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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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秦琰一起坐在臥室里的桌邊, 季眠慢騰騰地咽下一口蝦仁。 他心里想著陸舸, 很少將目光分給身邊的秦琰。 秦琰望著他的側(cè)臉, 想起陸舸在電話里拜托他的話,難以相信是從那個高高在上的家伙口中說出來的。 陸舸的要求不難, 只讓秦琰在閑暇時間過來, 哄著“許池秋”多吃些東西。 可就是這么簡單的要求, 讓秦琰有點恍惚。 他跟許池秋做朋友, 有十來年了。陸舸才跟池秋認識多久? 放下電話的那一刻,秦琰甚至生出了一種難言的羞恥感,像是有人在指責他這幾年來對許池秋的忽視。 客觀講,做朋友做到秦琰這個份上, 算不上薄情。許池秋從小到大, 每次一住院,秦琰哪怕是翹課都會來陪伴他。 但人總有耐心告罄的一天。沒有深入骨髓的愛, 沒人能做到十年如一日的耐心。 “池秋。”秦琰忽然喊了一聲。 季眠偏過頭看他。 一雙漂亮的瞳孔極為平靜柔和, 但這雙眼睛沒有了秦琰很熟悉的光彩——以往許池秋見到自己時,眼中總是浮現(xiàn)的那種耀眼光芒。 自己有多久沒有認真地注視過這雙眼了?秦琰甚至想不起來, 那樣耀眼的光芒究竟是從哪一刻開始消失不見的。 秦琰恍然間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什么,曾經(jīng)對他而言極為重要的東西。 “怎么了?” “……” 秦琰搖搖頭, 笑容發(fā)苦。“……沒什么。” 心臟出乎意料的并不很痛, 只是有一些麻木, 像是破開了一個大洞,空落落的。從那洞口里灌進來的冷風,巴掌似的扇在秦琰臉上,令他難堪、羞恥、悵然若失。 但他卻也明白,自己早已無力去填補了。 * 從季眠的臥室離開時,秦琰一頭撞上正從樓下往上走的許知夏。 看到秦琰失了魂一般的表情,許知夏不由得蹙了下眉。 “琰哥。”他打了聲招呼,便要與秦琰擦肩上樓。 秦琰出神地盯著許知夏看。 這些日子以來,許知夏有意無意的疏遠他并非沒有察覺,只是彼時他工作太忙,并未將這變化放在心上。 可現(xiàn)如今,內(nèi)心的空洞令他徹底失了分寸,患得患失。 強烈的惶恐情緒跳將出來,將秦琰猝然攫住。他忽然伸出手攥住了許知夏的手腕。 “知夏……我喜歡你。” “……” 許知夏愕然望著他。 按照他對秦琰的了解,對方絕不該在此時同自己表白。秦琰是個喜歡求穩(wěn)且不甘失敗的人,而眼下的時機并不成熟。 秦琰的表白在他的預料之外,卻在那已經(jīng)被他放棄了的計劃當中。 不該如此……他明明已經(jīng)放棄了。 許知夏莫名不安,有一種好像一切都要脫離軌道的崩壞感。 他的心跳陡然急促起來,一瞬間陷入一種難言的巨大恐慌中。“琰哥,抱歉我……” “知夏。”秦琰開口打斷了他,“別拒絕我,求你……” 至少……別在現(xiàn)在。 秦琰身后的臥室門“咔噠”打開。 看清從門內(nèi)走出的那個人時,許知夏腳下的臺階仿佛失去了應有的質(zhì)感,變得綿軟、虛無。 當他對上季眠看過來的沉默目光,那種巨大的恐懼終于化為實質(zhì),在他的腳下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一切已成定局,由不得他反悔,也沒有任何后路可退。 周圍的空間似乎開始扭曲變形,許知夏用力掙開秦琰的手,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腳下駭人的綿軟空間。 他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忘記了后方是更加深暗的懸崖。 許知夏踩了空。 失重感傳來的那一瞬,他恍惚覺得,背后踩空的臺階像是深不見底的地獄,冰冷的地獄之火灼燒著他的后背。 就像許多年前,他站在臺階之上,俯視著地獄中的那個腳底染血的少年一樣。 那一瞬間,他有想過拯救那個自己最深愛的人。 