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驚瀾究竟在自己的儲物器里放了多少這些雜七雜八的小東西？

    他從來對零嘴吃食不感興趣，分明都是給蕭墨準(zhǔn)備的。

    吃食之后，楚驚瀾又放下了一些話本。

    吃食和話本，都是蕭墨喜歡的東西。

    蕭墨這幾日里依舊不敢承認(rèn)那句被他打斷的話，他看著楚驚瀾將東西一一放下，對他說：“我每次至多五天便會結(jié)束修行，回神收息，接下來會入定滿五天，這些你先拿著，要是不夠，直接從我儲物器里取就行。”

    “在儲物器東邊的區(qū)域，一眼就能看到。”

    楚驚瀾的儲物器本就對蕭墨不設(shè)限，蕭墨看著桌上的東西，耳邊聽著他的聲音，慌忙垂下眼，不敢去看楚驚瀾，嗓音艱澀，勉強穩(wěn)住了聲線：“好。”

    他怕多說一個音就會暴露自己的情緒，因此只肯簡短回答，就緊緊閉上了嘴。

    楚驚瀾抬了抬手，而后放下，囑咐：“你若要修行，也注意些，盡管用東晴珠的靈力，若是耗完了，之后再買就行，你的神識更重要。”

    蕭墨：“……嗯。”

    過于簡短，好像也不好，他掐著手心，努力擠出聲音：“你也是，不用急，穩(wěn)步來就好。”

    楚驚瀾在蕭墨面前，沒有寒霜，只有暖雪，融化在陽光里：“好，我繼續(xù)了，五天后見。”

    楚驚瀾回身離開，蕭墨才敢抬眼看看他的背影。

    院中又剩蕭墨一個人，他打開食盒，又慢慢拆開一個個油紙包，里面有金貴的靈食，一小塊食物就不知道要花出去多少靈石，在他們富裕后，楚驚瀾沒有半點舍不得，什么都給蕭墨最好的。

    其實每個時間段的楚驚瀾，都會捧出自己當(dāng)時能得到的好東西，從沒虧待過蕭墨。

    最后一個油紙包里，是蕭墨喜歡的甘草花。

    在金貴靈食的對比下它顯得很不起眼，但蕭墨說過喜歡，楚驚瀾挑的，都是他喜歡的東西。

    蕭墨手指拈起一朵甘草花，放進嘴里慢慢咀嚼。

    還是那樣微甜，卻能流淌到心里的味道。

    心口好甜，可又好酸澀，臌脹得要溢出來了，如果此刻有心臟，一顆心怎能承受得住，若承受不住，就得從其余地方漫出。

    比如從眼眶里，化作淚水淌出。

    心魔沒有心臟和眼淚，但蕭墨原本是有的。

    他咽下甘草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系統(tǒng)得出的結(jié)論，被他打斷的話，他和楚驚瀾的關(guān)系……

