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編織(2)(2900+)
安度卻沒動,手在他腰間一繞,伸進陳滄的大衣摟緊他的腰。 “別動,”安度在他開口前插話,臉埋得更緊,輕輕地吸了吸鼻子,“……讓我抱一會。” 陳滄手遲疑片刻,最終落在她肩背上拍了拍,笑她:“真像變了一個人,你數數自己今天哭了幾次,吃早餐哭,在床上也哭,剛才也……唔!” “你再說?”安度扯松他的厚毛衣和打底衫,從底部鉆入,在他腰間捏起一塊rou,使勁旋過一個角度。 好看的五官在不算明亮的燈光下熠熠生輝,眼底那點殘紅更像是羞怒,她再施力,“不許說!” 陳滄皺臉求饒,“大小姐我錯了,你放手。” 安度不情不愿地放開,手一背,轉身刻意大步,“不是說往前?”她下巴昂甩,“走啊。” “嗯,恢復正常了。”陳滄不慌不忙地理袖口。 安度扭頭飛他一眼,陳滄勾勾唇,一臉“我沒說錯”的坦蕩。 前方是一片很大的地雕,安度放慢步子,如摸著石頭過河淌水,小心地避開上面凹凹凸凸的圖案,貼著邊緣走,道:“郡城高中的學生就是這點好,很自覺愛護地雕,第二節課下課做cao,人挺多的,大家還是自覺繞著走,這么多年傳承下來,地雕看著和我們當年好像沒什么區別。” “你記得這些?”陳滄跟在她身后,低謔道:“該記住的記不住,記住的也記錯。” 安度顧著邁跨最后一步,沒聽清他后半句話,站在地雕圖案的正面方向,回他疑問:“誰知道呢,可能這是肌rou記憶也說不定。” 地面浮雕是群眾戰士抗戰圖,其上刻著“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的楷體字樣。 安度皺眉,蹲下用指尖拭一把字上的灰,太陽xue又開始一下下緊脹。 下課鈴響,推拉桌椅和教學樓走廊談天的人聲漸起,與她腦中橫沖直撞的聲音內外應和,糾纏她的聽覺。 * 來自很遠的的過去,是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別打了,別打了……!” 那個少女將另一個女生推倒在地雕面,死死地掐著她的脖子,咬牙切齒:“裴文婷,你再亂說一句,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死!” 叫裴文婷的女生臉色青紫,眼皮向上翻著,嗚聲細微,雙手揮舞著向周圍求助。 少女把她騎跨在身下,扭著她的臉和地雕的尖銳石頭摩擦:“道歉!不然現在就讓你毀容!” 圍觀的女生急聲喊著:“叫老師叫老師!安度瘋了!” “叫!你們叫去!”少女松手,將亂發一撩,滿臉桀驁,“我教訓我的meimei,你們去叫啊,看老師管不管!” 裴文婷劇烈地咳嗽,喉管汲取氧氣,她驚怕地撐著上半身后退,不怕死地火上澆油,“安度你就是不要臉!你配住在裴家嗎?” “我不配,你配?”少女居高臨下再甩了她一個耳光,“裴啟云給你這顆jingzi的質量不行。” 裴文婷捂著臉,痛得眼淚直飚,繼續用最難聽的字眼攻擊少女:“再不行我也是名正言順的裴家人!小三的女兒還妄想和陳滄……” “啪——!”又是一耳光,“你被我打上癮了?” “我討厭的男人,你拿著當寶。”少女冷笑,“是不是我扔了不要的東西,你也還要撿啊?” “安度。”久違的一聲。 少女回頭,看到少年陰沉的眉眼。 …… 長廊一對女生正打鬧追逐,跑在前面的女生拿著一本《阿爾謝尼耶夫的青春年華》,邊跑邊沖后面的女生高聲揶揄:“凡我們愛上了一個人,那人就是我們的痛苦,無一例外!” 后面的女生羞氣地揮手臂,“誰和你說我愛了!” 安度閉眼揉著太陽xue,將下唇咬出深深的齒印。 “安度。”陳滄的聲音和少年的重疊,他彎腰拉她起立,“鏡像神經元作用,剛講過。” 安度突然站起,大腦供血不足令她有些目眩,腳下不穩地倒靠在陳滄肩膀。 陳滄穩穩接住她,笑笑,“大小姐這么聰明,不用我再重復講一次吧。” 安度顰蹙不改,低聲說一個人名:“裴文婷。” 陳滄回得迅速,聲音冷冷,“沒印象。” 安度輕哼。 * 再直走就到升旗臺,旗幟高掛在旗桿上垂著,偶有風過,揚起半面角。 