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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寵 第86節

    可雀躍的心情卻是掩蓋不住的,她輕快地脫下衣服,將自己套入了婚紗之中。

    這美麗的裙子,每一寸都那樣貼合肌膚,幾乎像是為她量身打造,只是美麗總是有代價的,腰部的魚骨塑造出極優越的腰部曲線,卻也相應的,無法由一個人獨立穿戴。

    宋荔晚試了幾次,到底還是放棄了,喊靳長殊說:“你……你能不能進來一下?”

    門被推開了,靳長殊從屋外走了進來。

    他的步子邁得并不算很大,可是仍帶起了一陣細微的風,攪動了蠟燭的光焰,投在墻上,便有了一份捉摸不定的微妙氛圍。

    宋荔晚站在鏡前,沒有回頭,只是小聲說:“后面,我弄不上來。”

    他“嗯”了一聲,走了過來。

    宋荔晚垂著眼睛,感知到身后他的溫度,慢而洶涌地泛了過來,停在了離她半步之外的地方。

    哪怕是這樣熱的天氣,他的指尖竟然仍舊是涼的,纏繞著絲綢的帶子,一寸一寸地替她將魚骨收緊。

    這個過程并不舒服——美總是不舒服的,是將人體強行塑造成一種,想象之中的完美形態。

    宋荔晚下意識挺直了腰身,肌膚便撞在了他的指上。這一點涼,在這樣空氣凝滯炎熱的夜晚,反倒格外突出。

    宋荔晚忍不住輕輕地戰栗一下,他察覺到了,不緊不慢地收回手指,卻又將指尖懸空,虛浮地拂過她那蝴蝶似的脊骨。

    她的肩胛單薄,在燭光中,呈現一種玉似的骨骼感,如同精雕細琢的玉石神像。

    只可參拜,不可褻瀆。

    最后一寸也被收緊了,宋荔晚緩緩地舒出一口氣來,苦笑說:“穿上這個,我可什么都吃不下了。”

    他垂著眼睛,很認真地替她在身后,打了一個漂亮的花結。那個繩結有些復雜,連他都綁的很慢,時不時停頓一下,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要怎么cao作。

    透過鏡子,能看到他的側臉,鋒芒畢露,英俊得極富有侵略性,但因為平日那冷淡驕矜的神情,反倒將他這一點邪肆放蕩的底色給掩飾了。

    世人面前的靳先生,永遠冷淡從容,高居圣壇,卻只有她,見過他最肆無忌憚的一面。

    他忽然抬起眼睛,在鏡中,同她對視。

    宋荔晚被嚇了一跳,有些想逃,可是身后的絲帶,還被扯在他的掌心,剛剛向前邁了半步,便被他輕而易舉地拽回了懷中。

    “想去哪?”他貼著她的耳朵,柔聲問,“我們,還有很長的一夜。”

    心跳有些加速,砰砰地撞在胸膛里,像是一只小鹿,慌不擇路地想要躲避投注來的目光。

    “我……”宋荔晚莫名其妙,有些張口結舌,“你還沒弄好嗎?”

    “馬上。”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尾音低沉性感,宋荔晚只能看到,他冰白色的修長手指,將絲帶繞過一圈,收緊了,在身后綻開如同蝴蝶一般,“讓我看看……”

    他后退一步,認真地端詳著她,宋荔晚有些緊張,微微抿住了唇,回頭看向了他,有些期待地問:“好看嗎?”

    “好看,但還差了一點。”

    “差了什么?”

    他只是笑,上前一步,將掌心中托著的一只小小的首飾盒,遞到了她的面前。

    那盒子是絲絨材質,黑色的絨布,在燭光中如同神秘的寶庫,等待著主人的開啟。宋荔晚沒有動,他也不催促她。

    橙紅色的光影里,兩個人的面頰,都被映照出一種油畫般豐潤柔軟的質地。許久,宋荔晚終于抬起手來,輕輕將那匣子打開了。

    里面放著一對戒指,鉑金素戒,沒有什么多余的修飾,唯有戒指內側,刻著深深的兩個名字,是她和靳長殊的英文名縮寫,正親昵地并排靠在一起——

    這竟是,曾被她毫不遲疑地丟入深谷之中,由他親手雕琢,只屬于他們彼此的訂婚戒指。

    宋荔晚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分明沒有,那被她在夜晚千百次摩挲過的戒指,每一寸都和記憶中如出一轍。

    “你找到了?”她不可思議地問,“怎么找到的?”

