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見焉問津面上的氣勢松了,謝家二郎趕忙道:“喜婆,快將人攙扶上轎。” “哎。”喜婆忙不迭點頭,對著攬月道:“快,扶你們家小姐上轎,吉時耽誤不得。” 攬月雖不情愿,但焉問津沒發話,她也只能扶著焉谷語上嬌,“小姐,我們上轎了,小心橫杠。” “嗯。”焉谷語應聲,矮身進入花轎。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不知從何時起,兩側的鞭炮聲更響了。 焉谷語一上轎,迎親隊伍便開始敲敲打打,又是銅鑼又是嗩吶,再合著一下一下的鼓聲,甚是熱鬧。 * “咔”,等到了侯爺府,轎子慢慢停下。接著,簾子被人拉開,攬月和喜娘一左一右將焉谷語攙扶出來。 謝家親戚多,侯府門前圍觀的百姓也多,這道上的人聲比起焉府外頭來還要吵鬧,跟爐子里剛燒開的水似的。 “這位便是那美人排行榜上的第一名,前丞相的女兒。” “可惜蓋頭厚實看不到臉,不過看這身姿,確實窈窕勾人。” “是啊,謝三郎上輩子積德了,能娶到她。” “謝三郎自己也厲害,不然還真娶不了這樣的人兒,容易招事。” …… 鞭炮聲中,禮官揚聲喊道,“請新娘跨馬鞍,從此平平安安。” 焉谷語抬起腳,跨過馬鞍才往石階上走。待她們走到門前,禮官又喊,“請新娘跨火盆,從此邪祟離身,紅紅火火。” 跨過火盆門檻才算進了侯府,這時,喜娘帶著焉谷語往旁走去,“小夫人,謝三公子還病著呢,眼下是拜不了堂了,侯爺讓奴家先扶您回新房。” “不拜天地直接去新房?”攬月蹙起柳眉,不悅道:“這算什么,欺負人啊?拜不了堂就別拜,改日不成么,把我們家小姐當什么了!” “小姑娘,你這說的什么話。謝公子與你們小姐可是皇后娘娘賜的婚,侯爺哪兒敢怠慢。再說,吉日吉時難挑得很,能不改就不改。”喜娘攙著焉谷語,在下人的指引下往前走。 “哼!”攬月怒哼。 路上,焉谷語沉默著,也不曉得該說什么,但她此刻倒是有點開心。在他們彧國,拜過天地之后才算真夫妻,如今她與謝卓凡沒拜堂,自然說不上夫妻。 三人穿過一個長回廊,一個小回廊,走過花園,邁過小石子路,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到新房。 攬月望著前頭的院子,問道:“喜娘,謝公子這會兒在不在新房?” 喜娘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道:“我聽人說,謝公子怕將風寒過給小夫人,住去其他院子了,說是等身子康復之后再過來。” “那還成,算他有良心。”攬月撇撇嘴,側頭望著焉谷語道:“我們家小姐的身子可不好,真染上風寒就麻煩了。” “誰說不是呢。”喜娘點頭附和,“這大喜日子的,偏偏就染上風寒了,好在也不是什么大病。” * 桃花院,謝卓凡住的院子,因滿院桃花而得名。 主屋大,側屋也大,門外頭站著一群人,四個丫鬟六個家丁,見焉谷語過來,他們齊齊低下頭,異口同聲道:“見過三少夫人。” 見得這一群人,攬月不禁張大了嘴,焉問津向來節儉,焉府里下人少,而他們侯府,一個院子就需得十人伺候,真真是沒得比。 “謝家真是有錢。” 喜娘呵呵地笑著,羨慕道:“帝都城的首富能不有錢么,富得都流油了,唉,怕是上輩子修了三世福氣的姑娘今生才能嫁進謝家。”驀然,她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太妥當,趕緊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過焉小姐本也是有福氣之人,命格好的嘞,自小便被皇上認作義女,與謝公子是天作之合,誰都配得起誰。” 