點也不舒服。” 安度看向軟厚的沙發,又沖陳滄笑:“他們不會享受,分開前的最后一次誒!” 這笑容純真又心機,陳滄挑眉,“那怎么才對?裴老師有什么高見?” 她攀牢少年寬肩,上身前傾,胸前雪景一覽無余。 安度附他耳邊吹氣,“你想知道嗎?” 陳滄將她往自己胸膛按,“學生愿聞其詳。” 她腿跨分,軟綿去硌他腹下半硬,“試一試就知道了。” 試一試?是她會說出來的話。她想怎么試一試,不是穿衣服不合適了可以退換的試,不是嘗鮮新菜品感覺不對了就可以停下的試一試。 陳滄不說話。 安度顛一顛,軟趴趴地掛他身上,無分無寸,“你不想嗎?我想,陳滄哥哥。” 半硬變成全硬,情欲世界的大門從一縫被推至全開。 她的肩帶滑至大臂中間,陳滄食指輕勾,不是要替她弄正,就這么把玩似地挑動。 掌心包住她圓潤肩頭,溫膩的觸感,他不舍得用力。 陳滄鼻尖抵上她的,“安安,你知不知道這很危險?” “哪里危險?” “從小到大,你對我好像都有誤解。”陳滄笑,呼出的溫熱比嘴唇先嘗到蘋果醬的甜香。 安度微微嘟嘴,“什么誤解?” 幾毫米,要親不親的。 他聽見自己發出壓抑的,比平時低啞得多的聲音:“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分隔符— 就這樣吧。下章開不開車還在考慮,我從來沒把他們當xhw,r文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