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回 黃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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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門——” 夜幕降臨,在城門郎的高聲報時里,外郭城的大門緩緩閉合,宣告著宵禁的開始。 大街小巷人跡皆空,行人不得在坊外停留,各大坊內(nèi)點(diǎn)上了燈,專開的夜鋪的精神抖擻,開始招攬客人。 安義坊。 這是靠近明德門的一處小坊,毗鄰朱雀大道,不過此坊內(nèi)居住的大都是長安城的普通百姓,內(nèi)里開鋪的很少,入夜了多疼惜家里的燭火,并不點(diǎn)燈。 于是安安靜靜,幾乎不見火光。 負(fù)責(zé)守坊的鋪兵也不過零星幾人,此刻在坊角的小房里,懶洋洋的說著些閑話。 卻突然聽見了動靜。 像是有人敲門,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想動,最好還是靠門最近的一個后生被老鋪兵們推搡起來,催出去外頭查看情況。 后生罵罵咧咧,走到坊門前,慢吞吞地把坊門上的一道可以向外窺視的小窗打開。 原以為是哪個不聽話的行人,沒有及時回坊,可后生還沒把臉湊過去看,就有一只手伸進(jìn)來,拿著一塊牌子懟到后生眼前。 火折子光度有限,但足夠看清那上頭金燦燦的四個字:“右金吾衛(wèi)。” 這可是鎮(zhèn)守皇城的人,后生一下子把罵人的話都吞回了肚子,又聽外頭出聲:“開門,我們有事要辦,耽擱了便是死罪!” 聲音低沉得可怕,后生頓時一抖,哪里還敢耽擱,趕緊扳動機(jī)括,把坊門打開。 十幾條人影閃了進(jìn)來,清一色戎服,為首的人著明光甲,手扶刀柄,威風(fēng)凜凜。 “你著人看住這兒,待會兒不得放任何人出去!” 李重俊冷面如鐵,丟給那后生一個辨明身份的金魚袋之后,就領(lǐng)著人只撲一處民舍。 這次直接破門而入,李重俊眼里閃著兇光,正巧見著有一老嫗從某間房里出來,立刻上前劈了一刀。 “你……” 老嫗沒來得及出聲,便已被割開喉嚨,鮮血噴濺,立時倒地斃命。 其余人等一樣身手敏捷,悄無聲息占據(jù)不多的幾個房間,見人便殺。 “郡王殿下!” 李千里忽然從左側(cè)的廊屋里伸出頭來,“找到了!” 李重俊立刻奔過去,一腳跨進(jìn)里頭,焦急地喊:“敏兒?敏兒?” 李千里緊隨其后,點(diǎn)起火折子,正要問李重俊他的妻兒是否安好,猛地瞧見地上大灘干涸的血跡! “這!” 他驚得幾乎踉蹌,卻見跪在地上的李重俊雙肩劇烈地抖動,握緊拳頭狠狠砸向地面。 他的懷里,是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敏兒,大著肚子的身體已經(jīng)冰涼,身邊更有一個幼小的男孩。 兩尸三命! …… 長樂坊,廬陵王府。 燈火通明。 玉冠束發(fā),金鳳玄袍,腰間錦帶銀光閃閃,李衿端坐席間上位,廣袖飄逸,姿態(tài)風(fēng)美神俊,儼然若神人。 “嫂嫂,”她始終沒有動過小案之上的食物,只是問韋妃,“開宴這許久,如何還不見我三哥?” “哎喲~” 韋妃一身珠光寶氣,輕紗籠罩下的玉體若隱若現(xiàn),美艷無雙。 那雙媚眼一直笑盈盈盯著李衿,只是隱隱不懷好意,像是藏在暗處的毒蛇。 “都說三郎身體欠佳,”韋氏掩唇做嬌羞狀,“這又是家宴,長公主何必著急呢?!?