焉谷語不作聲,在旁人看來,她的命格極好,可偏偏她自己不覺得。 一將焉谷語送入新房,喜娘便揮著帕子離去了。 攬月扶著焉谷語坐到喜床上,順道將跟進門的幾個丫鬟趕了出去。 屋內沒人,焉谷語自己掀開了蓋頭,她隨意看了眼新房,面色平淡,既不喜,也不悲。 攬月在屋內轉了轉,瞧著桌上的糕點口水直流。今日忙活大半天,她飯都沒來得及吃,本想捏幾塊糕點墊墊肚子,余光里瞥見焉谷語掀了蓋頭,她飛快上前,急道:“小姐,這蓋頭掀不得,不吉利的。” “不吉利最好。”焉谷語冷聲道,她心里思量著,雖說喜娘說的話沒毛病,但她始終覺得哪兒不對勁兒。“攬月,你熟悉侯府么?” “奴婢不大熟。”攬月搖頭,尷尬道:“奴婢是跟著小姐來過幾次,可侯府太大了,有些院子還長得差不多,奴婢根本認不清。小姐,您問這做什么?” “我想去見謝卓凡。看看他究竟是染了風寒,還是出了其他事。”焉谷語望著房門道。 真得風寒倒是不可怕,就怕不是。 “小姐您坐著吧,奴婢去外頭打聽。反正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奴婢就說小姐餓了,想吃東西。”攬月來了主意,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眨一眨的,“小姐,您餓的話先吃點桌上的糕點。” 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地盤,焉谷語不放心攬月,叮囑道:“你小心點兒,遇上事記得喊人。” “小姐放心,奴婢曉得的。”說罷,攬月跑出了門。 * 屋內燭光搖曳,滿目喜色,然而焉谷語眉間卻不見半點喜悅,反而嵌了一大片愁云。 她心思幾轉,估摸著,謝卓凡會將那些證據放在何處?應該在書房,或者更隱秘的地方。 明日她得找個借口去他的書房瞧瞧。早日找著,早日銷毀,她便能早日脫離謝卓凡的威脅。 焉谷語自顧自打著算盤,壓根沒聽見外頭細微的聲響。 “嘭!” 倏地,房門被人踹開。 這一聲很響,響在人的心尖上,焉谷語猛地顫了一顫,下意識往房門口看去。 “……” 兩人的目光在綽約的燈影中相撞。 焉谷語面上神情變了變,先是詫異,詫異他竟來了侯府,還只身來了新房。隨后,她看到長劍上的鮮血,隱隱約約的,空氣中飄著一股鐵銹味,她驚得瞪大了眼。 他做了什么?殺人了? 陸驚澤穿著一身肅殺的白衣從門外踏入,面容冷冽,猶覆寒霜。寒風呼呼,將他的衣擺吹得翻飛。他利落關上房門,執劍朝焉谷語走去。 他每走一步,焉谷語便覺自己的心跳快一拍,快得她差點呼吸不能。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夢中的陸皚,又慌又拍。 焉谷語將雙手搭在雙腿上,緊緊地揪起了衣裳。不等陸驚澤開口,她率先說話了,“我嫁給謝卓凡是不得已,你信我吧。” 她以為自己是有幾分了解他的,而她要在這幾分了解里安撫他的情緒。 陸驚澤一語不發,慢慢走到床榻前,他低下頭,直直盯著盛裝的焉谷語。她本就長得絕美,上妝后更是美艷不可方物,身姿玲瓏,比這滿室的燭光還亮。 他最喜歡的,是她待在自己身邊,滿心滿眼都是自己。他最不喜歡的,是她拋棄自己,將善良和愛意都給了別人。 “信你?”話間,他抬起長劍,輕輕一抖,上頭的血珠便順著劍身滑落,一時間,長劍錚亮無比。“你欺我,瞞我,就不怕我收回之前的話?” “什么?”焉谷語下意識接了一句,問完之后她瞬間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么話。他曾許諾過她,會保護她的家人。 