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啊,好。”攬月看到染血的匕首,忽地明白過來,“方才謝公子是不是欺負小姐了?” “算是吧。”念起方才的場景,焉谷語依舊有些后怕,倘若沒有這匕首,后頭的事真不好說。她想了想,這院子里肯定有王氏的人,這事定然會傳到她耳朵里。她掀開衣袖,只見手腕上留了通紅的指印,瞧著很是駭人。 她腦中驀然來了主意,湊近攬月耳邊道:“攬月,若是明日謝伯母問起今晚的事,你這么跟她說……” * 翌日,焉谷語早早醒了。 攬月捧著洗漱用具進屋,看到焉谷語眼下的黑暈便問:“小姐昨晚沒睡好么?” “嗯。”焉谷語搓了搓惺忪的睡眼,慢慢坐起身來。這要是在焉府,她肯定會睡遲些,但這是在侯府,別人的地方,她若是由著自己的性子,其他人肯定有話說。 攬月攪著帕子,心疼道:“那小姐還是再睡會兒吧,奴婢去廚房里拿早點。” 幾日里,兩人時不時就逛逛侯府,這兒走,那兒走,十幾次下來對侯府熟悉不少。 焉谷語接過帕子往面上擦,含糊道:“還是不了。謝伯母瞧著便不是好相與的人,我們就別自找麻煩了。” “唉,小姐如此說話真憋屈。也不曉得焉一焉二何時回來。”攬月順嘴一說,“他們倆不在身邊就是少點氣勢。這侯府的人倒是都還成,沒幾個喜歡給人穿小鞋的,不過怎么說呢,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奴婢還是喜歡待在焉府。” “噗嗤。”焉谷語擦干凈臉,好笑地望著攬月,“你個小丫頭片子,我還沒說什么呢,你倒先抱怨上了。”話說回來,攬月提起焉一焉二,她還真有點兒需要他們倆。 “你待會兒寫封信給焉一焉二,問問他們何時回來。千萬別催他們,還是要讓他們把事情辦好的。” “知道了,奴婢心里有數。”攬月笑著點頭。 洗漱后,兩人一道去了前廳,不巧在前院里碰著了焉府的官家,吳有財。 “吳叔,你怎么來了?”焉谷語欣喜萬分,趕忙迎了上去。在侯府待的七八天里,她心里無時無刻不記掛焉府,而今見著吳有財便跟見著親人一般。 “小姐。”吳有財和藹地瞧著焉谷語,慈愛道:“老朽是來接小姐回焉府的。” “接我回焉府?”焉谷語不解。 王氏站在廳上沒說話,眸中陰晴不定。 謝九釧走出前廳,對著焉谷語道:“語兒,你爹讓你回焉府一趟,說是有事商量。快,過來吃早點,等吃完早點,我讓卓凡陪你一道去,也算是回門吧。” 這時,王氏的貼身丫鬟濡晏道:“老爺,少爺不在府里,天還沒亮就出去了。” “什么?”謝九釧回身去看濡晏。 濡晏道:“濟州的鋪子出了問題,少爺一聽便騎馬趕過去了,這一來一回得十來天呢。” “竟有這事?”謝九釧愕然,黑著臉道:“你們怎么不告訴我,這臭小子也是的,身子才剛好,又是新婚 ,竟然拋下妻子去濟州,真是不知好歹,等他回來我非要好好訓他一頓不可。”說著,他尷尬地看向焉谷語,“語兒,這,你待會兒自己回焉府吧,我讓人送你。” “謝伯伯,不用麻煩了。”焉谷語連連擺手,柔聲道:“有吳叔在。” “語兒。”忽然,許久未說話的王氏開口了,“昨晚你和卓凡是不是鬧不愉快了?我怎么聽下人說,卓凡從你屋子里出來的時候手臂上都是血?” 她說話稀疏平常,眼神卻如毒蛇一般尖利。 “夫人,你說什么?”謝九釧不可置信地看著王氏,眼睛瞪得跟銅鈴差不多大。 焉谷語早便準備好了說辭,她故意做出一副自責的模樣,低頭道:“昨晚都是我不好,是我耐不住性子,傷害了謝公子。謝伯伯,謝伯母,你們怪我吧。” 她說得不清不楚,謝九釧急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姐,昨晚明明是謝公子有錯在先,你為何將錯往自己身上攬。”聽得焉谷語的話,攬月憋不住了,氣呼呼道:“老爺的官職是大不如前了,可小姐一直都是老爺的心頭rou,若是讓老爺知道小姐在侯府里受了委屈,他定會過來為小姐討個公道的。” 吳有財聽得一頭霧水,只管看著焉谷語。 王氏擰起眉頭,面色愈發沉重。 見自家夫人動了怒,謝九釧立馬道:“既然你為語兒鳴不平,那便由你來說,昨晚桃花院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昨晚……”攬月看了眼焉谷語,憤憤道:“我家小姐念謝公子大病初愈該靜養,便讓謝公子睡在新房,自個兒去睡偏房,誰想,謝公子不依不饒非要讓小姐陪他,小姐身子弱,自然爭不過他,后來,謝公子就,就欺負我們家小姐,小姐嚇壞了,這才不小心誤傷了謝公子。