/br> 竟然還對她施展媚術(shù),李衿心中哂笑,淡淡回道:“我今日胃口不加,見不著三哥,這席我看不必耽誤了?!?/br> 竟絲毫不顧韋氏的面子,把在場的,安樂的郡馬武延秀和長寧的郡馬蘇興驚得愣住,兩人臉上諂媚的表情都僵了僵。 武延秀暗中看了一眼韋氏,韋氏臉色也是一邊,蘇興見氣氛實在尷尬,忙先抬了酒杯,對李衿笑道:“殿下,這……可能賞臉喝一杯?” 李衿瞟了他一眼。 此人是前大周之臣,蘇良嗣的次孫。蘇良嗣官拜宰相,因被同朝為官的韋方質(zhì)攀誣而嚇暈在朝堂之上,后來便一病不起,嗚呼哀哉。 當(dāng)時母親還與自己說:“此人雖無甚大功也無甚大過,卻也是個政事通達(dá)之人,誰知竟膽小至此?!?/br> 蘇家因此被流放嶺南,長子死于當(dāng)?shù)兀铋痰腔笞屗拈L孫蘇務(wù)玄襲爵,算是平反。 蘇良嗣一生謹(jǐn)小慎微,他這個次孫,也是個平庸輩。 認(rèn)人捏來柔去的軟骨頭,李衿并不想理他,轉(zhuǎn)而看向武延秀,這可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武家人了。 她母親的親族,可李樘登基后,李衿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借口誅殺武三思,流放他的親人。 一個蒙在鼓里的庸人,一個意味不明的蠢兒,還有一個蛇心毒婦——可真是有趣的家宴。 李衿實在不欲多費(fèi)口舌,盯著韋氏,目光犀利,“我三哥在哪里?” 已是質(zhì)問的口吻,一場家宴根本連表面的和氣都裝不下去,幾乎給撕開口子現(xiàn)了齷齪。 韋氏臉上都有點(diǎn)繃不住了,她藏在小案之下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膝蓋,咬著牙道:“我這就讓人去叫他來?!?/br> 氣氛已然僵硬到極點(diǎn),四個人各懷心思,直到片刻后,才見一個仆從扶著廬陵王李顯出來。 他穿著一身寬松的金邊圓領(lǐng)袍,半個身子都倚靠在身邊的仆從身上,看上去極是虛弱。 如此異狀,李衿心中頓時生疑,然而極快地一想,又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徑直朝李顯走去。 “三哥?” 李顯已經(jīng)說不出來話的樣子,李衿走進(jìn)時,他突然眥目欲裂,眼底隱隱浮出黑紅的血線。 他忽然出手,一下抓住了李衿的右手手腕。 力道大得驚人,可李顯突然嗷的一聲大叫,似乎極為痛苦,猛地松開李衿就往后倒去。 李衿心中驚疑不定,這時突然聽見身后韋氏一聲高喊:“來人??!長公主謀殺親兄,屠戮手足了!” 登時有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武延秀也跟著大喊大叫,隨后便有十幾人手持陌刀,包圍了李衿。 “保護(hù)廬陵王殿下!” 武延秀大喊著,那仆從慌忙又把李顯扶回去。 局勢突然劍拔弩張,李衿冷眼掃了一圈,周圍十來個家丁,對面墻上還有幾個弓箭手瞄著自己。 果真是早有預(yù)謀,李衿哼了一聲,看著韋氏,“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謀害兄長了?” 聲沉如水,絲毫不慌,倒是讓圍住她的家丁們一怔。 “莫要聽此人胡言,”韋氏馬上尖聲叫道,“你們都親眼所見,李衿謀害廬陵王,給我殺!” 李衿鳳眸沉冷,坦然向前一步,喝道:“敢有隨韋氏以上作亂者,本宮一律誅殺,絕不輕饒!” 