但前提是,她嫁給他。 如今,她嫁給了別人,那話自然也就不作數了。 望著焉谷語明了的神情,陸驚澤嘲弄地勾起嘴角,“當年,你父親做了辛白歡的狗,也算我的仇人。之前我開心可以不計較,不過今晚我不開心了,打算計較計較。” “你。”焉谷語仰起頭。她已經曉得了陸驚澤的真實身份,也是曉得之后才發現夢里的他為何會放過父親,因為他并非劉淑妃的兒子,跟父親扯不上關系。 至于為何要殺光其他與那事相干的人,她想,興許是他認識那名被辛白歡送入斗奴場的皇子,兩人之間達成了某種交易,又興許是,他不愿讓自己的真實身份被人探知。 電光火石間,她記起一件事來。曾經有一日,她去斗奴場看他,卻覺得他行為古怪,像是變了個人。 眼下,她想明白了。不是變了個人,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人。 這一想,焉谷語更為震驚,震驚他在里頭做的事,怕是鮮血淋漓。她站起身,怕他真做出什么可怖的事,便道:“倘若你傷害我父親,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怎么,你要殺了我?” 陸驚澤挑眉冷嗤,他一直都想不通,焉谷語為何突然答應嫁給謝卓凡,里頭肯定有緣由。 焉問津焉谷語都不是貪財之人,肯定不會貪圖謝家的錢財。思來想去,他覺著,大概是當年那事。謝卓凡拿這事威脅她了。 辛白歡能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可焉問津不能,只要辛白歡隨口一說,焉問津便會掉腦袋。 哪怕他為焉問津求情,陸贏也不見得會放過焉問津。其次,陸贏對焉谷語虎視眈眈,倘若知道這事,定會拿它威脅焉谷語,到時,她處境更難。 所以她才答應謝卓凡,為自己選個稍微好點兒的境地。 她說自己心里只有他一個,卻為護著焉問津嫁給謝卓凡。所以說,在她心里,他終究還是比不得她的家人。 “呵。”陸驚澤拉起焉谷語的手,將長劍放在她手中,隨后退開一步,捏著鋒利的劍尖置于自己的心口。他笑著看她,輕飄飄道: “我說過,只有你靠近我,我才做你的狗。” 第106章 傷自己 他面上在笑, 笑得邪肆,眼底卻冰涼一片,像是結了層厚厚的冰, 冷漠疏離。 焉谷語聽明白了陸驚澤話中的意思。他在威脅她。 正當她出神時,陸驚澤手中用力, 劍尖便往前遞了一寸, 直直刺進衣裳,霎時,鮮血從白絨錦衣中滲了出來,仿若一簇簇梅花綻開。 “啊!”焉谷語失聲,果斷將長劍扔在地上, “哐當”, 長劍在地上滾了一滾,孤零零地躺著。 “你……”焉谷語一步上前, 心疼地瞧著陸驚澤心口, 眼中淚水積聚,瞬間奪眶而出, “你這個, 瘋子!傻子!混蛋!” 她慌急慌忙地扯下腰間帕子去按陸驚澤身前的傷口, 一邊按, 一邊掉眼淚, 她不住地抽泣著,直將面上的妝容都哭花了。 陸驚澤低頭凝視焉谷語,她的妝被淚水沖刷幾次后全花了, 又可愛又好笑, 偏偏她眼神兇狠, 像個發怒的小豹子。 是了, 他就喜歡這樣,喜歡她關心自己,在意自己,為自己哭。 倘若傷害自己就能換得她如此,他真不介意插自己幾刀。 漸漸地,心口陣陣抽痛…… 陸驚澤往心口瞥了瞥,這不是他的疼,是她的,很疼,很疼,可他卻覺得開心,越疼越開心。 焉谷語見陸驚澤心口血流不止,急道:“血怎么止不住了。”她左右環顧,忽地,看到了自己的嫁妝,想起里頭有個小藥箱。 “你等著。”說完,焉谷語跑去箱子里翻找藥箱,她急瘋了,一個接一個找,將箱子搗得很亂。 找到慣用的藥箱時,焉谷語嘴角一彎,飛快捧著藥箱回到陸驚澤身前,氣呼呼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