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主角的心魔之后 第36節
但他不能不往前走,也決不能輕易死了。 他還要給娘親報仇。 有些人會被仇與重擔壓垮,可有些人背負著無比的沉重,也能拼命前行。 “你快睡吧。”蕭墨拿笛子戳了戳他,“多休息,早康復。” 楚驚瀾躺下,雖然精力不濟,但可能是白天昏了太久,第一時間沒能睡著,他看著蕭墨的手在虛空中抹了一下,而后他目光便落在身前,似乎在盯著什么不存在的東西看。 楚驚瀾:“你在看什么?” “我的功法。”蕭墨手指在虛空中晃了晃,似乎給他指著不存在的東西。 “心魔天賦?” 跟系統相關的事有限制不能說,蕭墨只能翻譯成這個世界易懂的說法:“差不多,就是我生來自帶的。” 楚驚瀾的音色漸漸含上力有不逮的困倦:“日后如果碰上魔族功法,我們可以留意下。” 蕭墨仿佛聽到什么有意思的話,在他身邊半躺下,用手托著下巴,瞧著他笑:“聽聽,這是正道修士該說的話嗎,還有,不怕我奪舍了?” “欠你人情,”楚驚瀾望進心魔眼睛里,“總要還的。” 蕭墨輕哼著笑了兩聲,外面的篝火微光映在他漂亮的臉上,火光和陰影同時躍動,半是綽約仙子,半是妖冶邪魔,純粹和詭譎在同個人身上竟相得益彰。 蕭墨替他拉了拉商隊借給他們的一張毛皮毯子:“行,我記住了。” 第二天早上,楚驚瀾睜眼時,蕭墨不在他身邊,這很正常,但他卻不知心里為何一緊,立刻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蕭墨剛好掀開簾子進帳,楚驚瀾心頭才松了松。 這股情緒不正常,楚驚瀾知道。 但或許由于短期內遭逢變故太多,好像把一輩子的苦都吃完了,楚驚瀾決定暫時放任情緒隨波逐流,不去管。 蕭墨修煉了一晚,根本就沒睡,早上他又摸了摸楚驚瀾額頭,確認完全退燒了,在聽到護衛侍從也開始有動靜后,他出去幫忙,一起撿了點柴火,端了兩碗吃食回來。 商隊出行,除了老板,大家都是干體力活的,吃得多,可沒有早上清淡晚上少食的說法,蕭墨本只想要一碗半,自己那份能少拿就少拿,但架不住他們熱情,認為少年就該多吃,給他盛了滿滿兩大碗rou湯,里面還泡著饃。 賣相一般,但樸實且香,里面香料給的很足,蕭墨有些憂愁:“你能吃下兩碗嗎?” 楚驚瀾最近沒什么胃口,吞東西其實都像咽石頭,梗在嗓子眼,但為了身體,不得不吃,他抬起頭來:“你不能吃?” 蕭墨這樣的靈體沒有先例,沒有參考,此刻表面看著就是個普通人類,楚驚瀾還不知道他的情況。 蕭墨端著碗嗅了嗅食物的香味,嘆氣:“昨天試過了,凡間吃食下去我就得吐,難受,除非是能全轉化成靈力的食材。” 他盯著大塊的牛rou咕噥:“可惜了,真的很香。” 是,楚驚瀾知道心魔有多喜歡食物的味道,每天飯點準時出現,就為了聞個味兒,結果有了人形依然只能看不能吃,可太遭罪了。 得靈食才能吃么…… 楚驚瀾記下了。 “你放著,我試試。” 楚驚瀾先端起自己的那份,吞得很艱難,但他沒讓蕭墨看出來,rou質軟爛,舌根留香,確實是好東西,只可惜滑進嗓子后,胃完全在抗拒。 好不容易吃完一碗,又將蕭墨的倒了半碗過來,吞到后面,實在是吃不下了。 這是在外,不是家中,人家好心分來的食物,不好剩下,并且如果是兩個正常的少年人,吃這個份量本該沒問題,不能惹人懷疑。 