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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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日,左桓摒擋好行裝,與蕭嬋她們一一道別。 蕭嬋還是那副碧幘俊兒的裝扮,左桓走前還將屋子破漏之處修葺,還將墻下的雜草也鋤凈了。 他跐著兩排白牙兒對她傻笑,道:“前先不知你是女子,多有失禮了。” 左桓指的是邀她一同洗身及當面脫衣之事。 蕭嬋回以一淺粲,道:“左兄說笑了。” 現在知道她是女子,逢上這一笑,左桓耳臉紅燙班然,哽吃了好一會才道:“此經一別,不知還能否再見……我……敢問姑娘芳名是?” 蕭嬋欲開口,不料繯娘閃身上前,將她遮蔽。左桓問完,自知唐突無禮,女子閨名,怎么能隨意告知生人,瞥睹繯娘面上吝色,緊接著道:“日色只有小半天了,我也該走了,三位保重。” 蕭嬋堪堪露出半張臉,悄聲道:“左兄保重。” 說罷,左桓背上行囊,因循不定的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漸遠,蕭嬋憑著繯娘的肩,問道:“不能告訴他嗎?名字而已,繯娘啊,你怎么和祖父一樣迂拙了呢。” 繯娘抬手要給蕭嬋一個腦鑿子。 蕭嬋笑吟吟辟易腦鑿子,繯娘哪舍得打她,只不過是作個狀。女兒家閨名豈能讓外人知,況且蕭嬋因貌名噪一時,這里雖是僻地,但不能保證左桓未聞。若是昨日謊言被指破,就得絞盡腦汁搬挑,定然會漏洞百出,更讓人生疑。 “反正以后也見不著了,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何區別呢?再說了,當初涼侯問翁主名字,可是問了三日翁主才道出來。” “那廝本就是明知故問,且做真不知,隨便抓個人問也成,它就是想戲弄我。” 提起曹淮安,蕭嬋就心煩,哼哼不屑的回道。 繯娘輕摸她團團粉面,咥然道:“抹眼間,翁主都快十七歲了……長得可真像啊。” “像誰?阿母嗎?可我怎么覺得我與阿母一點也不似,倒是與祖母相像。” 尤其是眉睫之間,就如勾摹一般。 話說出口,繯娘沉吟追悔,只道:“或許是隨父吧,江陵侯也是祖母所生,隔代相像,也是常有的事。” “有些想祖母了……”蕭嬋悠悠道,“也想阿父,阿母……還有那只兔子。” 她掰指算著,最后指不勝屈,便借繯娘手指用。蕭嬋把府上所有人與物都說了一遍,唯獨少了一人。 宛童提醒道:“翁主可是漏了蕭少侯?” 蕭嬋道:“阿兄說我一想他,他就會噴嚏連作,不許我想,所以想兔子且做是想他了。” 繯娘道:“我倒是忘了,到時候我們離開,阿郎留下來的兔子得捎上,家兔與野兔不同,難以在野外身存,轉睫間就會成為別人口中的rou食了。” 蕭嬋勾垂素頸,一番瞑然,道:“是該捎上,啊……左兄的兔子還沒喂食呢……” 隨即抓起一把果子揣袖中,繯娘又出言道:“那兔子與翁主還不相熟,小心些時,用筷子?著喂吧。” “好。” 蕭嬋有意捎上兔子一塊走,可兔子不愿,當夜嚙籠出逃,尋不到蹤影。 想來與它無緣,也就作罷。 曹淮安三回九轉做著與蕭嬋有關的夢。頭日夢里,他孑然一人信步山林里,忽然前方傳來一陣笑聲,循聲而去,只見白簾劈瀉。 眇視前方,竟然發現有一位女子。 他趕忙閃身辟易在大樹后,那女子一身醉楊妃色的輕紗坐在巖石上,長發毰毸,打著赤彎戲水,她白若玉脂的腿微抬,停在了半空中,勾起足趾便惹來一只蝴蝶。 