    原來他是這樣看待的。

    他把楚驚瀾當(dāng)摯友、當(dāng)家人，當(dāng)值得歸去的地方，還不止。

    他還喜歡楚驚瀾。

    他喜歡楚驚瀾啊。

    指縫中只有光，沒有眼淚，但蕭墨低低的嗓音已經(jīng)壓不住，這是一場沒有眼淚的哭泣。

    怎么現(xiàn)在才明白，眼看就要分開，怎么現(xiàn)在明白了。

    這不是徒增難受嗎？

    蕭墨情緒決堤，完全止不住，他蜷縮著蹲下，蹲在桌邊，抱住自己胳膊，把頭深深埋進手臂中，哭不出眼淚，只能顫抖和發(fā)出氣音。

    他其實不痛苦，終于承認(rèn)的那瞬間，滿腔決堤的，是從未體驗過的感受，明明是落葉終于找到歸處，花開了枝頭，那么美那么盛放，可他就是想哭，根本控制不住。

    楚驚瀾，楚驚瀾啊。

    你要在我額頭畫印，還要在我心上種花。

    怎么能有……你這么好的人呢。

    但是我們就快分開了，這些話，偏偏不是讓你知道的時候。

    蕭墨抖著肩膀，良久后，才緩緩抬眼，眼眶通紅，瞧著旁邊桌面上的東西。

    他必須藏好自己的心思，不能臨別在即卻給楚驚瀾增加負(fù)擔(dān)，他會跟尋常那樣與楚驚瀾相對，沒問題，他可以忍住。

    他想還好，還好楚驚瀾跟他不一樣，楚驚瀾還沒有喜歡他，所以分開不會太受傷。

    幸好，沒有給他添太多麻煩。

    第94章

    蕭墨扶著桌子起身, 在凳上坐下，捋開油紙包的褶皺, 又拈起朵甘草花放進嘴里。

    花很小，甜很濃。

    記憶恢復(fù)后，他知道自己上輩子與楚驚瀾相處的時間，總得加起來確實不算太多，這一世他們雖才認(rèn)識兩年有余，但日日夜夜形影不離，將對方什么模樣都看盡了。

    孤傲的、無雙的光輝, 凄慘的、切膚的痛苦，是站在云端的天之驕子，是逆境逢生的勁草, 也是十七歲有自己小脾氣的少年，一點點磨礪, 一點點在紅塵中切磨，逐漸長成今日的模樣。

    誰能知道如今在上界眼中難得一見的天才, 看似如萬年山巔積雪，曾經(jīng)也會被蕭墨一兩句話就燎出真火呢。

    兩世的少年，蕭墨都看盡了。

    他按了按自己發(fā)紅的眼角，呷一口靈茶，品一朵甘草花, 回味著和楚驚瀾相處的點點滴滴，眼角酸澀的紅暈沒有下去，仍有泣意殘留, 但唇瓣卻在甘草花的味道里逐漸往上提了提。

    茶很苦, 花很甜, 原來書中所說是真, 風(fēng)花雪月，情之一字，僅僅一字就能囊盡世間百味，辛酸苦甜，當(dāng)碰上這字，頃刻間就什么也能嘗遍。

    從前總看書中人，如今蕭墨自己也入了其中。

    難怪那么多人明知他人不易，卻仍心甘情愿抓住自己的紅線。

    是蕭墨，他也想抓著。

    但他不能讓楚驚瀾再卷入本不必他觸碰的波瀾，這場分別是注定的，不能露出破綻，不能讓楚驚瀾去找他。

    他也不會大言不慚，留言讓楚驚瀾等他。

    等辦完事回來，若楚驚瀾身邊還有他的位置，他一定盡所有努力去爭取，對于想要的東西，蕭墨從來是肯拼的。

    只要還能有位置，這次，他想做楚驚瀾真正的道侶。

    若是沒位置，那就……那又該怎么辦呢？

    蕭墨從沒喜歡過誰，頭一次動心，便碰到這樣的局面，觸及知識盲區(qū)，他茫然地盯著甘草花，可惜花不會給他答案。

    還沒到那一天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可情愛這種事，真能走一步看一步嗎，書中不總說，時不我待，有些錯過了便是一生錯過。

    蕭墨輕輕吸了口氣，涼絲絲地疼。

    此事不由他控制，心掛在別人身上，果真是會遮蔽雙眼，一個不確定的結(jié)果，不像做題，一是一，二是二，找不出十全十美的法子。

    蕭墨居然就這么在院中枯坐了三天，期間有很長一段時間半晌不動，跟木頭人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做什么修行。