許知夏想,他和父母也許都錯了。 他應該做的不是讓著哥哥,而是去愛著他,更加坦率、熱烈地去愛著他。 許池秋的心像是無底洞,再多的愛意也無法將其填滿。 但至少,如果他的愛能夠成為點亮哥哥內(nèi)心黑洞一束小小的火光,許知夏想,那他一定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痛苦。 一道身影,比秦琰更快地,抓住了許知夏的手。 “知夏!” 【白癡!】系統(tǒng)大聲吼道。 季眠的身子是輕飄飄的,拽住許知夏的右手力道也是輕飄飄的,他薄削的身形隨著許知夏一同摔下去。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聽見很重的“咚”的一聲,以為自己要完了。 但幾秒過后,只有右手小臂傳來一陣劇痛。他緩緩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被許知夏牢牢護在懷里。 許知夏的后頸散溢出一大片血液。 他撞到了樓梯下的柜子,從頸部劃傷冒出的血液被柜子的底沿擋住,形成了一小片扇形。 許知夏意識模糊,卻緊緊地抓著季眠的手腕,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掉下去時,“許池秋”伸手了。 許知夏看得一清二楚。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渙散的目光仍然看著“許池秋”,眸光困惑不解。 ——他哥朝他伸手了。 可為什么? * 季眠被送到醫(yī)院的幾個小時后,右臂榮獲一團厚厚的由白色繃帶組成的粽子。 從那么高的樓梯上摔下去,結果只是扭傷了手腕,外加一點擦傷。 他傷得不重,得到許知夏醒來的消息后,離開自己的病房去看他。 許知夏戴上了頸托,腦袋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 他靜靜望著進來的人,沒有像以往那樣裝出乖順的表情,只平靜地注視著季眠。 季眠倏然間反應過來什么,心下一頓。 此刻,他突然就明白了這個會在臥室里擺上跟哥哥合影的少年,一直以來究竟在渴望什么,追求什么。 他對上許知夏的雙眼,洞悉對方深藏在心里一次次被撲滅卻始終不曾消失的某種希冀…… 但,他伸手救人,并非出于對這位弟弟的愛,那只是作為“季眠”的本能。 即便不是許知夏,換了秦琰,抑或是旁人,他也只有伸手救人這一個選項而已。 “哥,”許知夏朝他笑了,笑容近乎絕望,“對不起。” 季眠抿住唇,抬手將許知夏額前凌亂的頭發(fā)撥到一旁。 他并未給出任何回答。 他到底不是許池秋,也無法代替許池秋來原諒任何人。 季眠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內(nèi)那顆心臟,即使在此刻,也仍然在嘲諷而緩慢地跳動著。 那冷漠的頻率屬于許池秋。 季眠看著眼前努力向自己揚起嘴角微笑的少年,一向明亮的眸子染上幾分無能為力的哀傷,為許知夏,還有為許池秋。 許知夏所渴望的、希冀的愛,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會被他得到。 季眠唯一能給的,也只是作為外來靈魂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觸碰。 但那并不是愛。 許池秋不會愛他。 第57章 唐特助慌慌張張推開陸舸辦公室的門, 沒顧得上敲門。 “欸欸。”陸舸手里的筆懶洋洋轉(zhuǎn)了兩圈,笑道:“唐柏,是我耳聾了還是你剛剛沒敲門?” 唐柏定了定神。 “陸總, 許少爺出事了。” * 唐柏驅(qū)車趕到醫(yī)院,一路上努力屏蔽陸舸時不時爆發(fā)的催促聲。 頭一次見老板情緒激烈成這樣, 他一路沒敢細說從電話里聽來的經(jīng)過, 只說是兩人不小心從樓梯上掉下去了, 受了傷。 “池秋在哪兒?” “欸?”唐柏一邊停車,一邊下意識答:“大少爺, 好像是在923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