曹淮安不禁咽了一把口水,女子逐漸把腿挺高,褲管兒滑到了膝邊,露一只纖細的小腿。定睛諦視,她腿肚下還有一顆褐色的痔。 非禮勿視,正在曹淮安要轉身離開時,那位女子轉過身來,啟唇曼聲道了一句:“君家為何偷覷? 女子狀似含怒,口角卻微翹。 曹淮安一眼便認出她是蕭嬋,正要上前去質問她為何出逃。水央里“咕嚕”一聲,浮出一位上身裸裎的壯年男子。 男子親昵的喚了一聲“嬋兒”,蕭嬋聞聲拗素項,口調嬌軟亦喚一聲左郎,且扯嬌,努臂要那男子抱。 他聽得逼清,看得目眥盡裂,要拔劍將那阿郎寸磔,可任他怎么使力,劍都不出鞘,張口喊不出聲,急得甩手蹬足之際陡然醒來。 原來是一場夢。 只是一場夢而已,都把他給氣糊涂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曹淮安一醒,便讓部曲仔細排尋并州山林中何處有水簾。 尋來尋去,無果。 很快,曹淮安又做了一場夢。 他夢到自己來到一處居宅,著意周遭,青苔覆黃葉,柂落疏疏,瓦脊毀碎,生了砱礫,灰墻殘且斷,隅隈之處蟲網無數。 蕭嬋就蹲在樹下,頂上鳥兒飛過,落下輕羽葉,她伸手抓住鳥羽,放在在手中把玩。而后雙頰充氣,微揚起頭,小嘴一張一翕往外吐氣,輕羽受到氣,三上五落的浮飄不定。 就在此時,那個阿郎的負水傴步前來,木桶里邊水滿滿當當,隨著他的步子波溢而出,他且走且道:“嬋兒該沐浴了。” 又是嬋兒的親昵叫喚。 還要沐浴? 洗鴛鴦浴嗎? 曹淮安聞言,又要上前把那阿郎砍了,哪知驟然盲雨降臨,刮起一陣孽風,樹倒花折,碎瓦迸飛,走石飛沙,他寸步難行,須臾后又醒。 第三回夢到蕭嬋,已隔了五日。 這第三回,曹淮安從淟然汗下里醒來。 他一會兒夢見蕭嬋被鬻入瘦馬處,被迫陪酒賣藝,一會兒罹于毒手,沉入水里,一會兒夢見蕭嬋被困在火光中…… 蕭嬋出逃的事情已經過去兩個月,至今仍是無確耗,派去尋找的人回來,有的說她往西走了,又有人說她往南去了。 一日一個說法,這是要在十三個州里都尋一遍。 涼州繁庶擾人,北邊且有復生叛亂之意,曹淮安只索暫去誅兇討逆。 蕭嬋遂沿著洞渦水一路往東而行,又沿著瀟河走到了樂平壽陽,竟然都沒遇見曹淮安的部下。 就在此時蹭蹬的事發生了,還是接踵而至。 她們到壽陽縣時貲用被偷,身無分文,饔飧不繼,境況闌珊,吃了今頓下頓,只能拔葵啖棗或是咽息飽腹。 貰帳不成,三人走一武嘆聲氣,走十武罵一聲曹淮安,結果這一罵不得了,被正行部督壽陽縣郵張甫水給聽見了。 張甫水聞一俊小伙破口大罵涼侯,有些意外,停睇一看,削肩細腰,面若涂脂,哪里是一位男子,這分明就是一位易釵而弁的美艷女子,喜滋滋露出一陰笑。 他晦念升起,心癢難撾,命人停輿,假意板著臉,道:“你們何許人也?竟敢以下犯上,直斥涼侯尊名?” 蕭嬋被攔住去路,本就滿腔不悅,看他腌臜的模樣,也不像曹淮安的派來的人,她佯打耳睜欲繞路而行。 張甫水呼人拔刀阻之,道:“大膽,本督郵問汝話,汝黃毛小子安敢不答?”說罷,讓屬吏嚴拿起來,道她們犯了罪,要折進獄里受一番棰敕。 張甫水的嘴臉,一看便知他蓄意不良,繯娘和宛童將蕭嬋擁護在中間,終是女不敵男,三兩下二人皆被緊緊綁縛,只能眼撐撐看著蕭嬋被人架走。 她們沒被送到衙府,張甫水讓人把婦孺婢子另放一處,蕭嬋送至館驛中,以軟繩將她縛成四馬攢蹄,送到了軟榻上。 蕭嬋忿怒之極,掙扎蹬跶。 張甫水偏愛這躁性兒,更愛這容比月妍之貌,涎著臉,說道:“小美人兒別害怕,今日避些委屈,讓本官了味了味,便讓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