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以,她才會略過那些世家男郎,甚至連畫像也不曾細看,就獨獨選了他。 今夜里,他就坐在屏風后。 元蘇腳步有些遲疑,稍微緩了口氣,又整了整衣裙,方接過內侍遞來的玉如意,轉過山水屏風。 燈火明亮,似是潑了金。 不等元蘇站定,用折扇擋著半邊臉的男郎早已偷偷露出雙漂亮的桃花眼,正悄悄打量著她。 而當時元蘇對上的,便是他那靈動瀲滟的目色。 后來是怎么喝的合巹酒,元蘇并無多少印象。她只記得折扇收起時的驚鴻一瞥。 這些年,她已然見過不少姿容各異的男郎。卻不曾有一人,如他這般印象深刻。 白玉似的面容如遠山俊朗清雋,被玉冠束起的發仿佛取了外間的夜色,越發讓眉眼輪廓深邃。 尤其他的眼,似是圈了一汪清水,被風兒一吹,眸光瀲滟,生出含情漣漪。 元蘇瞧得怔了。 “陛下。”候在殿外的內侍還謹記著她早前的吩咐,溫溫隔窗稟道,“酉時已到。” 正所謂開國容易,守國難。她即位時日尚淺,自是不愿耽于后宮。這才讓內侍卡著點提醒自己,便是大婚之夜,亦不可松懈。 御書房是要去的,只是現在要邁出福寧殿,她又有些不忍心。 鳳君并無過錯。 握在手里的玉如意猶如千金重擔,元蘇合目深深吸了口氣。剛要與鳳君并排坐在床榻之上,廊下匆匆來了腳步。 “陛下,御林軍發現了四皇女余孽!”內侍恭敬的稟報聲擋不住話里的焦急。 當初若非先帝膝下的兩個皇女斗得天翻地覆,這金鑾寶座也輪不到自小流落在外的元蘇頭上。 雖說她手中握有大晉兵權,但仍有些忠于舊皇親的死士時不時在各地作亂。 眼下竟膽大包天,趁著她大婚,舉國同慶之時潛入了宮里,簡直是目無王法! 元蘇臉色當即凝重起來,雙目凌冽地往窗外看去,“嚴查,看看到底這宮里還有誰是異心之人!” 她起身要走。 “陛下。”身后,男郎的聲音怯生生的響起。元蘇側臉看向有些無措的顏昭,他有一雙清亮含情的眼,那些未盡的,說不出口的話,都在那一個眼神中百轉千回,欲語還休。 元蘇背光站著,顏昭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沒有時間遲疑,當即撫袖起身,小心地向前邁了一步,鼓足勇氣與她叮囑道,“陛下,請小心些。” 他說著話時,微仰起臉。想要如同這世間所有的夫郎一樣,與她笑笑替她祈福。可離得近了,才發覺她的眉目越發的模糊。整個人似是一柄寒鐵鑄成的刀劍,不聲不語,氣勢凜冽,靠近不得。 他的笑滯在面上,滿室的蓮燈明亮,遮不住他眸色里突如其來的懼怕。 元蘇微愣,瞧著那錯開眼緊張地絞著手指的男郎,目色漸漸冷靜下來。神色淡然地將代表吉祥的玉如意放進他手里。 這是內務府準備的,歷代鳳君所有之物。 而她——,卻還有另一個不甚值錢的物件給他,一把她親手雕刻的小木劍。 臨走的時候,她看了眼內殿里還燃著的喜燭,還有滿目的喜字,到底沒有再去瞧那個被燭火映在屏風上的身影。 她送的小木劍,他應該不喜歡吧。 元蘇頓了頓,從往事里徐徐嘆息了一聲。如今他異常甜膩地纏著她,足見的確是忘了許多事。 鋪在桌案上的奏章每日都堆積如山,也不知怎地,那上面通篇的諫言,往日一目十行的元蘇竟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索性撂開筆,閉目靠在椅背養起了神,將將有了些睡意。 “陛下?” 委委屈屈的聲音不知從哪驀地響起,她睜眼去瞧,偌大的御書房卻并未有那聲音的主人。 當真是見了鬼。 她蹙眉,強迫自己靜下心。重新又看了幾個奏章,思緒卻越發的紛亂起來。 他的小字到底是什么? 實在想不起的事,元蘇從不會為難自己。抬眸喚了崔成進來,忖了忖道,“如今鳳君病著,你且挑些貴重之物去與顏府知會一聲。” “是。” “另外——”元蘇盡量讓自己神情不太刻意,又道,“順道問問顏愛卿,鳳君的小字是什么,記住,此事不可張揚。” 崔成一愣,忙不迭又應下。領了命要退出御書房時,他身形一頓,驀地想起椿予上稟之事,重新磕頭跪下道,“陛下,福寧殿尚有一事容稟。” “說。” “鳳君未生病前,原本預備接家中表弟來宮中小住一段時日。只是還未見到陛下,鳳君便身子抱恙昏睡了過去。”崔成悄悄抬眼打量了女帝的神情,見她并未不耐,壯著膽子又道,“如今鳳君擬的通令已經發出,卻不曾上稟。陛下可要奴去顏府一并將此事說清?” 先斬后奏,實乃大忌。尤其鳳君又是在選秀檔口上要接自家表弟入宮,著實會讓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這種他都能想到的事,只怕是瞞不過陛下的。 “不必。” 坊間的那些傳言,她最近也有所耳聞。她們既認定了鳳君無寵,她就偏偏要給他權力,替他撐腰。 “鳳君病著,若是府中來人,照拂的會比宮人更仔細點。”想起他伏在自己懷里哭得傷心的模樣,元蘇到底不忍叫他失望,又吩咐道,“此次你去顏府,順帶問問顏家人,還有誰與鳳君交好,都可一起帶進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