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今寧頓時?扭過了臉，將目光放在窗外。

    “這，子?不教父之過，我這個當媽的也有錯。雖然?今天我已經(jīng)把他從?你們宿舍弄走了，但還是睡不安穩(wěn)，寧寧，阿姨知道他那天在烤rou店里做的事情很過分，還連累你在外面凍了一夜……這件事，阿姨得鄭重跟你道個歉，對不起?！?/br>
    “沒有。”顧今寧意識到她依舊不知道實際情況，心中稍微放松了一點，道：“他已經(jīng)做過公開檢討了，我不跟他生?氣了?！?/br>
    “檢討的事情我知道?！睏铥惙紱]有隱瞞，道：“你們李老師還發(fā)?給我看了，我當時?其?實也有些奇怪，他那么?真情實感的道歉，還是頭一遭，但我一直以為只是小?打小?鬧，而且我必須得承認，我對那混蛋還是帶著親媽濾鏡，我想著道歉應該就沒事了，但是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他居然?這么?壞，怪我對他疏于教導，怪我沒有在事后及時?詢問清楚，寧寧，阿姨對不起你?！?/br>
    “沒有的……”顧今寧從?未想過，自己會收到長?輩這樣連續(xù)三番的道歉，他有些不安，道：“事情都過去了。”

    “你也知道，阿姨和叔叔一直很喜歡你，我們以前一直以為那小?子?只是多了一個好朋友，直到后來?我才明白，原來?他喜歡你。但我今天過來?，不是為了告訴你是因?為他太喜歡你，才做下?那些錯事。不是的，我想告訴你，恰恰因?為他是因?為喜歡你而做下?那些錯事，才更加不可原諒，這是他的錯，他必須認，我也認。”

    顧今寧不確定地望著她。

    “寧寧，我是許曜的mama，我知道做mama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正?因?為如?此，我才必須要跟你說，如?果我是你的mama，我會告訴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一定不要讓任何人騎到你的頭上，只要他做了任何惹你不舒服的事情，你就有權(quán)力讓他滾得遠遠的。”

    “如?果我是你的mama，我會逼著他的母親，把他抽的渾身稀爛，讓他的mama也嘗一嘗萬箭穿心的滋味。”

    車子?緩緩在路邊停了下?來?，楊麗芳正?視他，道：“這是我要告訴你的，mama的態(tài)度，是絕不原諒欺負過自己孩子?的人，你一定要記住mama的話?！?/br>
    顧今寧睫毛微動，神色有些迷茫。

    “接下?來?，是我作為許曜的mama想跟你說的話，我知道許曜做的很不對，我知道他惹你難過了，寧寧，你可以不原諒他，可以永遠都不見他，可以在他貼過來?的時?候，狠狠給他一巴掌，攆他滾蛋，這都是你的權(quán)利?！?/br>
    “是，許曜最近變了很多，他也是真的很喜歡你很喜歡你，但我說不出昧良心的話，我沒辦法勸你原諒他，更不能奢望你再給他一次機會。我唯一能夠跟你說的，就是我以后會對他嚴加管教，讓他時?刻自省，以后再也不會讓他做出任何惹你傷心難過，或者不尊重你的事情。”

    “我不敢說他會變得有多么?好，我只能讓他變成一個有著正?常三觀，基本素質(zhì)，稍微比普通人強上那么?一點點的、經(jīng)得起考驗的人?！?/br>
    “我非常能夠理解你mama的心情，所以我希望你忠于自己的本心，你可以高?興的時?候，偶爾給他一個眼神，看看他的外形合不合你的眼緣，看看他今天說話的方式是不是討人喜歡，看看他有沒有變得稍微好一點？如?果你愿意多看看他，阿姨當然?很高?興，但你要是實在不喜歡他，也沒關(guān)系，你就盡管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br>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哎，許曜看著好像不錯，我想跟他進一步發(fā)?展，那么?阿姨永遠都是你堅實的后盾，以后的生?活里，我絕對不會偏袒他一絲一毫，我會把你當親生?孩子?，陪你一起監(jiān)督他的一言一行，確保他的確值得托付?！?/br>
    “這就是阿姨今天想跟你說的話，還有對整件事的所有態(tài)度?！?/br>
    “阿姨全家都很喜歡你，你知道的，對嗎？”

    顧今寧眸中水霧朦朧，他垂下?睫毛，輕輕嗯了一聲。

    “好?！睏铥惙济嗣念^，道：“我現(xiàn)在送你回去?！?/br>
    車子?繼續(xù)前行，慢慢在華云的校門口停下?，顧今寧拉開車門，楊麗芳也走了下?來?，卻是遞來?了一個飯盒，道：“這是你劉姨煮的晚飯，我想著今天香瀾海這么?忙，你肯定還沒吃，所以自作主張帶了點，你睡前吃點?！?/br>
    她下?了車，長?襖里面是睡衣，下?面是睡褲，看上去哪里還有許夫人的威風，樸素的仿佛鄰家阿姨。

    顧今寧沒有拒絕，道：“謝謝阿姨。”

