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念間，顧南章已經(jīng)帶著?一身雨氣進(jìn)了屋。

    他披了一件蓑衣，身上衣裳還是有些濕了，也越發(fā)給這屋子添了幾分涼涼的寒意。

    沈胭嬌坐著?沒動，只轉(zhuǎn)過臉來看著?顧南章。

    秋月看著?自家?姑娘不冷不熱的樣子，不由心中有點焦灼：小夫妻不知為了什么拌嘴鬧得生分了。如?今姑爺回來，不就是為了緩和一下么？

    姑娘如?何這般冷淡，也給人個臺階好下啊。

    “姑爺，這蓑衣奴婢來放，”

    見?顧南章自己解了蓑衣后，準(zhǔn)備掛去那邊架上，秋月連忙迎過來笑?道，“有備好的熱水，姑爺洗了去去寒氣？”

    “不必，洗過了。”

    顧南章一擺手并不多說，示意秋月等人退下。

    秋月和秋雨兩人對視一眼，都急急沖自家?姑娘遞了一個眼神，卻見?自家?姑娘跟沒見?著?一般，沒有任何回應(yīng)。

    等丫頭們都退了出去，顧南章也沒開口?，將手里拿的兩本書往桌上一放，便自去換了衣裳。

    夜里也不再出去，顧南章直接換了寢衣，過來看到桌上這邊被沈胭嬌隨手放在那里的一本書，翻開后便卷著?擱置在那里。

    他默不作聲，拿起那本書整理好，與那兩本書整齊疊放在了一起。

    “你在怨我？”

    大約是見?沈胭嬌一直沒開口?，顧南章忽而靜靜問了一句。

    “怨你什么？”

    沈胭嬌一笑?。

    顧南章平靜地審視著?沈胭嬌的神色，燈光下，只見?她眸色是真?的極為平靜，并沒有明?顯的怨懟之色。

    “我還要謝了你，”

    沈胭嬌指了指那邊道，“那雀兒說話說的極好，我很喜歡。”

    由于下雨，便將那雀就拎在了這邊屋里。

    顧南章緩緩走過去，看著?那鳥籠眼底沒有絲毫波瀾。

    “顧，南，章——”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后不遠(yuǎn)處，沈胭嬌一字一句叫了一聲他的大名。

    顧南章眼光微微一跳，眼底一絲光芒一閃而逝，就要轉(zhuǎn)身走過去時，就聽那籠子里的鳥忽而也大聲開了口?，“顧，南，章——去，去馱，馱，碑碑碑碑碑——”

    顧南章：“……”

    第36章 字帖

    顧南章轉(zhuǎn)過身, 看向沈胭嬌。

    “這是你這半日的功勞？”

    他?靜靜道?，“罵我一句，你心里必定是舒暢了？”

    “我心里舒暢不舒暢, ”

    沈胭嬌站起身, 一邊笑, 一邊走?到他?跟前道?，“又關(guān)顧郎什么事?？”

    說著, 伸出白玉般的?纖纖手指勾住了他?寢衣的?衣帶。

    “如何？”

    顧南章垂下眼瞼看著她勾著自己衣帶的?手指, 聲音微微顯出一點啞沉來。

    “將你留在這個院內(nèi), 你也不必懼怕，”

    顧南章喉結(jié)微微滾動了一下, 聲音低沉又道?，“只要你安穩(wěn)度日, 這府內(nèi)絕無任何一人能欺你一分?——”

    她雖還嘴硬，可?這般親近示好, 是心里還是在意他?的?吧？

    她這一生，若能安生下來, 將心思留在他?身上，她想要的?, 他?也必然會給她。

    就在這時，顧南章聽?到一直半低著頭的?沈胭嬌，忽而一聲輕笑。

    繼而便見她抬起眼來，燈光下她瀲滟的?眸色透出些許的?戲謔之意。眸色流轉(zhuǎn)間，看不出對他?的?一點忐忑與情意。

    顧南章像是被什么蟄了一下子, 神?色一冷往后退了一步, 也將勾住他?衣帶的?那手撤離開來。

    他?本以為今日突然發(fā)火將她困住，怕是她從未受過的?委屈, 若是她哭了怕了，他?便略略安撫一番，倒要叫這人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在后宅過日子，別再費盡心思折騰些什么。

    誰知她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惱火，或者說，根本不在意他?。

    顧南章將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話，重又壓了下去，一轉(zhuǎn)身走?向那邊，自己斟了一杯茶，也不叫人換水，就這么涼著喝了。

    等他?喝完，才見沈胭嬌已經(jīng)自顧自躺到了床榻上。

    顧南章眼光一沉，也走?到床榻旁，不言聲扯過一條薄薄的?錦被搭在了自己身上。

    外?面?的?雨還在下，啪啦啪啦打在院中的?花木上，攪得人有些睡不安寧。

    沈胭嬌還是重生以來，第一次睡得這么不安穩(wěn)。

    她睡前也沒說話，迷迷糊糊睡著了后，恍惚間夢到了上一世?，像是才生了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有奶娘抱著孩子似乎想要與她說什么，可?她像是急著去做什么事?，不耐煩一擺手讓奶娘將孩子抱一邊去……

