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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渴臣在線閱讀 - 80封禪【一】

80封禪【一】

    皓月當空,春風拂檻。

    重淵出御庭點兵,整理解甲歸田的名冊。俯瞰城墻外黑夜中靜謐的河山,他手上的冗長書卷,漸漸清晰。

    余簡召集群侍,吩咐封禪大典的事宜。九重高塔之下,數百侍臣侍女垂首聽訓,白色衣裳驟被照亮。

    嵐君去了隨軍營房,結余所剩糧草。他騎著駿馬奔馳在校場旁側,兩側林陰簌簌掠過,忽覺前路啟明。

    擎蒼點撥著群臣往議政殿,戰后添設恩科。他一手握書陳,一手執朱筆,窗外斜照一抹冷輝。

    男人們俱是同時抬頭望向天空。浩瀚的北穹,紫薇星旁,第六顆弼星,熠熠亮起。

    紫微拱戴之中,似在輕語。

    重淵撇下玄甲軍,一騎烈馬趕回御庭。他披星戴月,闊步直徑入了殿廳。

    一眼便見熒惑伏在王座旁,并無聲息。

    大曜國北境柱國大將軍想想了想:“不中用的星星。”

    ……

    羲和七年,明鸞繼位的第七年。

    人間四月天。

    驪山封禪轟轟烈烈,女帝出城的儀仗引來萬人空巷。彩綢飄蕩的天空一洗如碧,繁鬧的大街上一片輕盈.絢爛的陽光普灑在綠瓦紅墻之間。

    橫出的飛檐下旗幟徐徐,車馬粼粼行過川流不息的人群,載著東玄大陸上最尊貴的女人去接受神靈的祝福。

    封禪的儀式在驪山行宮舉行,十分繁復,足足持續了三日。明鸞整日戴著沉重的王冠,大妝華衣,敬拜天地。拜歷代大曜英靈,拜山川河流,拜天下化生的萬物。

    大典結束,更有酒宴、行獵、歌舞。

    滿座緋紫華衣的行宮歌臺之上,杯觥交錯。臣屬列國皆有遣使前來作賀,滿朝文武無一缺席。

    座下更有仙羅公主與軒轅公子、尼珀公主同澄公子、勤國公府同川崎侯府……

    明鸞先是高興的,宴過小半,便有些興致怏怏。

    余簡立她左側,手持酒壺,輕咳一聲。

    便有侍官朗聲道:“進獻賀禮!”

    ——“攝政王進獻古卷《山河社稷圖》,敬祝女帝陛下國祚永昌?!?/br>
    明鸞不去看畫兒,瞇著眼睛朝左列白衣看了看,悄聲問余簡:“是九王叔了嗎?”

    余簡附耳:“重淵大人親自收拾的,是攝政王了無疑?!?/br>
    明鸞有些覺得好笑,坐直身來,又去看下一個。

    ——“麗妃君進獻扶南國珍奇匣一只,敬祝女帝陛下八方來朝。”

    明鸞一聽“麗妃君”就樂得不行。當日冊封下去的時候,嵐君難得鬧了脾氣,沒兩日也就受了。她笑嘻嘻打開珍奇匣一看。

    里頭排滿了大小各異的奇yin巧物,玉制的融器便有七八。

    在這兒等她呢。

    啪嗒一聲連忙蓋上匣子,明鸞擺擺手:“下一個,下一個。”

    ——“首輔大人擎蒼進獻文房四寶……”侍臣捧著禮單念道,似乎有些為難,旋即聲音細弱蚊蠅,“……敬祝女帝陛下……多讀書多寫字、少逗貓打狗睡懶覺……”

    明鸞小嘴一撅:“不聽不聽!”

    那侍臣連忙往后念。

    ——“柱國大將軍重淵進獻南錦布老虎、墨玉撲滿、河西皮影、清漆空竹……”他念了十好幾樣玩意兒,“敬祝女帝陛下……天真不改?!?/br>
    重淵永遠當她是個小姑娘,當年意氣風發、逞強好勝又頑劣固執的小姑娘。

    明鸞起身一一尋看那些玩意兒,個個精致可愛,喜歡得不行。把玩了好一陣,又往后瞧去。

    ——“云中雪國帝君赫連庭進獻月寶頭面一套,敬祝女帝陛下風華永盛……”

    明鸞看完玩意兒,又去看首飾,喜滋滋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什么。她轉過身去,看了眼余簡,伸出手來。

    余簡微微欠身:“臣侍官之位,依照祖制,是沒有資格在您封禪大典上獻禮的?!?/br>
    “祖制、祖制?!泵鼷[輕哼,“百年之后,我說話就是祖制。”

    余簡搖頭:“女帝陛下莫要胡鬧,規矩不可違?!?/br>
    “滿口大道理……”明鸞嘟嘟囔囔。

    “您不可太過任性?!?/br>
    “這么些年不也任性過來了,什么規矩……”

    余簡仍是沉默。

    明鸞便有些惱。倒不是惱他不進獻給她禮物,而是惱他對規矩的執拗。

    這一氣就把宴席氣過去了。

    群臣散去,余簡服侍明鸞往行宮主殿就寢,她還慪著不肯扶他的手。

    余簡遣散眾人,掩上門障,替明鸞卸去沉重王冠,看她腮幫子鼓著。溫聲道:“您已是東玄大陸之主,何必在乎錙銖計較?!?/br>
    “錙銖?”明鸞兀自把頭上玉釵一把拔下,鴉絲悉數散落,“他們都有,你沒有。”

    余簡手上一空,只緩緩答道:“他們是您議政的臣子、內親。封禪是國禮,依臣的身份,并不能上前向您獻禮。”

    “哪兒那么多規矩?!泵鼷[輕嘖,“就你規矩多?!?/br>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br>
    “規矩?”明鸞忽然轉頭,胡亂扯下身上外袍,使氣丟在一旁,“規矩讓你首席侍官曾也射在我身上?!”

    余簡驟然怔忪,張口卻是無言,半餉才道:“……臣去為您溫盞暖湯。”

    他便出去了,留明鸞一個人在寢殿。

    今日是她的封禪大典,平時只得一次。人生在世,秋草一聲。她不過想求個天地成全。

    明鸞氣鼓鼓地擺弄了一會兒桌案上的珍寶,驟然覺得好沒意思。

    少頃,余簡進來了,手上端著一碗銀耳暖湯,放在案上。

    明鸞不喝。

    他又端起來吹了吹,舀一勺子遞在她嘴邊。

    “略略略。”明鸞偏頭。

    余簡沒轍了。他放下湯盞,屈膝矮下身來,從袖口里掏出個東西,放在他手心。

    那是一枝花。

    一枝剛摘的白玉蘭。

    小小柔柔的,白白凈凈的,帶著冰涼夜露和他的溫度。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明鸞攥了攥手心,低聲:“誰要這個……”

    余簡輕嘆一聲:“臣鄙薄之職,無有嵐君萬貫家財、不如重淵將軍與您自幼情意、比不得首輔位高權重、也沒有九賢王玲瓏七巧之心、更沒有赫連庭一國君王之握。傾囊之意,只此而已?!彼麉s道,“縱是如此,您凡說要什么,煉獄火海,臣也一取。”

    明鸞攥緊那只花兒,靜默半餉。

    “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