陳滄帶她到升旗臺下的大理石臺階坐下,比劃護旗區到臺上的距離,道:“大小姐過去還是升旗手,也當過學生代表發言。” “哈?”安度輕扯嘴角,雙手放在腿間夾著取暖,姿態和語氣都有些不屬于她的局促,“我好像有一次被全校通報批評。” “沒有。” “陳滄,說謊的人吞一千根針,我覺得你在欺負我。”安度手指點點自己腦側。 陳滄挑眉,把她手拉出,裹進自己的掌心搓揉,“你都說了是‘好像’,你能有我確定?我說沒有就沒有。” 安度低下頭去,額頭抵著他的手,抬眼盛滿艷黠的光,“那你說說我怎么發言的?” 陳滄臉上出現為難的神色,“我哪背得出來,嗯,大概就是站在主席臺,拿著話筒,”他把她抬下巴和冷傲的表情學了八成,“各位老師,同學們,大家早上好……” “好了好了!”安度打斷他,咧嘴笑露貝齒,眼睛彎彎,“很中二。” 她笑了一會,轉眼看向空灰的天,臉上回落怔傷,“我像被推進了一個空洞,被這個世界吐出來了。那些我很篤定的碎片也握不住,甚至拼湊錯位,留下什么樣的記憶不由我cao控。我今天也不知道我是誰,大約是活在別人的敘述里。” 陳滄凝睇她一會,淡漫道:“有人和我說過,‘你是誰不由你的記憶或者家庭決定,只由你自己決定’,記憶未必精準,不必俱信,亂掉或缺掉的那些不要就不要了吧。” “你倒是說得灑脫。”安度將目光投到他臉上,兩人纏著視線。 她雖在笑,卻不是得到寬慰后的模樣,倒有些陰陽怪氣,“‘有人’?又是你那白月光和你說的?” 陳滄不置可否,“你覺得是就是。” 安度切一聲,眼珠睥睨著左右擺動,“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前人種樹后人乘涼。” “哦?”陳滄忽地傾身貼近,熱息近在她耳邊,促狹沉笑,“你想當我的……‘后人’?” “滾,”安度偏身躲,又用肩肘回搡他一記,語氣不爽,“誰要當你的后啊!” 嬉打了一會,安度扭頭四看,倏而起身向臺階后的花壇走去,挑選后拔了兩株野草。 “這個季節還能看到酢漿草。”安度挨著陳滄坐回,分一根給他,“玩過嗎?我和我的小男孩,”她特意強調講解,“以前常玩。這草的果實結出來是酸蘿卜,所以這叫斗酸咪咪。” “……”陳滄抿笑接過,“玩過。” 他們將根莖撕下折斷,兩片葉子便各由著自身的一條莖絲吊著搖擺。 “來,看誰贏。”安度把指間的葉片輕輕一甩,和他的纏在一起,相向施力,“扯吧。” 陳滄定著不動,“你扯就行,一樣的。” 安度向后一拉,她的那根絲條一下崩斷,陳滄手中的葉與絲還堅韌地連著。 “哈,輸了。”安度把斷了的葉片和絲條攤擺在手心,道:“這個是四片葉子,從前我和他玩的時候,大多都是三片的葉子,四片的很罕見。” 她聲音柔柔,全是懷念:“有一次我怎么也贏不了他,就哇哇大哭。后來他就花了一個中午找了一根四片的給我,說這是幸運草。我們還一起曬干了拿到復印店過塑,做成書簽。” “現在酢漿草很多四片的,所謂‘幸運’也不算少見了。” 陳滄靜默地聽她講完,笑道:“物件的意義總是人賦予的,你也可以說三葉草甚至單葉草是幸運草。《妖鬼記》里面不也有很多類似的道具么?” “說著說著你就能說到工作上,”安度睨他,將手心的殘葉和絲條都給他,“那現在這些都給你,幸運值加一百。” 陳滄推拒,把自己的那根也一并回還,“你比我需要,幸運值加兩百了。” “陳總監,幼稚。”安度笑著把野草搓成團,扔進垃圾桶,“回去吧。” * 兩人走回后門取車,車內沒有開燈,窗外高高低低的晦暗燈火照著陳滄側臉。 安度拉起安全帶,看他幾秒,又松開。 “陳滄。”她喚。 “……”陳滄還沒來得及應她,臉被她猛然托緊,安度越過中間的手剎,將他壓在駕駛座靠背上重重地吻。 車間只有一粗一急的呼吸交錯。 陳滄往她臀間輕拍一下,拉離她以做停止。 安度在他疑惑與欲望兼有的目光中仰頭輕笑,“謝謝。” 陳滄嘴角一抽,“你的道謝未免太霸道。” 迎面停駐的一輛車忽然打亮遠光燈,兩人眼睛均被一刺。 安度半皺眉頭,辨認車主。對面那輛車坐著的,不正是裴景言? —分隔符— 卡點了! QAQ感謝大家的留言投豬!? 很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