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晴朗的天氣里，夏暖在荔城遇到了一位故人。眼前的巫綿還是那亂糟糟的頭發和一身黑色的裝束。夏暖給她一個擁抱欣喜地說：“他鄉遇故知，這份喜悅我算是真真切切的體會過了。”

    兩人邊說邊去了葛老的咖啡館。巫綿落座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帶你去個可以好好放松一把的地方？”她身子微微往前傾，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說：“我現在工作的地方是個出了名的銷金窟，你要不要去感受一下？”

    夏暖拒絕：“還是算了吧，我明兒上午和人說好了要去試戲，待會兒還得回去背臺詞呢。有空了再找你玩。”

    巫綿的眼線畫得極為夸張，眼角眉梢的笑意便帶了幾分慵懶不屑的意味：“試戲有什么意思啊，怎么，你想做個演員？”

    “是啊，不過第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試戲成功。”夏暖無所謂地說，“畢竟這種東西也是講求命的，多少人辛苦了一輩子不也是個跑龍套的。”

    “還不如和我一起唱歌呢，”巫綿撇撇嘴比了比手上墨黑色的指甲，上面還裝飾了一個骷髏的圖案，她對成為演員總是嗤之以鼻，“演技這東西，歷練歷練誰都能練出來，倒是唱歌，有些東西是旁人再怎么學都學不來的。”

    巫綿說話向來毒舌，早在滋城夏暖就知道巫綿得罪了不少人。不過夏暖倒是也不在乎，只是聳了聳肩，淺笑說道：“我沒有你或者我男友的天賦，就算我想，唱歌這條路對我來說也是困難重重的，倒不如挑一個像你說的可以后天磨煉的路來走。”

    巫綿聽她這么說，也有點后悔剛才那番話，又聽她提及男友還以為是上回見到的林知安，便迅速轉了話題：“怎么，那個小白臉打算做歌手？”在她的記憶力，那個男生嗓音一般，他要是都能成了歌手，巫綿還不成歌神了。

    夏暖一愣，想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拍她腦袋一下嬌嗔道：“你才喜歡小白臉。”

    “不是上回那個男生？”巫綿攤了攤手，笑嘻嘻地說“不過我確實喜歡小白臉。”

    “我說了那是我朋友。”說著，夏暖翻開手機給巫綿看了一張曲鳳城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坐在夕陽中低著頭擺弄吉他，唇瓣緊抿，神色專注，“這才是我男朋友，曲鳳城。”

    巫綿端詳了會兒嘖嘖贊道：“你眼光不錯。”言罷，她也拿出手機指給夏暖看，“這是我們那里一個彈鋼琴的小哥，是不是很帥？我喜歡他。”

    夏暖打趣說：“喜歡就追啊，畏手畏腳可不是你巫綿的性格。”

    巫綿眨了眨眼，拍了拍胸脯頗有些得意：“今晚我就決定把他追到手！要是成功了，我請你吃飯。”

    巫綿走后，夏暖猶豫了會兒，便走到咖啡館外的吊椅上坐下，然后拿出手機給林知安打了個電話。這個時間，他應該剛剛練完琴。

    林知安很快接起，語調里雖然透著興奮，但是故意壓低了聲音帶著顫音說：“阿暖，是你嗎，一切還好嗎？”天知道，夏暖離開后，林知安有多么的孤獨和彷徨。

    夏暖聽到那一聲熟悉的稱呼，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滾滾落下，她低下頭抹了抹眼角，緩了緩才擠出一抹笑說：“我很好，知安，你呢？叔叔有為難你嗎？”

    “一開始也有，后來發現也沒什么作用就算了。而且素姨是一直護著我，”林知安低聲輕嘆，“你走了之后，叔叔感覺老了很多，雖然生氣你離家出走，但是到底也是記掛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夏暖也不知道該如何向林知安表達自己對夏之陽的感情。