    楊麗芳忍俊不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還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一下?。”

    “嗯？”

    “今天那傻貨又做了點傻事，本來?說讓我處理干凈，是傻了點，但心思挺真的，我就耍了點小?心機留下?了……以后這種事，我直接跟你說吧，咱們不別別扭扭了，阿姨全家都喜歡你，想追你回去當一家人，嗯？”

    顧今寧又垂下?睫毛，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好！”楊麗芳高?興地跳了一下?，道：“那阿姨回去了，你路上小?心，有事打電話。”

    送走了楊麗芳，顧今寧提著飯盒走回宿舍，鑰匙擰開房門之后，他環(huán)視了一下?宿舍，目光落在了打包好的垃圾袋上。

    袋子?沒完全系好，正?往外裸露著幾張黏在一起的便簽紙。

    那傻貨又做了點傻事……

    楊麗芳的話回蕩在耳邊，他將飯盒放下?，半蹲下?去，緩緩解開。

    撐的滿滿的垃圾袋一下?子?散開，數(shù)不清的便簽紙亂糟糟地涌了出來?。

    滿地層層疊疊，或歪歪扭扭，或勉強能看，全都是——

    圣誕快樂，顧今寧。

    第41章

    楊麗芳到家的時候, 已經(jīng)十二點?了，她出了地下車庫，仰起臉往三樓看了看, 上面還亮著燈。

    乘小電梯上去, 推門而入，可以看到三樓陽臺已經(jīng)大變樣，不光放了一個寬大的長桌，前方還豎了一個大黑板，只等明天家教老師到位就可以正式開學。

    此刻許曜正在刷著卷子，旁邊已經(jīng)攤開了好幾本教材書，似乎在查詢著什么。

    “還沒睡?！睏铥惙甲哌^去，半靠在桌前, 偏頭看他。許曜嗯了一聲，繼續(xù)翻著書, 道：“寧寧說所?有的考題萬變不離其宗, 我想找找有沒有類似的題型，能通一道是一道?！?/br>
    “這是嘗到知識的甜頭了。”楊麗芳輕笑?，許曜點?點?頭，道：“其實找的過程也挺有意思的, 說不準還能碰到剛剛做過的題型，正好鞏固一下?！?/br>
    看著此刻踏踏實實的兒子, 楊麗芳心頭有些唏噓, 她思索了幾秒，道：“我今天?去是香瀾海接寧寧了?！?/br>
    許曜在當前的頁面折了一道, 做好標記, 這才抬眸來看她。

    “本來想?著這事兒就不告訴你了，但我思來想?去, 還是得跟你談談?！?/br>
    “嗯?！痹S曜道：“你說?！?/br>
    “我到地方的時候，正好看到蘇胤的車，好像也是要接寧寧下班的?！?/br>
    許曜捏著筆的手指驀地用力，眼眸也有些幽深，但他并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露出任何暴躁的神?情。

    楊麗芳笑?了笑?，又道：“不過寧寧沒上他的車，上了我的?！?/br>
    許曜睫毛動?了動?，還是沒出聲，但能明顯看出松了口氣。

    “mama今天?跟寧寧坦白了，雖然該說的都說了，但本著對寧寧負責的態(tài)度，還是想?跟你一句，你真的確定?，這輩子非他不可了么？”

    許曜語氣平穩(wěn)而堅定?：“確定?，非他不可?！?/br>
    “mama不是不信你，但是我今天?向人家?做出了承諾。所?以我必須要保證，他以后跟你在一起不會受到半分委屈。你知道，他原生家?庭不好，是，看著心是挺硬，冷冰冰的不好接觸，但那都是保護色，不能說我們?nèi)?奮力破了冰，轉(zhuǎn)臉你心思變了……這事兒太混蛋，太爛良心?！?/br>
    “我不會讓他受委屈的?！彼?次開口，腦中浮現(xiàn)?出平安夜時顧今寧說過的話。

    他一直以為顧今寧從未對他有過任何好感，一直以為自?己從來都沒有任何的機會，一直以為是自?己死皮賴臉的貼著對方，才總算是把人捂化了……直到那天?看到顧今寧的眼淚，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曾經(jīng)和顧今寧離的那么近。

    顧今寧的心曾經(jīng)為他敞開，又被他親手關(guān)閉。

    “以前是我太蠢，以后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痹S曜低聲說：“就算他不再?看我一眼，也沒關(guān)系……我再?也不會惹他難過了。”

    他好像突然之?間圓滿了，心中卻又忽然破了個更大的洞。

    這個洞與之?前完全不同，他清楚這里沒有人能夠修補，只能就這樣破下去。顧今寧愛不愛他，它都會永遠存在。

    他一直自?認自?己是世?上最最最最愛顧今寧的人，如今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愛也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也都消失不見。他竟然辜負過顧今寧，太可笑?了……自?己居然辜負過顧今寧。

    “元旦放假的時候，mama準備接他來家?里。”

