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御池里熱氣騰騰,元蘇又常年習武,根本不會覺出寒冷。可他的眼淚此刻卻猶如一陣春雨,一滴一滴,從她的肩臂滑下。 “怎么了?” 元蘇頓了頓,微微側臉瞧著自己手臂上那不知是水珠還是淚珠一骨碌滑下,心中一嘆,不自覺溫和了聲音,耐心又道,“若實在怕,不必勉強的。” 畢竟,不論他有沒有失憶,人的懼怕之心不會憑空消失。 “......不是的。”身后的男郎聲音悶悶地,抱住她的手臂卻沒有一絲一毫想放開的意思。 “陛下,你這里的傷口是怎么得來的?” 顏昭瞧著她肩頭那道極為猙獰的疤痕,忍不住又心疼起來。過往她們總說陛下是馬上得來的天下,卻沒有提及她為此也受過不少傷。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知掩蓋了其中多少兇險。 “你說這?”元蘇微怔,側臉順著顏昭的視線略略一掃眼,卻也沒有瞞他,只道,“大抵是孤剛剛入軍的第一年吧。” 那時候的她尚年輕,仗著自己騎射了得,自然也十分自負。北防之戰,是她第一回上戰場。沖鋒殺敵,甚是勇猛,可戰場從不是單打獨斗。 她沖得太快,四周刀劍不斷涌來之時,方知何為囹圄。 就在她精疲力盡,以為此生當了斷于此。是那些她平素里瞧不上的姐妹,拼死沖了過來。 她是活了下來,可那本該戳進她心窩的刀劍卻生生捅進了另一個人的心口。 元蘇甚至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誰。 “是孤自負,不僅差點兒丟了性命,還連累了一同打仗的姐妹永遠留在了北面大山。” 說起往事,元蘇面上的神情冷了不少,可從背后抱緊她的顏昭卻察覺到了她藏在平靜語調中的微微顫意與后悔。 “陛下......” “嗯?” 他的聲音怯生生的,元蘇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孤說的事,嚇到你了吧。” 京都里的男郎,大多喜歡詩書滿腹的溫柔女子。顏府書香門第,顏昭想來也不例外。 “陛下。” 過去的事,涉及朝廷、戰場。他再說什么都顯得太過輕描淡寫,顏昭放柔了聲音,親昵又自然地用臉蛋蹭蹭她的肩,認真道,“我不怕。” 他只是有些心疼過去的陛下。 “不怕?”想起早前他每每躲閃的目光,元蘇面上的神情淡漠了幾分,輕輕拍了拍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既是如此。鳳君喚人進來替孤穿衣吧。” “陛下?” 顏昭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可若是就這樣讓陛下離開。她似乎會離他越來越遠。 正想著,嘩啦啦的水聲漸大。 顏昭抬眼,正對上元蘇從御池起身要走。 他心中一急,哪里還顧得上那一點矜持與羞怯,手指一伸,剛剛要拉住元蘇的手臂,就被水波絆住了腳,整個人直直朝水中跌了進去。 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水波仿佛驚濤駭浪,卻又在瞬間,退得干干凈凈。 “咳,咳......”被人從窘境中抱起的男郎嗆了好幾口水,眼尾憋得通紅,卻在看清元蘇的剎那,落下了委屈的淚珠。 “陛下,為什么不信我?” 他難過的神情不似作假,從元蘇懷里掙脫下來,人還沒站穩,就要舉手發誓。 如今的顏昭幾乎全身都被水打濕,身段畢現。 元蘇到底是個正常女子,面對的又是自己的鳳君,生出些不單純的心思倒也沒什么。 只是他忘了許多,此刻的眼神亦懵懵懂懂。 元蘇微嘆,才要繼續離開,就被尚不知何為點火的男郎直接抱住,他滿目委屈,卻又舍不得就這么讓元蘇帶著誤會離開,薄唇一抿,低低道,“陛下,你哄哄我吧。” 第15章 初融 “鳳君......”元蘇深深吸了口氣,她們兩人此刻不宜挨得太近。且不說她身無遮蔽,單是顏昭,窄腰長腿也是一覽無余。 她往后剛退了半步,窩在懷里的男郎眼眸越發低落,亦跟著又進了一步。 “陛下,剛剛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他微仰起臉,認真解釋道,“可是我真的沒有怕您。” “我只是......”他伸手緊緊抱著不知為何渾身僵硬的元蘇,眼眸清亮,似是納入了那天窗中的星河,純真地倒映出她蹙眉的樣子。 顏昭頓了頓,輕輕道,“我只是很心疼陛下。” 他眼尾尚掛著水珠,可可憐憐撲在她懷里,只要她一動,就原模原樣的重新黏上來,來回幾次,兩人不僅挨得越發緊密,就是正難過的男郎也察覺到幾絲不妥。 他慌亂的眸子無措極了,元蘇看著他,長長嘆了口氣,手臂一抬,抱起濕透了的男郎,往御池前置著的小廳走去。 這是一處暗間,窗扇靠著檐廊。織金的羊毛毯上隔著盆燃著百合草的炭火盆,暖和又隔絕了御池涌來的水氣。紫檀木做的衣架,桌椅一一擺放得當,正中添了張美人榻,旁邊擺著蓮燈。 元蘇將面色紅得不同尋常的男郎放在美人榻上,自己轉身往衣架走去,囫圇地擦干了身上水珠,套上了預備好的里衣。 一轉頭,顏昭還愣著,手臂交疊地放在膝上,一心想要擋住已經發生的異樣。壓根忘了要用棉巾擦干身子。 “鳳君?” 應聲抬起的桃花眼早就愁出了一江春水,元蘇心中微嘆,拿起干凈的棉巾上前,挨著他坐下,不太熟練地幫他擦起了掛著水珠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