謝侯爺,謝夫人,我們家小姐是不該誤傷謝公子,可謝公子他,詆毀我們家小姐不說,還妄圖……” “好了攬月,別說了。”焉谷語含淚搖頭,她眸中水光盈盈,似泣非泣,好不可憐,任誰見都要憐惜一番,舍不得說半句重話。“謝伯伯,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說錯了話,叫謝公子生氣了,算來都是我的錯。你們罰我吧。” 終于,吳有財聽不下去了,他站到焉谷語身前,厲聲道:“小姐縱然有錯,可這謝家的公子未必就沒錯。” 攬月說后,謝九釧和王氏的面色都不大好了,一個黑,一個又白又紅。 “謝侯爺,謝夫人,你們若是不信,大可以看看我家小姐的手,都被謝公子捏青了。”說著,攬月扯著焉谷語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看看這手印子,多用力啊。而且不止手,其他地方也有,我們家小姐可不會自己捏自己。” 白皙如玉的肌膚上赫然可見青紫的指印。 “嗯。”謝九釧捂嘴咳嗽兩聲,果斷將目光轉向王氏。“夫人,這……” 王氏的神色稍微緩了緩,溫和道:“既是誤會便算了,我也不喜歡追究人。你們小夫妻倆的事自己處理。我年紀大了,管不了,也不想管。卓凡確實不該對你動粗,等他回來,我會好好同他說的。你父親找你有事,你就先去吧,” “嗯。”焉谷語柔柔地點了點頭,與吳有財一道出了侯府。 “呼……好險。”待上了馬車,攬月便開始拍自己的胸脯,“方才奴婢差點忘記小姐說的東西了。這謝夫人也是的,真不把兒媳當人看。方才她那眼神,奴婢還以為她要打小姐呢。” “為人父母,自然會偏袒自己的孩子,這也沒什么。”焉谷語靠上軟墊,心想,昨晚只是一夜都這么難熬,往后可怎么辦。 “小姐。”攬月試探著喊了一句,認真道:“要不,我們趁著今日回焉府吧,別來侯府了。” “那怎么成,你以為成親是過家家呢。我與謝公子是皇后娘娘賜婚,莫說合離,就是日日鬧別扭也是下皇后娘娘的面子。”焉谷語看向外頭疾馳的風景,嘆氣道:“事情哪兒有那么容易。” 眼下只有陸贏才能準她跟謝卓凡合離,可她是萬萬不會去求陸贏的。至于另外的法子,那便要看陸驚澤了。 * 焉府。 焉谷語本來還不曉得父親為何要讓她回家一趟,進門一看,她就曉得了。 此刻廳上坐著不少人,焉問津與陳魚正與杜孤泉詳談婚事相關,焉夏致低頭坐于一旁,一聲不吭,一動不動,仿佛被人點了xue道。 同焉夏致相比,杜煊顯然要高興許多,他直勾勾地盯著焉夏致,雙眼放光。 “呀,杜家人過來商量婚事了。也是,如今杜家已過孝期,是可以成婚了。”攬月恍然大悟道,又哼了聲,“看來老天爺還是公平的,小姐不舒坦,三小姐也舒坦不了。” 焉谷語仰頭看向湛藍的天際,幽幽道:“誰知道天意呢。” 攬月正義凜然道:“反正奴婢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爹,娘。” 焉谷語進入前廳,先喊了一聲焉問津與陳魚,隨后才看向杜家的人,“見過幾位公子。” 杜孤泉頷首,目光在焉谷語面上停頓了一會兒,贊嘆道:“焉大人,你家的兩個女兒生得當真是標志啊。不像我們杜家,就我們兄弟四人,沒女胎。我們要是有個meimei,肯定將她寵上天。” “杜公子說笑了。”焉問津笑了。他并不常笑,但若是有人夸了焉谷語和焉夏致,他便會忍不住笑。 焉谷語坐到焉夏致身旁,欲言又止。 “焉伯伯,我昨日特地找人算了日子,算命先生說,下月初六是個好日子,宜婚嫁,您覺得怎么樣?” 忽地,焉夏致捏緊了拳頭。 焉谷語往旁看去,如今,她最是了解焉夏致的心情。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是什么滋味,沒人會比她更明白。自然,這也是要看性子的,比如說那些愿意接受命運的人,說不準是嫁了個良人,而那些不愿意接受命運的,只會一輩子悶悶不樂。 “好,我同意。”焉問津回得干脆,絲毫不見猶豫。 他答應,焉夏致的手反而松開了。 第111章 心慌慌 “焉大人, 這喜事便由我們杜家cao辦吧,你們就不用費心思了。”