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鐺—— 鼓聲才歇,一聲驚鑼驟然響起。 卦成。 在座的都是些歷經風浪的肱股之臣,讀的書多,主意亦多。這世間與其說鬼神可怕,倒不如說是那些頂著肺腑之言的惡毒之心。 她們自是不會把這區區卦象放在心上,但即使祈福,該做的樣子還是要有。 眾人目露虔誠,看著雙手端著卦象,赤腳從高臺走下的許應書。 “陛下,女媧娘娘已然賜卦!”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懇切,“陛下,卦象預警,災星至,凡犬貓類形的兇物,過午皆不可留!” 災星? 一時之間,眾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晉之中,犬貓多不勝數。過往不也都平平安安的,怎得今歲就成了災星禍端。 但亦有反應過來,驟然變了臉色之人。 高采蓉左右看看,用手輕輕拽了拽高太師的衣袖,附耳低語了幾句。 “這——”高太師有所遲疑,側臉輕聲道,“莫不是你多想了?此處是云臺山,若陛下真有此意,在宮中動手豈不更方便?” “娘,此事絕不簡單。”高采蓉也只有七分把握,但此事關乎高家以后得榮辱,她不得不有低聲勸道,“只怕長公子一事,已讓陛下對御林軍不甚信任。況且正式因為在云臺山,動手也才更符合天意,不是嗎?” 天意! 這二字直叫高太師驚出一身汗來,想當初她們推舉元蘇繼位,用的便是這招。 多年在朝中運籌帷幄,讓高太師自負不少。這會細細一想,后怕不已。 她倒是早忘了,如今端坐在上首的元蘇,曾經也是揮劍斬敵,一身冷血傲骨的將軍。 “娘,此事宜早不宜遲。陛下這是還念著過往那一點情分,若是再裝傻充愣應付下去,只怕這京都之中真的要變了面貌。” “這些不必你說。”高太師原本還有幾分猶豫,此刻余光往四周一看,當即便下定了主意。 今日里來的,恰恰好便有幾位親王。 也不知陛下用了什么法子,竟讓她們齊齊回京,還一同來了云臺山。 她心中一駭,看來陛下此次削藩收權,勢在必行。 高家歷經兩朝,的確養了些府兵。原本是在京都立威,如今卻成了她高家的催命符。 高太師當機立斷,一把扯下腰間的豹型令牌,躬身彎腰,雙手拖著,幾步跪在元蘇面前。 “陛下。”她拖長了聲音,“臣手中這枚玉牌,愿交由陛下處置。” 這話一出,四處嘩然。 眾人面面相覷,須臾就都明白了這『災』到底所謂何物,全都詭異地靜默下來。 “太師這是何意?”元蘇神色不變,淡淡問道,“孤瞧著,這是太師府中統領府兵的信物。” “臣惶恐。” 高太師到底是兩朝元老,起初的慌張退去,聲如洪鐘道,“過往大晉內亂,臣未保家人,這才斗膽招募府兵護衛。但如今天下一片祥和,臣家中這些府兵留著已無作用。倒不如讓她們編軍入伍,去護衛大晉山河,保千萬百姓。” 她說得擲地有聲,眉目間也是一片浩然正氣。若是不知她名下尚有多處田地房產,元蘇幾乎要以為她是個兩袖清風的忠良之臣。 “太師此意倒是不錯。”元蘇淺淺一笑,“只是太師也知曉,如今國庫空缺,將她們編軍入伍倒是不難,只是軍餉——” “臣明白。”高太師哪里能聽不懂元蘇的言下之意,當即又叩首道,“臣家中尚有些祖產,如今臣領著朝廷俸祿,足夠一家人吃穿,這些祖產,臣愿上繳國庫。” “太師此舉,真可謂是解孤燃眉之急。”元蘇頷首,“既然太師一心為著大晉,孤亦不會虧待如此忠心之士。” 高太師連忙謝恩,退回自己的座位之時,后背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有她打樣,其余幾位朝臣也忙不迭的上交了自己的府兵令牌和部分家產。 唯獨怡親王坐著不動。 當初皇女之爭,她因著年紀小躲過了一劫。后來元蘇繼位,倒也沒難為她。但近三年來,在怡親王府的門客多了,她的心思也越發活泛起來。 此次元蘇下令削藩收權,反對聲最大的便是怡親王。 她篤定元蘇不敢對她做些什么,更何況母后在世時,就已經將西南分給了她。著實沒道理再交還出去。 再者,元蘇是不是母后的血脈。到現在她都一直存疑。 能證明元蘇身份的,左不過只有素月,還有一支母后的金簪。過去她年紀尚小,不懂這些。但今歲她已經十八,即知其中或許有詐,又怎么會無動于衷,任由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搶了她大晉江山。 “陛下。”怡親王一臉不悅,“今日是在云臺山祈福的好日子,朝廷的事還是回京再說。許大人到底是個讀書人,由她占卜總是來路不正,算不得數的。” 她重重咬在來路不正四字,高太師本來挨著她坐著,這會卻是不動聲色地慢慢往外挪了挪身子,免得一會被牽連。 “那怡親王覺得誰來占卜,才是正路?”元蘇不常笑,被怡親王公然頂撞,不但不惱,反而笑容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