    林知安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開始詢問夏暖在荔城的生活，夏暖說了些有趣的事情，又說起自己要去試戲，林知安有些驚訝：“真假？你打算做演員？”

    “看著那些明星在銀幕前風生水起的，我也想試試。”夏暖笑了笑，自嘲道，“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為明星的命。”

    “那你出名了，要不要給自己起個藝名？”林知安倒是對夏暖很有信心，“或者現在就起一個，原來好萊塢黃金年代很多明星為了走紅都要去算命，然后改名。”

    夏暖不禁莞爾：“你想的比我還多。不說這個了，我想問問你和依依怎么樣？”

    林知安聞言，聲音很明顯的有些黯然，好半晌也只是低低地開口，聲音幾不可聞：“說不上好或者不好。”

    “發生了什么？”

    “你知道的，高考的時候我們填報的志愿可能不一樣。到時候一個南下一個北上，異地戀長久不了。”

    夏暖知道他們之間絕對不是這么簡單的問題：“瞎說，異地戀有的是完滿的。”

    林知安沉默了一下，聲音透出幾分疲憊和不知所措，然后幽幽地吐露出心聲：“阿暖，和她在一起我已經沒有那份從前的悸動了，沒有悸動，我也就沒有了創作的靈感。或者說，我從一開始就只是把她當作我的繆斯，可是現在，我找不到那種感覺了。”

    夏暖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忽然想起上一層幻境中那個靦腆美好的男孩子，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純粹而干凈，仿佛像是書里走出來那么完美的男生……

    她內心忽然自嘲的笑笑，那可不是就是她和林知安共同創作的虛構人物嗎？

    現在，電話那邊的林知安才是真實的，真實的他也是會自私的，也是會辜負旁人的。

    那么，曲鳳城呢？他是真實的嗎？他也會不會有一天辜負自己呢？

    第二日上午，曲鳳城一早就陪同夏暖去片場。此前，兩人約好上午十點試戲，夏暖想要爭取一下女二號，曲鳳城本來只是作陪，但是夏暖勸他不如試一試，興許能夠有機會演唱插曲什么的，曲鳳城便也答應下來。

    兩人來到片場時，屋子里烏壓壓的來了一群青年男女，每個人都打扮的時髦靚麗，更凸顯夏暖和曲鳳城兩人的平凡無奇。

    這部戲名字叫作《向何處》，故事主人公是一對中年夫妻，因為受不了世俗生活的壓力而想要在一座荒島上營造自己的烏托邦，但是事情卻朝著無法預知的悲劇開始發展。其中男女主角，也就是這對中年夫妻已經確定了演員人選，導演和制片方想要啟用新人，于是扮演這對夫妻三個兒女的年輕演員還未定。

    夏暖本來也沒報什么希望，純粹是來打個醬油，畢竟來的不少女孩子都是要么在荔城有點背景，要么已經在其他片場混了個臉熟，夏暖一清二白的背景能被選中的可能性微乎及微。曲鳳城忽然握住夏暖的手，貼在她耳邊輕聲說：“暖暖，你一定可以。”說完，他看著女朋友然后微笑著眨了眨眼。夏暖那顆本來還因為緊張而砰砰亂跳的心立刻找到了原來的節奏。

    不一會兒，有人出來說：“下一位，夏暖。”

    夏暖連忙拿起劇本站起身，曲鳳城做了個“加油”的動作，夏暖攥了攥拳然后深深吐了口氣，沖曲鳳城點點頭便匆匆進去。

    很快，夏暖推門走出。曲鳳城連忙迎上去焦急地問：“怎么樣？”在外面等待，他自己比夏暖還要緊張。

    夏暖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看起來應該是沒什么希望了。”她確實沒抱什么希望，稀松平常的背了兩句臺詞就完事了。

    曲鳳城扶了扶她的肩膀安慰說：“沒事兒，下回有機會再來。”

