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閣里炎君裸著身子撲到曜華身上時，他其實是想抱住她的。

    無人知曉，包括炎君自己，他是她第一個男人。

    無關(guān)情愛。

    炎君當(dāng)年滅她師伯一脈在仙界野史中是被當(dāng)做英雄嶄露頭角的傳奇事跡，在正史中卻是不折不扣的惡行。

    山中尸橫遍野，只剩炎君一個活物。她背靠大樹，手中炎色大劍插入地面，勉強(qiáng)支撐著身體，喘息沉重，臉上流下汗與血的混合體。裙衫早已被血液浸透，眼前一陣一陣發(fā)黑。

    很痛。

    身體被緊緊束縛，越來越劇烈，那疼痛深入每一條經(jīng)絡(luò)，無處可逃。

    很累。

    超出身體負(fù)荷，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動。

    可是還不行，她還不能倒下！師伯臨死前聲嘶力竭的狂吼依舊盤旋在她耳邊。

    “那sao貨千人騎萬人壓，你以為你殺得光？！哈哈哈哈……”

    誰？!

    還有誰？!

    到底還有誰？!

    回答她的卻只有嗚咽的風(fēng)聲與遍山的血色。

    炎君再不聰慧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可能再回玉清府了。她手上殺孽累累，污了玉清府名聲，曜華第一個不饒她。天庭掌管仙界，百萬精兵悍將，定然要將她伏誅。還有師傅，夾在中間會很為難……

    她一旦走上這條路，就不可能回頭。或者灰飛煙滅，或者茍全性命一生過著膽戰(zhàn)心驚見不得光的日子，最差的結(jié)果是墮天成魔從此與仙界勢不兩立。

    但是不做不行，仁義大愛是什麼狗屁東西？她要將那些侮辱過師傅的畜牲個個挫骨揚(yáng)灰！

    炎君在動手之前就想清楚了，可是為什麼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jīng)站在玉清府門口了呢？

    曜華與雷聲普化天尊正從里面出來，似要出行。他已然看到炎君，見她束發(fā)松松垮垮，又濺了一身一臉血跡。便皺了眉。雷聲普化天尊笑瞇瞇地沖她招了招手：“呦，阿炎，今天又去殺小怪獸了麼？”曜華不喜殺生，不到萬不得已不肯輕易出手，偏生養(yǎng)出的女娃娃很喜歡殺小怪獸。

    炎君轉(zhuǎn)身便走，越是心急，身上越是疼得厲害，越是使不上勁。她不清楚自己到底離開了多遠(yuǎn)，只覺身子沉重，直到再也邁不動步子時，一跟頭栽了下去。

    雷聲普化天尊見炎君看到曜華臉上便出現(xiàn)驚嚇神色，接著避如蛇蝎一般奔走了，自己顯然從頭到腳被她忽視了。他也不惱，調(diào)笑道：“我等老頭子自然猜不著花季少女敏感的心思了。”

    曜華沒說話。平時有外客在，炎君還是挺有禮貌的，今日卻是抽了什麼瘋，三禮罰她抄得還欠多？

    炎君走得不快，腳步踉蹌，隨時要倒下去的模樣，卻固執(zhí)地不肯回頭。

    “這倔性子，我喜歡。”雷聲普化天尊欣快的話語終于引起曜華側(cè)目，不咸不淡地丟了句：“喜歡也不是你的。”

    雷聲普化天尊叫了一聲：“啊！”

    “你就不能這麼一驚一乍的？”

    “阿炎掉下去了！”

    曜華朝前看去，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他往下一瞟，她一頭青絲散開，牢牢裹著身體，黑色袍袖翻飛，像只展翅的黑鳳蝶，姿態(tài)蹁躚。

    玉清府乃至雷城均是梵氣結(jié)成，并無實實在在的青磚石瓦，若不御氣而行，眼中所見一切皆如無物，便要一路掉到玉清境最底的群山中，這種高度摔下去，重傷是肯定的，神魄損傷也在所難免。

    雷聲普化天尊一把拉住曜華的胳膊。曜華看了看他，只見他露出討好的笑容。

    曜華理也不理，拂了袖子卻沒掙脫開，沒耐性道：“做什麼？”

    雷聲普化天尊討好道：“這次就讓我去，促進(jìn)一下我與阿炎的感情如何？”炎君的資質(zhì)，仙界前后五萬年再難出一個。光是祝融與炎君的師徒關(guān)系，她十有八九是要被招進(jìn)火部去了。但曜華雷部出身，況且雷部不管從名聲還是實力都甩火部幾條街，若是此次他再救上炎君一救，她或許會進(jìn)雷部也說不定。

    曜華顯然有些詫異，隨之便小小得意起來，最后鄙夷地丟下一句：“不要臉！”他沒想到向來眼高于頂?shù)睦茁暺栈熳饡瓷涎拙f明他養(yǎng)得還不錯。只不過雷聲普化天尊年紀(jì)比他還大，對著個娃娃也下得去手，葷素不忌到如此地步，他倒是低估了他臉皮的厚度。雷聲普化天尊被這麼一句砸得暈頭轉(zhuǎn)向，手上力道略有些放松，曜華便乘機(jī)往炎君處行去。

