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哦?”陸驚澤沉吟片刻,又問:“他兩個兒子境況如何?” 獵隼道:“大兒子今年十六歲,身強體壯,小兒子九歲,體弱多病。”他跟隨陸驚澤多月,早不再是斗奴場里的斗奴,做起事來更是老練。 “你去劫許堯的小兒子回來,其余的任由那群人帶走。”陸驚澤往后靠在柱子上,神情淡淡的。 “是。”獵隼應聲。 * 年關將近,寶房也即將竣工,各種事一堆,焉問津更忙了,日日早出晚歸,時常見不著人。 杜冠甫戰死,按照規矩,杜煊得守三個月的孝,而這三月內他不得論婚嫁,便一直待在將軍府里。 對于焉夏致來說,杜煊一直不出現才是好事。 近來,謝卓凡一次也沒來過焉府,倒是謝九釧與王氏來了幾次與陳魚商量酒席的事,謝家親戚多,遍布五湖四海,所以請帖這些東西得早早弄。 陳魚明白焉谷語的心思,更曉得謝卓凡的為人,所以這婚禮她是眼不見為凈,全讓謝九釧他們自個兒做主。 第五日,謝卓凡來了焉府。 “伯母,語兒可是在府內?我有一件要緊的事與她商議。” 陳魚有些意外地瞧著謝卓凡,她不喜他,但也不好故意攔著,便讓下人去風鈴院通知焉谷語。 今日天晴,焉谷語心情也好,樂得在屋子里作畫。 她畫得極為仔細,每一筆,每一劃都很認真,先用寥寥幾筆勾勒出大致的輪廓,突然,她停下筆,為難地想著,該畫誰。 赤獒?還是陸驚澤? 老實說,她兩個都喜歡。赤獒有赤獒的好,陸驚澤有陸驚澤的好。 她糾結地咬了一下唇瓣,率先想到誰,便畫誰的模樣。她捏著細筆繼續游走,畫出了衣衫襤褸的赤獒。 赤獒的長發總是亂糟糟的,且多用破布條綁著,顯得碎發很多。 “小姐。”冷不丁地,攬月進入內室。 “嗯?”焉谷語繼續作畫,沒抬頭。 攬月快步行至書案前,氣呼呼道:“那個,那個卑鄙小人他來了,在前廳等著,說是想見小姐。” 聽得卑鄙小人四字,焉谷語立馬反應過來,是謝卓凡。她從那日起便煩極了謝卓凡,說討厭也不為過。“你去跟他說我不舒服,不見人。” “可……”攬月鼓起臉,猶疑道:“謝公子說,有重要的事與小姐商量,是關于婚事的。” “重要的事?”聞言,焉谷語慢慢放下手中的細筆,心想,謝卓凡要與她說什么?莫非他想通了?“讓他過來吧。” “嗯。”攬月轉身出門。 沒一會兒,謝卓凡進屋,焉谷語端坐在珠簾后頭,并不打算與他距離太近。 見狀,謝卓凡不快地擰了擰眉頭,原本他心里頭還有幾分愧疚,看到焉谷語來這一出后,他心頭的那點愧疚登時少了大半。 “謝公子,你有何重要的事要與我商議?”焉谷語坐在珠簾后頭,面容不怎么真切。 謝卓凡坐下身,靜靜望著珠簾后頭的焉谷語,直截了當道:“語兒meimei,我想與你盡快成婚,時間我找人算過了,正月初八是個好日子,你意下如何?” “什么?”焉谷語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謝卓凡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語兒meimei,我想將婚事定在初八。” “謝公子,你怎么出爾反爾?”焉谷語話中帶了點怒氣。之前他明明答應三月成婚,怎的今日又反悔了。他如此,她自然也說不出好話。 “呵呵,這算什么出爾反爾。”謝卓凡譏笑道,他想起陸觀棋說的那事,定定地盯著焉谷語,目光猛烈地穿過了珠簾。“語兒meimei,我只問你一句話,答應還是不答應?” 第98章 被要挾 這語氣不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而是在咄咄逼人。 “我不答應。”焉谷語挑開眉峰,冷聲道:“三月成婚已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謝公子若是執意要改日子,到時便別怪我不懂事, 叫人看了謝家的笑話。” 她的答案在意料之中,謝卓凡也不惱。如今, 娶她成了他的執念, 他在心里發過誓,怎么著都要得到她。為此,他做出了許多不恥的事,哪兒能半途而給。 “語兒meimei,有件重要的事你興許還不曉得。”謝卓凡不急不緩道, 他將手搭在膝蓋上, 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什么事?”焉谷語脫口,神色微動。直覺告訴她, 謝卓凡說的這事并非好事, 而且多半與陸驚澤有關。 謝卓凡掃了眼焉谷語身側的攬月,好心提醒道:“此事非同小可, 你確定要讓攬月留在屋子里一道聽么?” 聞言, 焉谷語不安地攏起眉骨, 胸腔里的跳動跟著快了幾分。 “小姐。”攬月小聲喊了一句, 湊近焉谷語耳畔道:“奴婢覺得他有陰謀。這人不是好人, 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 “無妨,這里是焉府,他不會亂來, 何況焉一焉二就在外頭。”焉谷語輕輕推了攬月一把, 柔聲道:“你先出去吧, 有事我喊你。” “……嗯。”攬月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 走之前,她故意大聲道:“小姐,但凡他有一丁點兒不軌的舉動,您就張口喊人,焉一焉二他們肯定能聽著的。” “好,我知道。”