天潢貴胄,刻在骨髓里的威懾和氣魄,一時之間,滿院之人竟無真敢上前侵犯擒拿。 韋氏氣得生煙,“你們給我上啊!” 她簡直是要暴跳如雷,可偏在這節(jié)骨眼上,突有破門跺地之音傳來,頃刻間涌進(jìn)許多著甲的兵士! “啊——” 一人自房梁之上被拋投而下,直直砸在院中,腦漿迸射,面目全非! 韓七和老九兩人幾下清理干凈瞄準(zhǔn)的弓箭手,飛身落到李衿身邊,厲聲喝道:“誰敢作亂,有如此賊!” 院中家丁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一人竟然尿了褲子,手里的刀哐當(dāng)落了地。 韋氏也呆住了,心里慌張地想:我不是讓李重俊先去控制住李鳴和皇宮嗎? “毒婦!” 雙目通紅的李重俊沖進(jìn)來,舉刀便要?dú)⒘隧f氏,“你還我妻兒命來!” 幸而還有李千里攔了一把,李衿見狀便喊道:“來人,拿下韋氏!” 金吾衛(wèi)本為皇室護(hù)衛(wèi),立時有人上前按住韋氏,在她嘴里塞了一團(tuán)布。 李重俊眼淚橫流,轉(zhuǎn)而想到什么,臉色一變,轉(zhuǎn)身往內(nèi)院里跑,直奔李顯的住處。 李衿自然也想到剛才李顯的異狀,立即也往內(nèi)院趕。 “父親!” 李重俊率先一步?jīng)_進(jìn)房內(nèi),只見李顯平躺在榻上,雙目緊閉,臉色已是青灰一片。 根本不似活人!李重俊悲憤交加,心中一股悶氣淤積,他噗通跪在榻前,抓著他的手痛哭流涕。 李衿隨后進(jìn)來,見狀也是一愣。 她的三哥……死了? 從前會把她抱在膝頭,逗她玩,給她念書,給她帶好吃的三哥,死了…… 李顯確實懦弱無能,但對幼弟和幼妹,是打心眼里愛護(hù),被流放出長安途中,聽聞李衿風(fēng)寒,還特意當(dāng)了一件袍子讓人買些當(dāng)?shù)氐恼湎幉乃腿ヂ尻枴?/br> 李衿當(dāng)然不缺那點(diǎn)藥材,可她知道那是他們這些兄妹之間還殘存著的一點(diǎn)骨rou情分。 呆呆望著李顯的濕尸體,李衿心里分明是難過的,卻又干澀著仿佛根本沒有情感。 她已經(jīng)見過太多的死亡,從大哥到她親手……沒有一個人逃過權(quán)謀的漩渦。 李衿胸口悶得難受,她想上前,仔細(xì)看一看李顯的樣子,卻突然靈光一閃,駭然想到剛剛的一幕!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腕,沈靜姝送她的護(hù)腕,銀線繡的一對鳳凰,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 “殿下!” 李千里氣喘吁吁跑了進(jìn)來,李衿攔住他,一把抽出他腰間的陌刀。 李重俊聽見刀劍出鞘的響聲,想回頭,突然看見李顯的袖中爬出一條寸長的黑蛇,一下咬在他的手上。 尖銳的刺痛,李重俊的手從指頭被咬之處開始烏黑發(fā)紫,迅速蔓延到了整條手臂! 身體立時麻木,動彈不得,那黑蛇竟然順著他的鎧甲游了上來,吐著蛇信子蓄勢待發(fā)。 蛇頭呈三角狀,縮起蛇身要攻擊李重俊喉嚨時,李衿一刀將那黑蛇挑開。 黑蛇被甩到床榻一角,李衿手起刀落,把李重俊的整條右臂,齊根劈砍下來! “啊啊啊……” 一條黑透的手臂落在地上,李衿左手抓住李重俊的衣領(lǐng),發(fā)力把人往后一扯,扔給臉都嚇白的李千里。 “把他帶出去療毒,”李衿手持陌刀,全神戒備,“外頭的人,準(zhǔn)備火油來!” 啊,最后的這波劇情,走完了就可以完結(jié)撒花了,我要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