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客?什么客?” 郭思慌道。 “說是鄧侍郎?!惫家宦犆M,便知是父親舊友,朝中的侍郎提舉官鄧雍。他也等不急更衣,務必要先去報個平安,再商議離京城之事,片刻不敢耽擱,便直接朝廂房走去。 廂房中,曾經的翰林圖畫院待詔郭熙癱坐在的臥榻上,面色灰白奄奄一息。床邊坐著一個鬢角已然花白的中年男人。鄧雍偷偷用衣襟擦著眼淚,對身邊的老者嘆道:“遙想先皇t當年是如此愛慕先生的畫作,大內深宮,處處可見先生墨寶,償有‘一殿專背熙作’之說??蛇@才短短幾年功夫,如今官家就如此不知憐惜。不光把先皇掛在宮內的那些幅名作統統收了起來,堆到庫房里也無人照料,居然還…還… 在下實在是不明白,不明白呀!” 老者強忍著身上的病痛,支起半邊身子,哀怨地望向鄧雍,忙問:“居然還什么?你說啊…咳…說…咳咳…”說著一陣痛咳不止,手上卻緊抓著他的衣襟要他回答。 鄧雍微微轉過頭去,不忍直視老者的眼睛,被他逼問之下,小聲嘆道:“居然…居然拿先生的畫…當成抹布擦桌幾…” “啊…”老者顫道。他輕輕松開手,悲憤之極,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吐將出來,又是一陣狂咳。待稍停,他重新倒在榻上,兩眼淚水依然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鄧雍擦了擦眼淚,低頭對郭熙說:“先生莫急,昨日我面見官家,求官家將先生所有的畫作都賜于在下。目的就是為了代先生好好保存。沒想到官家居然恩準了。” 老者似略感安慰,可是頃刻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問鄧雍:“鄧侍郎,你可否告訴我…咳…官家賜你的畫里,可有…咳…可有《早春圖》”? 對方被一問之下抬頭躊躇,又復轉頭望著老者,欲言又止,終于哀嘆道:“畫作中并無《早春圖》,下官知道,此畫是先生最得意的作品,連當年神宗皇帝都視若珍寶。下官今日一早收到翰林畫院處清點出來的卷子一共三十幅,可是一一查閱后發現并無此圖。我特地問了前來送畫的宮人,宮人答說翰林院庫房中并無《早春圖》。我見事情不同尋常,這才急著來見先生一面。”他一邊說一邊慢慢搖頭,哀傷不已。 郭熙蹬地一下撐坐起來,不知哪來的力氣,瞪大了雙眼,喊道:“什么?!不在其中?…咳…這不可能…咳…不可能的!”兩手死死抓住鄧雍右臂,“鄧侍郎,快…快帶我去找…咳…把它找回來…咳咳咳…找回來!” 郭思一到屋邊聽聞父親話語激動,忙破門而入。屋內人見他如此模樣,頗為震驚,郭熙緩過一口氣:“你,你這是下地干活還是下河撈魚去?“ “參見鄧侍郎?!?nbsp;郭思也不顧得禮節,問候一聲之后,直接抓著鄧雍的臂膀問道:“鄧侍郎,你說的可是真的? 鄧雍被他問的摸不著頭腦:“在下所言自然句句屬實?!?/br> “鄧侍郎,敢問你是何時向官家求的畫?“ “昨日早朝之上,官家也應允了?!班囉赫?。 “那——那昨日翰林圖畫院可曾發生什么事?“郭思追問。 鄧雍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病榻上的郭熙,起身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回頭向父子二人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坦言:“的確,昨日宮中出了件大事。而且…而且…” 父子二人急切地望著鄧雍,等他說下去。鄧雍咽了口唾沫:“聽說昨日翰林圖畫院失竊!雖然還不知丟的是何物件,但看宮中昨夜派出殿帥于中仁和右驍衛將軍盧昭義調查此案,又將當值的翰林圖畫院待詔孫學茂和袛侯武伯潮盡數扣押問話,看來嚴重程度非同小可?!?/br> 郭熙強忍胸口滯漲郁結的血氣:“究竟是何人所為?” “事情真相如何還不得而知,不過宮中傳言,闖入翰林圖畫院盜圖之人正是光祿少卿林擎。此人是元豐新黨,數年前王荊公還在朝時,此人倒是他的得力下屬。”鄧雍愁眉嘆道。 郭思腦中迅速理過無數思緒,他雖然還不敢斷言,可是他的直覺告訴他,從昨日開始他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到今日聽聞鄧雍所說的,兩者必定環環相扣。他到桌邊找了張圓凳坐下:“爹,鄧侍郎,我想我有必要把昨日的事和你們原原本本地說一遍?!?/br> 鄧雍和郭熙聽完郭思和劉大年的遭遇,半晌說不出話。直到鄧雍突然反應過來,問道: “郭主簿,我問你, 此人當真和你說昨日發生之事和你父子二人有關?” “不錯,這等重要線索,我不敢記錯?!?/br> “我再問你, 你遇見的那個男子長相如何?” 郭思原原本本地將那個虬髯男子的長相、身形、舉止神態都說了一遍。鄧雍恍然擊掌道:“郭主簿!若在下猜得沒錯,你遇見的正是林擎!而且,若他這樣跟你說,那么...那么很有可能昨日圖畫院失竊的就是《早春圖》! 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何官家賜予我的畫作中,并沒有此圖!” “什么?你說他就是林擎?”郭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他就是盜取《早春圖》之人?“鄧侍郎,你可知此人現在何處?我非得找到他問個明白不可!” “哎,你是找不到他了,昨日官家連夜派人前往林府捉拿林擎,結果此人神通廣大,攜了家眷在禁軍右驍衛的眼皮子底下出逃,如今不知去向,宮中正竭力追捕。” 郭思的腦袋被攪成了一團亂麻,若昨日他遇見的男子當真是林擎,此人偷了《早春圖》早該逃之夭夭,怎會跟著他一路前來告誡,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是為了不想朝廷找到他父子二人參與調查來破解此案?可是他父親郭熙雖然在熙寧年間作了這幅畫,但至今也有十八年未曾染指《早春圖》,更別說參與畫作的看管和保存。失竊之事壓根與他們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又如何參與調查?更何況昨日跟蹤他的黑衣人明顯與林擎不是同一伙,若他們是官家派來請他參與調查的,怎會用跟蹤尾隨這樣見不得光的手段?而且這些人還喬裝便服,遮遮掩掩,明顯不合情理。 探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