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林寒初從江寧出發,搭上一艘運送江南細軟貨物的船只,隨后在洪州換了一次船,又行了兩日,如今到第二日清晨便可靠岸登陸虔州。林寒初擦擦額頭的冷汗,想著剛才做的噩夢,讓她再難入睡,翻來覆去中,只見窗口漸漸露白。 不一會,如船家所言,商船慢慢靠岸,林寒初拿起包袱下船去。撲面而來的晨風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而是透著南方春日般的煦暖和暢,林寒初行船多日,不覺精神一振。坐船這些時日,雖然行動拘束,但她卻每日花上兩個時辰修行老李的兩儀混元功,對她的傷毒雖無治愈效果,但至少讓她前些日子積勞的病疾不至于惡化。 林寒初給船家付了路費,便下船打聽,原來此地是南康府,下設星子、都昌、建昌三縣。星子縣歷史悠久,三國時期周瑜訓練水師、點將之處相傳便在此處。林寒初沿著河邊大路行了一炷香時間,往縣城的中心走去,這里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可看上去多半卻身佝肌瘦,衣著襤褸,街道上的房屋也大多是門窗緊閉,有的顯出破敗之意,遠沒有南國富庶小鎮的繁榮。林寒初又行了一陣,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茶攤,她走得有些腹肌,便坐下來,和店家打聽起來。 “小二,給我來壺茶,再來一碗牛rou面吧!” 那小二從鋪子后面走過來,打量了下林寒初,疑惑道:“姑娘,你是外地來的吧?” “你怎么看出來的?” “我們這村里鬧了好一陣饑荒了,如今能吃碗陽春面已經不錯。牛都下地干活呢,哪來的牛rou面賣?” “鬧饑荒?旱還是澇? 我上岸時看這附近水土肥沃,氣候宜人,不像是會鬧天災的樣子。” “是人災!”那小二把手放在嘴邊,小聲嘟囔。林寒初也沒多問,過了一會,小二從鋪子后面鉆出來,端來一碗加了幾片青菜的陽春面和一壺茶。他端到林寒初跟前擺好,并不急著轉身,而是稍稍湊近林寒初后腦道:“姑娘,你在這村里可得小心,強盜打劫的不少,專搶你們這些過路的外鄉人。” 林寒初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她又向小二打聽了去始興江坐船的路,便趕緊吃起面來。才扒了兩口,隱隱聽見身后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一前一后,一輕一重。轉而又聽見一個女人的喊聲:“站住,你給我站住!” 由遠及近,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男孩子飛快地向她這個方向跑來,他身后,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婦女,上氣不接下氣地邊跑邊喊。 那個孩子的懷里抱著幾個黑乎乎的東西,他一邊跑一邊往后看,突然,被地上車輪壓過的一個凹坑絆倒,向前撲倒在地,手里的東西也撲騰著滾落到地上。那個婦女這才趕了上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喝到:“你個臭小子,我讓你再逃!”那男孩子死命地想掙脫,往地上摸索著剛才掉了的幾個黑色球狀物體,林寒初這才仔細看清,是幾個土豆的莖塊,上面冒出了幾個新芽,粘著泥土,像是剛從地里拔出來的。 那男孩一邊使勁推開那婦女的手,另一只手從地上抓起那帶著泥的土豆塊,便往嘴里塞。 “你別吃,別吃啊!這是全家的命根子啊!”那女人扯著嗓子來回地喊著,伸手從男孩的嘴里想要扒出那塊土豆。 男孩子捂住自己的嘴,蜷曲著身體,嘴里使勁咀嚼,想在她娘挖開他的嘴之前把東西咽下去,“娘,我餓,我餓!”他含糊著邊嚼邊喊。接著又從地上拿起一塊,塞進嘴里。 他母親眼看他將這發了芽的土豆一塊塊吞下去,她拉著他衣服的手上也慢慢失去了氣力,只無助地來回搖晃他,帶著哭腔:“攀兒,你知不知道,這是咱們全家用最后的一點錢換來的土豆種子,就指望著它發芽長出來。嗚嗚嗚…你弟弟meimei還指望著靠它能活下去,你吃了,t我們可怎么辦呢?嗚嗚嗚…”說道后來,她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用破敗的衣袖擦著眼淚。 那個男孩子把幾塊土豆吃完了,害怕地瞧了瞧他母親,也不敢去扶她起來,只向后退了幾步,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上,瑟瑟地發抖,不知所措。邊上漸漸圍了幾個行人上來。 “哎,真是作孽啊,看來又是一家子都要餓死咯。”小二邊擦著桌子,搖頭感嘆。 “小二,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難道一直有人窮得吃不起飯,接連餓死嗎?官府也不管管?” “官府?”那小二回頭,歪著眉毛沒好氣地道,“姑娘,我不瞞你說,這人災就是朝廷和這縣老爺給整出來的。” “此話怎講?” 那小二側臉往往周圍,見沒旁人在聽,才坐到林寒初對面:“姑娘你不知道,這星子縣雖然地處偏遠,可歷來也是個豐衣足食的地方,誰知兩三年前,這里來了個縣令姓劉,剛開始還好,也懂得微服私訪、體恤民情,可是沒幾個月,就開始變樣,不但縣里的冤案錯案不聞不問,還中飽私囊,貪了好多征收上去的糧草錢財。過了半年多,聽說朝廷怪罪下來,這個縣令就想了一招,自告奮勇,把縣里的男丁都拉去休堤壩,誰知兩年前的那年八月,贛江洪澇決堤,當時縣里幾百口男丁都死在了江里。咱們村的勞動力當時幾乎都死絕了,只有女人和孩子,你說這秋收和春耕都沒了男人,還不得餓肚子?整個縣和我們村都落魄下來,這兩年下來餓死窮死的比比皆是。” 探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