    正說著，忽然門打開，一名中年男子拿著名單又念了個名字，不經意地掃了一圈，忽然目露驚艷，盯著曲鳳城說：“你也是來試戲的？”

    曲鳳城和夏暖皆嚇了一跳，曲鳳城反手一指，將信將疑：“我？我不是來試戲的，我是來試唱歌曲的”

    中年男子點頭：“你過來一下，我給你個角色你看看。”

    曲鳳城有些回不過神，夏暖卻已經搶先一步將他推到屋里。中年男子打量著曲鳳城，然后與周圍同事竊竊私語了會兒，才將劇本推給曲鳳城說：“你看一下這個角色。”

    夏暖在外面又等了許久，曲鳳城進去的時間比很多人都長，本來今天上午是專門給女二號試戲的時間，斜刺里突然被人插隊，不少人都開始對夏暖指指點點，有些抱怨。夏暖只聽著手機里的歌曲，目不斜視，全不理會。

    曲鳳城出來的時候，夏暖的歌單已經循環了好幾遍。中年男子拍了拍曲鳳城的肩膀：“你考慮一下，只要你能決定，我基本可以確定你是不二人選。”

    夏暖待那人離開趕緊問：“怎么樣？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兒？”

    曲鳳城哭笑不得：“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他給我男二號的劇本讓我試戲，我演了會兒，又和我聊了一下我的背景，他說我可以考慮來出演。”

    夏暖拍掌，由衷地為他高興：“這是好事情啊。”

    曲鳳城卻抿了抿唇，眼底有些猶豫：“可我本來不想演戲。”

    “可如果這部戲能夠讓你有點名氣，你唱歌的夢想也許會事半功倍。”夏暖知道曲鳳城的想法，但是現在有人伸出橄欖枝，曲鳳城應該接住。

    曲鳳城那天還是照常去駐唱，半夜回來的時候，他躺在被子里抱住夏暖親了親，認真地看著她說：“暖暖，我和老板說了，以后不去了。”

    夏暖沒有說話，她只是將懷里一雙冰涼的手慢慢焐熱。

    曲鳳城第二次試戲更為成功，他仿佛天生為這個角色所生，男女主角的長子沉默寡言，當知道父母不切實際的決定后，他不忍心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還是跟隨父母去了無人的荒島，甚至盡全力幫助父母實現他們不可能實現的妄想。誰知道悲劇就這么接二連三的發生，先是母親被不知名的病毒感染命在垂危，然后是父親高壓統治下的弟妹精神恍惚，最終他竟然被最疼愛的弟弟用槍誤殺。

    這個故事幾乎可以說是為曲鳳城量身打造，那天的中年男子是這個故事的編劇，他說他看到曲鳳城的第一眼就被曲鳳城眼中深入汪洋的憂郁所觸動，他從未在這個年齡的男生眼中看到如此飽含郁郁之色卻又清澈如水的眼眸。

    夏暖則因為自己在試戲時候清亮溫柔的嗓音被選中試唱這部電影的插曲。而曲鳳城卻意外的落選了。

    人生就是這樣的戲劇性。

    曲鳳城對音樂的理解比夏暖要強得多，所以空暇之余他就私下里指導夏暖的演唱，很快，劇組告知夏暖，她已經正是被確定為演唱插曲的人選。

    消息傳來的那天晚上，夏暖和曲鳳城終于破費了一把，在超市里買了許多兩人已經眼紅許久的好吃好喝的，夏暖在廚房里忙了一個下午，葛老也早早關了咖啡館，三人坐在溫馨的餐廳里舉杯共飲。

    葛老用留聲機為他們播放了一首I?Will?Spend?My?Whole?Life?Loving?You，曲鳳城站起身微笑著對夏暖伸出手，夏暖緩緩將手放在他掌心中，然后移步在房間中央，聆聽著音樂，翩翩起舞，那一刻，仿佛他們是宮殿里的王子與公主，周圍一切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他們在金色殿堂中輕盈蹁躚，一起喃喃低唱：loving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