    她還記得那一夜的悲傷,她整個人都被巨大的痛苦所淹沒,這一枚戒指,是他們愛情的見證,卻在那一刻嘲弄著她的天真,她不得不親手丟棄,否則,她也許會死在那個絕望的夜晚。

    當她丟棄時,就沒有想過能夠重新將戒指找回來,就像她沒有想過,自己和靳長殊,還能重新開始。

    可人生總是這樣奇妙,無數的“想不到”,一環一環,造就了今日的她。

    靳長殊卻只是微微一笑:“只要想找,總能找得到。”

    他說得輕描淡寫,似乎這件事,對于無所不能的靳先生來說,只是一件小事。

    可事實卻并非如此。

    那時,他在監控中清晰地看到了一切,看到她跌跌撞撞地自靳家大宅之中逃離,看到她臉上那濃重的悲哀與傷心,也看到,她站在崖邊,眼底的絕望濃得化不開,望著那深深的山谷,似是下一刻,就將毫不猶豫地投身于此。

    那只是一段錄像,所以他不能擁抱她,不能安慰她,也不能告訴她,自己的真心。

    當她摘下戒指,隨手向下拋去時,他甚至松了一口氣——

    只要她,沒有將自己也墜入無法挽回的深谷,那就足夠了。

    那是個風雨如晦的夜晚,無數披著雨披的人,手持金屬探測,在山間一刻不停地搜尋著。

    靳長殊站在山坡上,身側的下屬替他撐著傘,風太大了,將雨水吹入傘下,到處都是潮濕的,泥土的腥氣在午夜的深山之中格外明顯。

    天空中,數架直升飛機來回地逡巡著,機上投下雪白的光柱,將這個雨夜,映照得明亮而詭譎。

    他的面孔也被這炫目的燈光所照亮了,那雕塑似英俊鋒利的線條,在風雨中被浸濕了,濃黑的眉眼,卻越發肅穆端麗。

    這樣的搜尋,已經持續了數個小時,下屬猶豫著,到底還是小心翼翼地勸阻說:“先生,這樣的天氣,搜尋難度太大了,不亞于大海撈針……無論是什么款式的戒指,只要有設計圖留存,都可以再復刻……”

    靳長殊沒有看他,只是淡淡道:“你是要我放棄?”

    “我……我只是個建議……主要也是天氣太惡劣,隊員們也挺不住了。”

    漫山遍野,都是黑色雨披的工作人員,靳長殊眸色向下沉了沉:“換一批新的人員來替換,還有,替我也拿一只探測儀。”

    下屬愣了一下,卻又詫異道:“您要親自去找?”

    “你不是說了,是大海撈針?”這種時刻,靳長殊不但沒有發怒,居然勾起唇角,輕輕地笑了起來,只是墨色般的眸中,卻殊無笑意,“想要神跡,總要祈求一點上蒼的垂憐。”

    哪怕他語調仍舊平靜,可下屬卻不敢再勸,飛快地拿來了雨披同金屬探測儀。

    暮色蒼涼地覆蓋在無聲的蒼穹之下,靳長殊俯下身去,一點一點,慢慢地在她曾經徘徊過的地方,細致地尋找著。

    大雨滂沱,湮滅了一切的情長似夢,唯有她那絕望悲涼的眼神,被他一遍遍地咀嚼回憶著。

    看著心愛的人痛苦,卻無法安撫、無力分擔。

    那不僅是對她而言,難以遺忘的時刻,對于他,亦是一種折磨。

    不知過了多久,手下的金屬探測儀,又一次發出了警報聲,這種器械太過于敏銳,哪怕深埋在地下的金屬,也能立刻探查,也因此造成了多次的誤報。

    哪怕以靳長殊的冷靜自持,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也難以克制地產生了疲倦的麻木,只是俯下身去,順著指示的方向看去,卻又忽然眼前一亮。

    那是一叢玫瑰根莖,纏繞成了荊棘,莖上生出了刺,拱衛著之中,那一枚沾了泥濘,仍舊明亮粲然的戒指。

    無法形容,這一刻他的心情,如同渴水的行人,在沙漠中發現了綠洲,他幾乎不顧一切地,伸過手去,從那叢荊棘之間,將戒指握在了手中。

    荊棘刺破肌膚,鮮紅的液體沿著蒼白的手背緩緩流淌而下,漆黑的夜幕,不時被頭頂的燈光映得亮如白晝、

    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雨幕中,大雨將他渾身澆的濕透,他原本應當狼狽不堪,卻自有淵渟岳峙之姿。