杜孤泉說得極為認真,恍若發誓一般, “我保證,一定將婚禮辦得風風光光的, 絕不委屈焉三小姐。” “嗯嗯嗯。”杜煊對著焉夏致猛點頭, 仿佛如此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爹,娘,女兒身子有點不舒服,想先回房休息。至于婚事,你們慢慢商議吧, 女兒沒意見。”倏地, 焉夏致站起身,她轉向焉問津, 眼睛卻沒看任何人。 焉問津面上浮起一片陰云, 似乎很是不滿她的舉動。 見狀,陳魚忙道:“許是昨晚被風吹多了, 活該你不舒服。好了, 身子重要, 快回去歇著吧。” “爹娘。”焉谷語跟著起身, 溫柔道:“我陪meimei回房。” “嗯。”終于, 焉問津勉強應了一聲。 “夏致,我們走吧。”語畢,焉谷語搭上焉夏致的肩頭。 然而這一次焉夏致并沒推開焉谷語, 她任由焉谷語搭著, 像個乖巧聽話的好meimei。 杜煊愣愣地看著焉夏致離去, 萬分不舍。 “嘖。”杜成峰好笑地看著自家弟弟, 揶揄道:“別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了,這會兒在人家家里呢,收斂點兒,等下月娶她回家,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嘿嘿。”杜煊不好意思地摸了模腦袋,傻里傻氣地笑了,“哦。” * 今日天氣晴朗,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焉谷語與焉夏致并肩走在小道上,誰也沒說話。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么。”焉夏致率先開口,“那你盡管笑吧,反正,我確實是個笑話。”她自暴自棄地說著,周身充斥著哀怨氣息,模樣與前些日子截然不同。 焉谷語側過臉,在焉夏致身上看到了自己今后的影子。 倘若她拿不到證據,便會一直待在侯府與謝卓凡過日子,或者,她拿到了證據,陸驚澤順利登基,但彼時他已經不愛她了,最后她還是得待在侯府。 真到了那一步,她想,自己就該是焉夏致現在的模樣,郁郁寡歡。 “我沒有看你的笑話,也沒資格看你的笑話,難道你以為我在侯府過得的是好日子么?” 焉夏致眨了眨眼,默然不語。 兩人隨意走著,走到哪兒算哪兒。 “其實按照你之前的所作所為,我今日是該笑話你的,不過,看著你如今的樣子,我笑不出來。”焉谷語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感嘆似的說著,“一來,我們是姐妹,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始終是將你當成meimei的,二來,我原諒你之前的所作所為不是因為我大度,而是我不愿意姨娘難過。我若是將你做的那些事說出來,她肯定同意爹懲罰你,可是傷在你身痛在她心。夏致,你下次再如此,我絕不會放過你。” 焉夏致候間一動,死死地咬著唇瓣沒作聲。這么多年來,她們倆從未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今日能說上話,大多還是因為兩人都被命運捉弄了,頗有幾分同病相憐的味道。 “我倒是想有下次,可惜,我沒那個心氣了。” “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老老實實在家等著出嫁?”焉谷語問。 “不然呢?”焉夏致冷笑,涼涼道:“難道讓我學那些話本里的深閨小姐一樣逃婚么?呵呵,我連個私奔的人都沒有。再者,即便我逃了,爹娘怎么辦,焉家的聲譽怎么辦。” 聽得這話,焉谷語不由有些詫異。一向我行我素的焉夏致居然懂事了,曉得維護焉家的聲譽了,她多少有點欣慰。 “或許,你可以試著跟杜公子好好處處,我看他是個寬厚的人,也是真心喜歡你,往后一定會待你好的。” “說得好聽,你怎么不跟謝公子好好處處?哦,我忘了,他不是好人,是個卑鄙小人,你看不上。這一比較,我嫁的人比你好多了。”焉夏致譏笑地看著焉谷語,眼中卻不見得意之色,她自嘲道:“jiejie,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