楚驚瀾緩了緩,又去碰蕭墨的碗,準備把最后半碗分過來。 蕭墨卻手一轉,把碗端到自己跟前。 “你該看看你臉色。”蕭墨說,“實在吃不下告訴我就好,不用硬撐。” 楚驚瀾手指頓住。 他燒剛退,面色本就蒼白,這會兒眼角眉梢出賣了他的忍耐,楚驚瀾手指蜷了蜷,看著蕭墨開始吃東西:“……你不是會難受?” 蕭墨白他一眼:“你就好受了?” “我倆各自分一半,”蕭墨隨口說,“很公平。” 甜分給別人大半,楚驚瀾很習慣,可苦也跟人對半分,還真是從未有過的經歷。 但好像有人這么一句話,心里的苦楚就真被削去了一點似的,是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道不明,但絕對不壞。 蕭墨吃完碗里的東西,楚驚瀾也起身要出帳子,蕭墨便把碗遞給他,讓他去還,自己則又找個角落去吐了。 楚驚瀾還了碗,道了謝,朝蕭墨離開的方向走,走出一段,蕭墨卻已經吐完了,回身碰上他,愣了愣:“怎么過來了?” 心魔沒有血液,唇色是裝的,除此之外臉頰不會發紅,吐得難受也不會跟常人一樣眼尾擠得通紅,但他雙眸卻仍能看出端倪,被逼得水汪汪,秋水瀲滟,好像能落下真的眼淚來。 楚驚瀾從秋波里收回視線:“商隊要起程了,我來找你。” 蕭墨不疑有他:“哦,走吧。” 兩人依舊和小侍從坐在最后的馬車里,小侍從們很活潑,跟雀鳥一般,總有說不完的話,蕭墨好像很擅長和孩童交流,細算下來話其實不多,但總能逗得他們開心。 楚驚瀾在楚家時,即便不說話,周身也跟淬了霜雪一樣,冰冷得讓人不敢靠近,如今的氣息卻開始內斂,不知是被高燒燒化了,還是他的心境也開始重整了。 十七八歲的少年容易一天一個樣,而無論是他還是蕭墨,從楚家走出來,都在慢慢開始成長。 馬車終于來到渭城,這三天里,居然沒碰上楚家再派人來追,也不知楚四那等人是擔心楚驚瀾還藏了什么詭譎手段,還是楚家精血用完,已經徹底失去楚驚瀾蹤跡,總之風平浪靜。 對蕭墨和楚驚瀾來說當然是好事。 入了城,兩人與商隊告別,蕭墨和楚驚瀾悄悄把從殺手那兒刮來的銀子銀票塞進他們貨物里,等日后他們發現,也未必能猜到是他倆給的,沒準還以為是忘在角落里的驚喜之財呢。 不過蕭墨還留了二三兩碎銀,主要是怕萬一楚驚瀾的安排有點什么失誤,起碼有幾頓飯錢。 蕭墨不吃飯能行,楚驚瀾不吃得餓死。 楚驚瀾好像對渭城很熟,進城后都不用問路,徑直帶著蕭墨走,蕭墨沿路看了看牌匾,還真被楚驚瀾帶到東華巷來了。 兩人停在一座宅院前。 表叔是不可能有表叔的,那這宅子是? 楚驚瀾抬手敲門,很快,門開了,是個中年男子,他一看楚驚瀾便立刻迎上來:“東家回來了!” 楚驚瀾點點頭。 蕭墨:東家? 楚驚瀾:“多謝你幫我照看屋子。” 中年男子擺擺手:“無妨,您給的銀錢足夠,宅院前兩天剛整體打掃過一遍,您這就是要入住了嗎?” 他看向蕭墨,自來熟笑笑:“這是您兄弟?” 果然,誰都覺得他倆肯定是一胎生的。 楚驚瀾居然回答了:“嗯,我弟弟。” 蕭墨:“……” 彳亍,弟弟一人當一回,扯平了。 本來他也想叫聲“哥哥”揶揄回去,但兩個字到了嘴邊,忽的想起楚驚瀾先前視線,蕭墨舌尖停了停,又生生把倆字咽回去了。 ……算了,真叫出來楚驚瀾可能無動于衷,反倒是他自己覺得黏糊別扭,還是別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 “那我這就走了,您有什么吩咐還是來老地方找我,需要張羅喬遷的話我也能出力,都可包在我身上!” 