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眼淚大顆大顆地向下流, 偏偏桑寧寧哭起來是無聲的, 哪怕口中泛著苦味兒, 上顎也忍的有些酸疼,但她還是死死屏住不發(fā)出絲毫聲 。哭得久了,桑寧寧的手也開始發(fā)抖, 四肢都開始發(fā)冷, 控制不住的輕顫起來。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 桑寧寧似乎聽到了大師兄的嘆息。 “別哭了。”容訣道,“我已經(jīng)把他們都捉住了, 等你醒來,我就帶你去殺他們, 好不好?” …… 天光乍泄,好似要將雨水所帶來的寒意悉數(shù)驅(qū)散。 桑寧寧倏地睜開眼,胸腔的起伏過了許久才平息。 她……又做夢了。 這一次的夢,比往常更清晰。 桑寧寧平復(fù)了一會兒心情,才從床上坐起,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上面已經(jīng)都上了藥,外翻的血rou已經(jīng)愈合,連疤痕都變得淺淡。 桑寧寧看了幾秒,翻身從床上下來,不等她做下一步,耳旁就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師妹休息得如何,身上的傷可還痛么?” 容訣不知何時(shí)站在了不遠(yuǎn)處的案幾旁,他將手中的東西放下,又走到桑寧寧身旁,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不燙了。”容訣笑了笑,將藥遞給了桑寧寧,道,“先前師妹忽得發(fā)起了高燒,那些丹藥俱是無用,我詢問了求助了衡元宗宗主,他只道你無事,過些時(shí)日就會醒來。如今看來,倒也不是騙我。” 桑寧寧抬手將藥一飲而盡,繼而問道:“我睡了幾日?” “足足七日。” 容訣將備好的蜜餞放入了桑寧寧的口中,桑寧寧猝不及防之下,舌尖不小心觸碰到了容訣的指尖,她微微一頓,容訣到似毫不在意的收回了手。 他不知從哪兒又摸出了一根糖葫蘆,遞給桑寧寧。不必她開口,容訣已是自然地將話接了下去。 “福德暫時(shí)交由衡元宗照料,段家夫婦及那些死去的村民也請了大覺寺為他們超度。桑曜安交由流光仙長看管,沈素心的手大誠真人已經(jīng)有了法子治好。” “至于先前孫照林所言之事,也已經(jīng)被宣揚(yáng)了出去,因桑家容家均有涉足其中,如今聲望大跌,幾乎是人人喊打。” 沒有一處不再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清晨的光線溫柔地散在了容訣的面容上,散發(fā)著暖意,讓他看起來如同一塊青玉似的,溫雅謙和。 但桑寧寧知道,大師兄…… 并非如此。 她靜靜地聽完了容訣的話,忽得問道:“這一切,都在大師兄的意料之內(nèi)么?” 容訣對于桑寧寧的疑問并不意外,他看著站起身的少女,揚(yáng)唇笑了笑,并不否認(rèn)。 “寧寧,你知道你先前在哪里么?” 桑寧寧推門的手停住,她轉(zhuǎn)過頭:“我——” 狂風(fēng)黑霧平地而起! 桑寧寧陷入了一片黑暗,還有一陣強(qiáng)烈到叫人幾乎提不起抵抗之心的怨氣! 多年來的習(xí)慣讓桑寧寧心中緊繃,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拔出劍,手腕翻轉(zhuǎn)間劍風(fēng)凌冽而出! 然而與她想象中的頑固不同,這陣黑霧在觸碰到她劍鋒的瞬間就立即如絲綢般向外飛去,取而代之的,是—— 大片大片的玉容花。 連綿不絕,幾乎看不到邊界,玉容花顏色由深及淺,朵朵散發(fā)著銀光,如萬千星火從天空墜落。 可此時(shí)分明白日,天卻還是黑的。 哪怕知道有古怪,桑寧寧卻還是忍不住想到,怪不得這玉容花能在修仙界中有“佛見笑”的名號。 佛見笑,一念可救萬千魂。 桑寧寧俯下身指尖碰了碰面前的一瓣花瓣,心緒浮動間,身后恰有一道呼喚響起。 “桑寧寧。” 幽香從四面八方襲來,桑寧寧面不改色,身體動作卻緩了一拍。 她轉(zhuǎn)過頭,伸向她的卻不再是那修長如玉的手。 而是,一具白骨。 桑寧寧睫毛扇動著,有那么一刻,她確實(shí)心如擂鼓,甚至不敢循著這根白骨再向上看。 就在她以為大師兄只是怨魂時(shí),事實(shí)卻告訴她,遠(yuǎn)不止于此。 容訣站到了桑寧寧的面前。 他的不知為何,卻沒有將全身都變做白骨的模樣,面上也帶著溫和的笑意,如山頂之處破開陰霾的月色,又似從靡靡濃霧中落下的淺淡春光。 他垂眸盯著她握劍的手,咳了幾聲,似乎有些虛弱:“怕么?若是怕,你轉(zhuǎn)身就就可以出去了。” 話雖如此,他的脖子上卻又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了薄薄的蛇鱗。 無一不叫囂著心緒難平。 桑寧寧沒有后退,卻也同樣沒有開口。 容訣對此早有準(zhǔn)備。 他曾想過,在見識到他的鬼身后,最好的結(jié)局,無非是桑寧寧驚懼惶恐,再也不見他。 這樣……倒也好。 容訣笑了笑,忽得全然化作了白骨。 他道:“你若——” “你這骨架還挺好看的。” 在那只手收回前,桑寧寧伸手,握住了那微微彎曲的指節(jié)。 與此同時(shí),她動了下劍,劍尖一轉(zhuǎn)凝了一朵玉容花,飄飄蕩蕩,落在了白骨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