    “……”不止是她的，還混合了神祗、人類、牲畜、妖魔的血在她身上，腥味濃重且刺鼻，熏得曜華不得不偏過頭。一碰到她，他就知道了，她傷得頗重，欲帶她回玉清府，卻御不了氣。他往四周一看，原來已經(jīng)掉到了日華峰地界。

    日華峰是個妙處，在此處施展不了任何法術(shù)。曜華覺得不錯，便將它從遠(yuǎn)處挪到玉清府正下方，得空便去住上一住。至于后來滄落出現(xiàn)以及之后的事情皆是后話。只是現(xiàn)下這種情況卻有些麻煩，炎君昏迷不醒，他得一路把她帶出日華峰才能御氣回玉清府。

    他們落在碧潭旁邊。

    炎君亂糟糟的青絲被他浸在水里，慢慢有暗紅色的血絲隨著水流在發(fā)絲周圍散開，眼眶黑了一只，半邊臉腫得老高，嘴角裂了老長一道口子。曜華把衣袍下擺往腰帶一塞，蹲下來開始解她衣裳。

    厚實布料被血液浸透，顯得更加沈重，光是脫她一件外衫他的手就全被血弄臟了。掀開裹在她身上的最后一層布料，他一個錯手將手中她原本就破破爛爛的肚兜扯成了不能用的爛布──前胸三道爪痕深刻見骨，肚子上被開了一個洞，正咕嘟咕嘟冒著血，后背刀傷交錯，左側(cè)小腿骨頭斷得連腿都變形了。

    這些跟緊縛著她身體的咒文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從口中說出的咒文化作文字練成鎖鏈，從脖頸開始一圈一圈將她的軀體纏繞，那些文字長出尖刺，刺破身體，鮮血不斷順著尖刺流出，鎖鏈還在縮緊。

    長指沿著咒文滑動，他確定她中了合歡咒。上不了臺面的低級法術(shù)，用這種方式呈現(xiàn)，曜華并不是頭一次見。將咒文具象化為鎖鏈，非神力不能為之。仙界哪個不長眼的在調(diào)戲她？

    咒文里的情欲通過那些尖刺注入到炎君體內(nèi)，若她是尋常神仙倒也罷了，哪怕真身是個畜生都好，交合個幾次便能消停。偏偏是火妖，天生不通情欲，情欲只會讓她痛得死去活來。大約是她氣不過，又疼得神志不清，亂砍一氣，是以身上混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血。

    并不是沒有解咒的法術(shù)，眼下卻在日華峰，他莫說施法，連渡點靈力給她都不可能。若拖著不解咒，她要麼痛死，要麼被萬刺穿身而死，身上的傷反而還在其次。不施法的解咒方法也有，陰陽交合即解咒，更確切點是陽精。曜華既不樂意同炎君交合，也不樂意給她陽精。

    保住元神，身體另外再尋即可。

    曜華打定主意，便用力捏住她的雙頰，她牙齒咬得很緊。他只得伸手去撬，鮮血汨汨地順著打開的縫隙流出來，怎麼流都流不完的樣子。她卻似乎要醒過來，也不過是一口接一口地吐血。她側(cè)過臉，用手捂住口，鮮血從指縫中噴涌而出，散落到水面。

    疼痛入骨，就此死去都好過受這般折磨。

    “那sao貨千人騎萬人壓，你以為你殺得光？！哈哈哈哈……讓你那sao貨師傅見見你發(fā)sao作浪求著讓男人干的樣子，你們倆注定一輩子都比yin獸還下賤！”嘶啞的吼叫在耳邊不斷重復(fù)。

    絕對要把他碎尸萬段！

    炎君猛地睜開雙眼，眼神銳利而兇狠，掙扎著要起身，眼睛卻看到了不應(yīng)該看到的景象。

    墨發(fā)玉冠，白衣玉帶，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炎君從來沒見過八荒之內(nèi)還能有誰的眼神能冷淡至此。

    是了，她已經(jīng)燒了那家伙。于是曜華知道了她闖的禍?zhǔn)拢獊硎帐八藛幔窟€是，她跟以前一樣，又跑回他身邊搖尾乞憐了呢？

    遠(yuǎn)離他，既然已經(jīng)沒有立場再得到他的垂憐。

    從此不相見，如果她還有骨氣的話。

    “疼……”她聽見自己說。

    那比野獸還兇狠，比刀鋒還銳利的目光在看到自己之后便一下茫然起來，最后象是要哭出來一般，啞著嗓子幾乎不出聲地說著：“疼……”

    自然是疼的。

    這一身的傷，不疼才奇了怪了。曜華看著水面，內(nèi)心很是斗爭了一番，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將她打橫抱起。既然炎君同他邀寵，他便無法再繼續(xù)之前的打算。除了不像個姑娘，粘祝融比粘他緊，沒文化，愛殺小怪獸，她基本上也算個好孩子。

    曜華的手碰觸到她的時候，炎君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才忍住突然放大了好幾倍的疼痛，不讓自己叫出來。他把她丟進(jìn)水里，她不會水，卻沒有力氣掙扎，只能由著潭水沒過頭頂。她沒能憋多久氣，口一張，清冽潭水便灌了滿口。這時身體向上，新鮮空氣大量涌入肺內(nèi)，她咳了兩聲。

    曜華草草清洗了她身上的血跡，便讓她趴在潭邊的草地上，臂彎里掛在她那條斷了的腿，另外一條腿還泡在水里。他俯在她耳邊說道：“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