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的情感糾紛，他其實也不是很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安叔對他極好，對他母親也極好。那個時候在謝老先生教導下的謝沉早就沒有了那個年齡的單純無知，他老成，但有時候也會在想，如果安叔是他的父親就好了。

    年幼的時候，在被一遍又一遍所謂教導的時候，他也曾想著自己父親的救贖，但是等來的只是謝明正的冷眼旁觀。

    “所以在安叔的保護下，我度過了我小時候最快樂的一年。”

    是的，只有一年，因為在一年后，原本身體狀況還可以的謝婉鑰突然就病倒了，病得一發不可收拾，甚至連安叔都無能為力。

    “她似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在難過的時候抱著我哭，一遍又一遍地問‘我孩子之后該怎么辦？他還那么小……’”謝沉輕聲說著，在明若面前重新解開自己心底那道最疼的傷疤。

    明若沒有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神色稍有動容。

    他知道謝沉這是在使用“苦rou計”，可是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久了，連帶著他的心腸都軟了不少。

    可能是年紀大了，聽不得這些傷感的話了吧。

    “那個時候安叔又站了出來，他想帶我走，但是被我拒絕了。”謝沉抬起眸看著明若，眼里的深色莫名，但是明若卻突然讀懂了這個人心底的所有情緒，以及他沒有說出來的話。

    一個恍惚，明若看到眼前的謝沉似乎變成了那個小小的孩子，抱著自己的母親哭紅了眼，但是卻執意要留下來。

    也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顆復仇的種子就已經播種下了，只待著一個合適的機會成長起來。

    明若只覺得自己喉嚨一陣發澀得疼，心也似乎被一根小針在戳著一般，有些疼。

    “你……”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然后之后的事情，你應該都能知道了。”

    謝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之后的事情不止明若知道，或者說，稍微有些本事，對謝家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在謝婉鑰死后沒多久，謝明正就帶回來了戴思水，還帶回來一個比謝沉稍稍小了一歲的男孩。雖然謝明正對外宣稱這是戴思水的孩子，但是從謝明正對那孩子的疼愛程度來看，這孩子究竟是誰的一目了然。可惜謝明正到死才知道，他也被戴思水擺了一道。或者說當年也算是一語成讖，可笑的是那孩子的確也不是他謝明正的。

    戴思水對謝沉的苛待，是明目張膽的，是在謝明正允許下的。

    當年謝明正想要整個謝家，所以對謝婉鑰虛與蛇委。他厭惡謝老爺子，恨謝老爺子的不近人情，所以在謝老爺子死了之后，他明目張膽地表示了自己對謝婉鑰的厭惡。可偏偏謝婉鑰當初還以為自己遇到了真愛。

    因為不喜歡，所以哪怕謝沉身上流著他的血，他依舊也喜歡不來。特別是那個孩子小時候還是被老爺子教導的。

    “所以我努力了這么多年，就是為了摧毀謝明正，摧毀整個謝家。”

    不知道是不是明若的錯覺，他總覺得謝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似乎有淚光在閃爍。但是在這個時候，他也不能說出。

    畢竟這是謝沉啊，多么驕傲的謝沉啊，已經在自己面前不斷揭露著傷疤的謝沉，看起來讓人心疼。

    第824章 明若謝沉（三十四）

    “我知道我……”

    謝沉還想說下去，但是卻被明若攔下了，語氣有些慌張。

    “安叔怎么到現在還沒有來？怎么準備了這么久？”

    這么說著，明若就想起來去廚房看看。他沒有看到，因為自己的抗拒，謝沉眼底原本燃起的光芒又黯淡了不少。

    “啊，人老了，東西準備都要耗費好長時間啦。”

    然而還沒有等明若去到廚房，安叔就像早有預謀一般笑呵呵地走了出來，手上拿著盤碟。

    “嘗嘗看，這綠豆沙啊可是小沉以前最喜歡吃的了。小沉你嘗嘗，看看你安叔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眼前的老人笑呵呵的，滿臉的慈祥。可是從謝沉的話語來看，他也就比謝明正的大了五六歲，但是看起來卻異常的蒼老。面對安叔的熱情以及慈祥，明若心里突然堵了什么，只覺得有些難受。

    這個老宅里沒有任何下人在，偌大的房間空蕩蕩的，只有一位老人在這獨守留著自己的一份回憶。

    “嗯，”明若微微垂眸，露出一抹笑容，伸手拿了一小塊綠豆沙，輕輕咬了口，眉眼彎彎，“很好吃，安叔你的手藝真棒！”

    謝沉看著突然乖巧起來的明若，眸底的光晦暗不明，最終化為臉上苦澀的一笑。但是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跟著明若一起吃綠豆糕。

    “安叔的手藝還是和以前一樣，是我最喜歡吃的綠豆糕。”

    “好吃也少吃點，等會小若你就留下來。我跟你說，小沉的手藝也很棒，當年他的廚藝還是我教的呢。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小家伙的廚藝有沒有倒退。”

    安叔樂呵呵地說著，順道就邀請明若留下來吃飯。

    明若想要拒絕，他原本只是答應了和謝沉聊聊，如今聊的事情也已經結束了，他怕自己再留下來，自己和謝沉之前的牽絆會越來越多。

    ……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還不如早點斷了好。

    可是在對上安叔慈祥的笑臉以及他身后那個莫名期盼的眼神的時候，明若發現自己想要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