    “別惹他煩心了?！霸S曜下意識道：“他不會來的?！?/br>
    “為什么不會？”楊麗芳道：“許曜，我覺得你太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了，他對你的感情根本沒有那么極端，不見得會為了你拒絕我這位真誠可愛的楊阿姨?！?/br>
    許曜頓時看向她，眼神?有些不確定?：“……你是說，他不討厭我？”

    “當然討厭?！睏铥惙己敛涣羟榈氐溃骸八F(xiàn)?在肯定?看到你就煩。但他是個拎得清的孩子，我相信他會為了我和你爸爸來家?里……而且，寧寧那么好的孩子，也不一定?非要跟你扯上關(guān)系嘛，我今天?站在mama的身份上對他說了幾句話，你不懂……那一瞬間他看著我的眼神?，我真的有種他就是我親兒子的感覺，說不定?上輩子我們倆就是親母子……可惜這輩子沒投我肚子里?！?/br>
    許曜：“……你認真的？”

    “我還能說假的不成??！睏铥惙嫉溃骸拔以捳f出去了，就一定?要做到，你啊，行不行都無所?謂，以后就當多個哥好了?！?/br>
    她說完，起身便?想?走，許曜馬上站了起來，還沒開口，楊麗芳已經(jīng)再?次回身，指著他道：“還有，你以后搬到二樓去，跟巖巖住一層，三樓我要重新?lián)Q些軟裝，讓寧寧來住。”

    “不是，你……”

    “閉嘴。”楊麗芳道：“蘇胤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不管怎么樣，寧寧都不能站到譚秋怡身邊，這是我的底線。行了，你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吧，總歸你也指望不上，我多收個干兒子，以后權(quán)力集團巖巖一半他一半，你這種沒什么用的家?伙就拿點?錢找個地方繼續(xù)混日子，挺好。”

    許曜目送她重新走向小電梯，表情詭異：“瘋……”

    楊麗芳的目光忽然又看過來，冷冷道：“既然睡不著，就自?己把黑板搬下去，明天?開始在二樓上課，從現(xiàn)?在開始，寧寧才是我的寶貝，許曜，你接下來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一個有mama的孩子，將會有多么高不可攀?！?/br>
    電梯下行，許曜才嘀咕出聲：“瘋了吧?！?/br>
    但給?楊麗芳這么鬧了一通，他的心情卻逐漸轉(zhuǎn)好。顧今寧要有人疼了……這讓他心中破開的洞稍微刮進了點?暖風。

    只要顧今寧好就行，喜不喜歡他，已經(jīng)沒有那么重要了。

    楊麗芳是有顧今寧的微信的。第二天?中午，楊麗芳問他吃了什么，晚上的時候還給?他拍了自?家?吃了什么，鏡頭移到許全能的臉上，伴隨著楊麗芳的嘲笑?：“看你叔吃的，嘴上都是。”

    顧今寧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反反復復看著許全能這張時常出現(xiàn)?在財經(jīng)雜志上的臉露出這樣無奈又尷尬的表情，卻還是逐漸感覺到了一點?趣味。

    元旦三天?假，從周五開始放，周四?這天?下午沒有晚自?習，學生們都非常激動?，期待著這對于高三生來說難得的假期。

    最后一節(jié)課，老師跟大家?告了別，拿起書離開，他前腳剛走，后頭教室里就炸開了鍋。

    “喂！放假了??！媽你們什么時候來接我？”

    “哈哈哈，我爸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走了走了！”

    “元旦快樂！！”

    “你們?nèi)ツ膬和姘。俊?/br>
    “我爸媽買了車票，我們今晚就出發(fā)去鹿城！”

    “這兩天?出去啊，又得人擠人吧？看人頭去啊?！?/br>
    此起彼伏的討論聲中，顧今寧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教室的時候，一個女孩喊了他一聲：“顧班長元旦有安排嗎？”

    “我應該會去打工。”

    “難得放假還打工啊……”旁邊男生也插了一嘴，道：“多累啊?！?/br>
    顧今寧只是笑?笑?，沒有多說。

    學生們?nèi)宄?群，大部分直奔校門口而去，顧今寧沿著林蔭路慢慢走著，到了宿舍樓下，周圍幾乎已經(jīng)看不到人。

    整棟樓仿佛忽然空了。

    途徑二樓的時候，終于聽到了點?動?靜，一位家?長正站在某個寢室門口嘟囔著：“就三天?假期，有什么好收拾的?！?/br>
    “三天?也得搞好啊，床不得蓋一下啊，看你兒子這豬窩，我的天?哪……這臭襪子塞的枕套里都是，怎么沒熏死你??！”

    “什么？我就說怎么找不到了，居然在枕頭里，肯定?是那幾個孫子給?我弄的……真不是我自?己塞的！”

    ……

    306寢室門前，顧今寧取出鑰匙打開門，來到桌前把書放下，然后拉過凳子，坐了下去。

    門外偶爾傳來腳步聲，伴隨著誰嚷著‘媽再?等一下’的動?靜，顧今寧翻開書，抬眸望向墻面上的兩張便?簽，是許曜和楊麗芳分別留給?他的圣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