    只是偶爾他動動手指，把甘草花放入嘴里，才看得出這不是個木頭人。

    一包甘草花有很多朵，蕭墨沒舍得一口氣吃完，一點點往嘴里放，還剩半包的時候，蕭墨把剩下的收起來，放進了系統(tǒng)的包裹里。

    往后的事想不出所以然，那就先想想眼前。

    這次的自己本不該是心魔，心魔成了臨時追加的支線任務(wù)身份，所以心魔的“死”對蕭墨來說會是身份轉(zhuǎn)化，包裹里的東西會跟著他走。

    蕭墨沒打算帶走多少東西，儲物器里的好東西，他都打算留給楚驚瀾，自己現(xiàn)在有積分，之后可以從面板里把以前的東西兌換出來，也夠用。

    半包甘草花，一身楚驚瀾送的衣服，還有什么呢？那沒寫完的曲子已經(jīng)記在腦子里，滾瓜爛熟了，至于笛子……

    蕭墨摸了摸腰間笛子，笛子要帶走嗎，可這根是天階，就算楚驚瀾只用劍，天階法器也是能扔出去擋一擋的。

    蕭墨拿起玉笛看了看，玉白細(xì)膩，氣息溫潤，真要扔出去炸掉，那也太可惜了。

    那就再多帶一根笛子，嗯。

    蕭墨點好了自己的行李，腦袋便又靜下來，可靜下來，又會憑空胡想。

    不該這樣啊，快看看眼前，對，都要分開了，那么眼下與楚驚瀾相處的每一刻都很寶貴，怎能由不確定的煩心來浪費。

    起碼如今，該珍惜時間。

    于是又過兩天，楚驚瀾回神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蕭墨——廚房。

    蕭墨看到楚驚瀾，招呼他一起端菜：“你今天該醒了，我便想做點東西一起吃。”

    楚驚瀾將熱氣騰騰的菜端著上桌，蕭墨遞來筷子：“不過我們儲物器里沒調(diào)料，所以其實就是我把靈食組合了下，也不算正經(jīng)燒菜。”

    楚驚瀾：“算。”

    他說著，便動筷品嘗起來。

    “好吃。”

    蕭墨笑吟吟：“那就好。”他給楚驚瀾又夾了些，“靈力充沛，你修煉辛苦，也用食補補一下，多吃點。”

    一頓飯下來，破天荒的，楚驚瀾吃得比蕭墨多，他放下筷子，蕭墨問他：“今日打算休息多久？”

    楚驚瀾：“半日。”

    半日后便又要開始修行。

    半日已經(jīng)挺長了，蕭墨手一揮，清潔術(shù)將碗筷收拾掉：“時間足夠，走，我們出門走走，先前布陣時我發(fā)現(xiàn)院外風(fēng)景也不錯，不看可惜。”

    楚驚瀾自然依他。

    院外竟有一片竹林，很像當(dāng)年楚驚瀾劍坪周圍的竹林，也是他倆初見的地方，竹子蒼翠，穿過竹林朝外，遠(yuǎn)處有云霧繚繞的高山，層巒疊嶂，氣勢磅礴，從竹林邊的小亭朝外看，心胸開闊，卻也風(fēng)雅無雙。

    蕭墨決定暫時不再拘泥于尚未觸碰的事，著眼當(dāng)下，讓楚驚瀾多開心些都比自尋煩惱更重要。

    楚驚瀾覺得今日蕭墨好像有些不同，可具體說不上來，是他五日不見自己產(chǎn)生的錯覺嗎，畢竟等他細(xì)細(xì)看去，又覺得還是從前的模樣。

    不過今日東西格外好吃，而有蕭墨在的地方，景也總是好看的。

    放松半日，楚驚瀾再度開始修行，蕭墨已經(jīng)再盤算著，下次楚驚瀾醒神時，又要一起去做點什么了。

    雖然他倆一起做過的事好像夠多了，但哪怕是重復(fù)的事，相同的人，每次也都能別有一番滋味。

    不過楚驚瀾下次出來時，蕭墨還真發(fā)現(xiàn)了個大驚喜。

    金縷圖，居然就在他們的院落之中。

    大廳內(nèi)掛著幾幅畫，每幅都有些靈力波動，蕭墨研究了下，在翻過其中一幅時，在背后發(fā)現(xiàn)了金縷圖的落款。

    “居然把字題在背后，不過還好我閑來無事，真找到了。”蕭墨讓楚驚瀾放儲物器里，“你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