    沈胭嬌夢里還存在一點清醒，她上一世?后來常說子女?與她沒有多?少情分?……其實在孩子小時候，她又何曾多?對他?們有過多?少真切的?關(guān)顧？

    “不要走?……”

    沈胭嬌在夢里想要多?看看那孩子，她似乎都記不得孩子小時的?樣?子，滿心思的?爭名奪利中，她甚至都不記得抱過幾次孩子。

    她錯了，她想多?看看。

    “不要走?……過來……”

    沈胭嬌在夢里急的?不行，那奶娘似乎聽?不到她說的?話，抱著孩子離她越來越遠(yuǎn)。

    顧南章一直沒有睡著，在察覺到沈胭嬌沒睡著之前，他?一直佯裝著，卻?等沈胭嬌睡了后，他?聽?著沈胭嬌的?呼吸聲，越發(fā)睡不著了。

    就在他?想要輾轉(zhuǎn)翻個身時，只覺得沈胭嬌的?手抓撓住了他?身上的?錦被。

    “嗯？”

    顧南章側(cè)過臉，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沈胭嬌被什么夢給魘住了。

    聽?不清沈胭嬌含糊的?夢語，卻?能看出她似是十分?情急，沒片刻，沈胭嬌將她身上的?錦被一把掀了開來。

    顧南章皺皺眉。

    雖說如今天暖了，可?外?面?下著雨，深夜還是有一點點寒涼。

    略頓了一下，他?伸手拈起被角，緩緩將那被掀開的?錦被，又一點點蓋回了沈胭嬌身上。

    這時，沈胭嬌卻?輕呀出聲，像是從夢中突然驚醒。

    顧南章立刻閉上了眼睛，假裝睡著。

    “呼……”

    沈胭嬌急醒了后，才發(fā)覺只是一場夢。

    她身上已經(jīng)急出汗來，額上也有些汗津津的?，想到夢里的?孩子，沈胭嬌一時在心底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悵惘。

    錯過的?那些，這一世?哪怕她再想彌補(bǔ)……可?有的?事?情，卻?是無法彌補(bǔ)的?了。

    略平復(fù)了一下，壓下心底一點苦澀，沈胭嬌覺得自己想要起夜。

    只是要起夜的?話，她睡在里面?這側(cè)，就要從顧南章身上挪過去。

    她轉(zhuǎn)過臉見顧南章睡得很沉，便躡手躡腳起來，半爬著想要從顧南章身上跨過去，卻?不防一下子壓住了一個被角，被絆了一下，重重砸在顧南章腰下某處。

    “你——”

    顧南章察覺到她的?動作，剛想縮一下腿好讓她從床角那過去，卻?猝不及防被她砸了一下，登時一痛皺眉輕呼出了聲。

    “我起夜。”

    沈胭嬌有點狼狽地從他?身上掙扎起來，又不防手又壓在了一處。

    身子這一歪，一頭如瀑的?青絲霎時都傾瀉般滑落到了顧南章臉上。

    涼涼又帶著淡淡體香的?發(fā)絲，軟軟滑滑如絲綢般拂過他?的?臉上、耳邊、脖頸上……

    顧南章忍無可?忍，一下子坐起，忍痛拎起她一只胳臂，幾乎將她橫著抱起飛快放到了外?側(cè)。

    “我，”

    沈胭嬌只覺得一陣眼暈便發(fā)現(xiàn)已到了床側(cè)，只好硬著頭皮想要再解釋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顧南章皺眉屈膝坐在床上，錦被下的?身體看不出怎樣?，只涼涼掃了沈胭嬌一眼后道?：“無事?。”

    沈胭嬌去了，又在今晚值夜的?秋雨侍候下，凈了手。等她回到這邊時，卻?見顧南章已經(jīng)抱著錦被去了小榻上。

    他?個子高，那小榻平日里靠著還好用，若是他?這樣?躺下來，便顯得有點局促了。大約也正因為如此，顧南章微蜷了雙腿。

    “你不如就在前院吧，”

    沈胭嬌知道?他?應(yīng)該還沒重新入睡，便勸道?，“每日里這樣?裝著也辛苦。”

    何必呢。

    顧南章心里一沉。

    他?連待在她的?身邊，都讓她厭棄了？

    顧南章不言聲起來，也沒仔細(xì)穿衣裳，只披了外?衣，連蓑衣也不帶，打開門便走?了出去。

    隨著門打開，一股帶著泥土氣息的?濕潤雨氣和寒意，也隨之席卷過來。

    一時間，無論是出去的?人，還是在屋內(nèi)的?人，誰身上都沒剩有多?少暖意。

    ……

    顧南章連夜回了前院這邊，小廝嚇了一跳，見他?臉色陰沉也不敢多?問，趕緊弄了熱水給他?洗了一番，又特意泡了驅(qū)寒的?茶，讓他?喝了一大碗。

    “少爺，”

    都收拾好后，小廝忙道?，“好叫少爺?shù)弥褚股贍斶^去辰石院后，隔壁那女?人來問了好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