    雙手之間,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枚戒指,那如神人臨境一般的面容上,顯出一抹笑意,卻又被無盡的悲哀所替代……

    那都已經是過去了。

    靳長殊凝視著宋荔晚的眼睛,溫柔地笑了:“這是你的東西,之前由我替你保管。現在,物歸原主。”

    燭火幽微,映得他眸底深情,濃得化不開去,宋荔晚面上微微發燙,伸出手來,他便將那戒指,緩緩地推入她的指尖。

    戒指小巧明亮,似一顆星,他的指一寸寸地咬住她的指尖,眼中萬千星輝璀璨,似是再也不會將她放開。

    宋荔晚竟一時再無法承擔更多,只怕自己多看一眼,便要忍不住投入他的懷中。

    她只能小聲地提醒他說:“該拍照了。”

    靳長殊這才收回手來,含笑說:“等我將相機拿來。”

    相機也是早就準備好的,架在三角架上,靳長殊設定好時間,在宋荔晚身旁坐下,卻又遺憾道:“可惜沒有一束花。”

    “又不是真的拍婚紗照……”宋荔晚眼波欲流,因為羞澀,聲音之中,都多了幾分嬌媚之色,“只是敷衍那些檢查的士兵,能這樣,已經很好了。”

    “這是我們之間,第一張合影,我只是想將一切,都更完美無缺一點。”

    他話語間遺憾太濃,宋荔晚牽住他的手,笑著說:“若是有花,我就不能牽你的手了,這樣正好,我和靳先生之間,不需要那些多余的點綴。”

    靳長殊望著她如花般嬌艷的美容,同她相視一笑,恰好相機設定時間到了,咔噠一聲,將這一幕,永遠留在了相紙之上。

    第二日一早,宋荔晚便早早醒來,外面,靳長殊卻比她還早,正用昨晚剩下的蠟燭架在爐下,熱著罐頭。

    客廳正中最顯眼的地方,掛著一幅照片,是昨晚兩人拍下的婚紗照,不知他去哪里影印出來,甚至還找了玻璃相框裱好掛在那里。

    照片上,雪白的絲綢婚紗同黑色的西裝靠在一起,黑白分明,卻又那樣融洽相協。

    宋荔晚忍不住微微一笑,忽然聽到身后,靳長殊問她說:“喜歡嗎?”

    他的聲音,清越里帶著一點戲謔,宋荔晚故意說:“一般般。”

    他一本正經和她探討起來:“是哪里不滿意?”

    她哪里有什么不滿意,她簡直滿意得不得了。

    宋荔晚只好隨時指了指說:“兩個人離得太近了,都看不出婚紗的全貌了。”

    “這倒是我的疏忽。”

    他走過來,攬住她的腰身,俯下身來,輕輕地吻住了她。

    這是兩人今天第一個吻,卻注定不是最后一個,宋荔晚忍不住抬起手臂,攬住了他的脖頸。

    和心愛的人親吻的感覺太美妙了,像是靈魂也飛入天空,輕飄飄,恨不得化作一片羽毛,落在情人肩上。

    門外忽然響起不大耐煩的敲門聲,宋荔晚猛地回過神來,一時大窘。

    自己已經整個人掛在了靳長殊身上,半坐在桌上,有些恬不知恥地用足勾著他的小腿,一副海棠春睡方醒,不知饕足的模樣。

    她飛快地同靳長殊分開,理了理自己有些亂了的鬢發同衣襟,靳長殊對著她挑了下眉,調侃之意溢于言表,卻又飛快地又在她腮上啄了一下,小聲和她說:“晚上繼續。”

    誰要和他繼續了!

    宋荔晚簡直百口莫辯,可他已經衣冠楚楚地走過去,將門拉開了。

    門外除了士兵,又多了一名軍官,耀武揚威地站在那里,用有些蹩腳的英語,和他們說:“現在全城戒嚴,尋找一名單身女性,你們昨日說自己是夫妻,有什么證據嗎?”

    “這位先生,我們兩個的婚姻已經持續了許多年了,您看,這是我們的結婚證件,還有婚紗照……”靳長殊抬手,宋荔晚便走過來,將手放入他的掌心,兩人一道將手上的對戒展示給他看,“您瞧,連這對戒指,都不再像過去一樣耀眼了。”

    戒指上,那透過了時光的痕跡是偽裝不出來的。

    軍官視線挑剔地在兩人指間掃過,又落在后面的婚紗照上時頓了頓,旋即轉頭看向了面前的宋荔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