中年男子是個利索人,他離開后,偌大宅子就剩楚驚瀾和蕭墨,蕭墨懂了,這是楚驚瀾曾悄悄置辦的宅院,方才那位領了守屋的活兒。 楚驚瀾作為少主時得到的東西沒全留在楚家,他在悄悄做自己的打算。 其實楚家原本不是沒想過善待楚驚瀾,但在楚驚瀾展露修煉天賦時,宛玉已經被逼得差不多,楚驚瀾早熟懂事,將楚天實的所作所為和楚家的縱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楚家見這個天才如此排斥楚家,那可不行,楚家好容易出個絕世天才,若是好處無法打動,那就只能恩威并施,將他牢牢攥在楚家手里。 不過利用宛玉將楚驚瀾綁牢后,楚家在修煉資源上沒苛待過楚驚瀾,楚驚瀾暗地攢下一些東西,繞開楚家耳目,放到了渭城。 蕭墨跟在楚驚瀾身后往院內走,這還是個三進的院子,絕不算小,后庭栽有桃花,回廊小橋都設計得十分別致,此刻已臨近傍晚,天色不早,楚驚瀾帶著蕭墨到了桃花栽種最多的屋前。 推開門,里有梳妝臺,鏡邊纏花,漆木描金妝奩,鎏金掐絲香爐,隨便拎一個出去也比蕭墨留下的碎銀子值多了。 蕭墨頓時覺得自己確實是瞎cao心了。 不過這個房間除了布置精細外,許多細節上都能看出是為女子準備的廂房,如此好的朝向和院落,只可能是為宛玉留著的。 蕭墨掐了掐手掌,舌根發苦,腳跟停在了門前。 楚驚瀾將簾帳掛起:“今日時間不早,先休息,你住這間吧。” 蕭墨卻不進屋:“我想休息時回識海就好,這間……這間你住吧。” 楚驚瀾的手攏著薄紗帷幔,柔順舒適,如水溫婉,他碰了碰上面的絹花,垂眸半晌后說:“好。” 守屋的中年男子很上道,又回來了趟,買了些吃食,正好給楚驚瀾當晚飯,吃過飯后,天色還沒全黑,楚驚瀾坐在屋內的梳妝臺前,不知想什么。 蕭墨定定瞧了他一會兒,忽然明白什么,轉身走開,在屋外的臺階上坐下了。 蕭墨盯著天邊慢慢爬上的夜色,心頭默數時間,等了一陣,背后的屋內傳來了壓抑的啜泣。 發出泣聲的人可能咬緊了牙關,可能拿拳頭堵住了嘴,壓抑克制,顫顫巍巍,不太能聽出哭腔,但能從斷續的氣息中感受到他胸腔肺腑撕扯的疼痛。 像森林中的小獸,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楚驚瀾的痛苦在強壓這些天后,終于在等不到宛玉的宅院里破開口子,肆虐而出。 身后氣息聲逐漸變大,蕭墨垂著眸,摸出了自己的笛子,放到唇邊,輕輕吹響。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黑夜籠罩,漫天星河橫過,銀漢迢迢,蕭墨不成曲的笛聲蓋過了屋子里的聲音,分不清是笛聲隨著氣音抬升,還是氣音在笛聲下肆無忌憚變調,屋內聲音停歇時,蕭墨的曲子也停了。 門沒關,但蕭墨沒進屋,繞到窗前,用竹笛敲了敲關上的窗:“我吹笛是不是有進步?” 半晌后,窗內傳來一聲又低又悶的“嗯”。 蕭墨彎彎嘴角:“我回識海修煉,你早點兒休息。” 里面楚驚瀾的嗓子沙啞得不像話:“……不是不喜歡沒光的地方?” “是不喜歡,但識海里練心法效果好些。”蕭墨說,“而且冥思沉下去時,有光沒光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