焉谷語笑著應聲。 “那,奴婢走了。”攬月撇撇嘴,鼓著臉走了出去。 房門關上,焉谷語直截了當道:“別繞彎子,你究竟想說什么?” 謝卓凡整整衣擺起身,他緩步行至珠簾前,卻沒撩開珠簾進入內室,而是站在外頭看焉谷語。 焉谷語不滿他的舉動,秀眉一蹙再蹙,面上擺足了“不耐煩”的情緒。 見狀,謝卓凡面色沉了,他曉得她不喜自己,但他不曉得,她竟然開始嫌惡自己了。他抬手撥弄珠簾,嘲諷道:“說六皇子的身世,你怕是還不曉得他是什么東西吧。” “他不是東西,是我們彧國的皇子,謝公子,你如此說話是對皇室的大不敬。”任誰都聽不得心上人被詆毀,焉谷語也不例外。 謝卓凡一說,她的脾氣便上來了。 語畢,不知怎么的,她腦中浮現出許多陸驚澤與她說過的話。之前,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奈何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沒往下深想。 此時聽謝卓凡說起他的身世,她的嗓子一下子繃緊了。 “大不敬?呵呵。”謝卓凡放肆譏笑,“他是皇子不假,可他還有一個身份。”話間,他使勁撥弄綿密的珠簾。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珠簾激烈碰撞。 他盯著焉谷語佯裝鎮定的小臉,一字一字道:“但他并非劉淑妃的孩子,而是長晉公主的孩子。” “!” 陸驚澤不是劉淑妃的孩子,是長晉公主的孩子? 這話比晴天霹靂還叫人震驚,焉谷語猛地站了起來,雙眸怒視謝卓凡。謝卓凡面上掛著類似嘲弄的笑,他站在珠簾后瞧他,眼神堪比毒刺。 倏然,她想起陸驚澤在客棧那夜與她說的故事。 他說,在碧落國里,有一個叫廉的王子,叫影的公主,他們是親兄妹,他們生下了一個孩子…… “撲通撲通撲通……”她的心跳得厲害,腦中思緒更是混亂。、 原來如此。 他是皇上和長晉公主的孩子。這個真相確實叫人害怕。 焉谷語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此刻,謝卓凡正站在她面前,她若是亂了心神,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半晌,她激蕩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念起他之前說的那些詭異話,她終于明白了他的心。 怪不得,他總說自己是孽種,面上還時常露出厭世的神情。原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為何不對自己說。她又不會嫌棄他。 這個傻瓜。 越想,她越是心疼他。 她不由自主地揪起衣襟,五指緊緊合在一處。她敢肯定,他知道真相時一定很痛苦。 “你不信?”見焉谷語遲遲不說話,謝卓凡忍不住出聲喚回她的神。 焉谷語循聲看去,正色道:“你有什么證據證明六皇子是長晉公主的孩子?空口無憑,若是被皇上曉得你造謠皇室丑聞,你們謝家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 她嘴上說得強硬,心里卻很慌。倘若這件事被公布出去,百姓會怎么看陸贏?他還能坐穩皇位么?至于長晉公主與陸驚澤,他們倆必死無疑。 按照彧國的律例,他會被處以火刑。 “語兒meimei,你不用嚇我,我既然說了不該說的話,肯定是有證據在手中。”謝卓凡得意地哼了一聲,“信不信由你。” “叮叮當當”,珠簾搖晃個不停,將謝卓凡的臉割得四分五裂。 “……”焉谷語啞口。這消息定然是辛白歡告訴謝卓凡的。只是她沒想到,辛白歡會拿這事來逼迫她與他謝卓凡成婚。 她實在不明白,辛白歡為何挖空心思撮合她與謝卓凡。 “謝公子,我奉勸你一句話,別與皇后娘娘為伍。” “語兒meimei,我承認自己卑鄙,拿這事要挾你早日與我成婚。”謝卓凡垂下目光,冷硬道:“只要你答應初八成婚,從此與他斷絕往來,我與身后的人便永遠保守這個秘密。但你若是不答應,我出門便會將這秘密公諸于世。我想,你一定不愿意看到那樣的結果。” “你!”焉谷語死死地瞪著謝卓凡,恨不得在他面上瞪出幾個窟窿。 夢中似乎沒這一茬兒,但她改變了許多事的走向,相應的事定然也會發生變化。 她暗自懊惱,自己該怎么辦呢。 “別這么看著我,我也不想逼你。”謝卓凡別過臉,一把捏住搖晃的珠簾,“叮叮當當”聲戛然而止,他嘆息道:“是你逼我在先。我可以給你時間接受我,可以等你,但你都做了什么,你與他在斗奴場里行茍且之事,還與他一道羞辱我。”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驀然大了起來,很是尖銳。 他用力捏著珠簾,繼續道:“我自認是個大度之人,對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夠容忍了。但我也是有脾氣的,我不想當綠毛王八。你放心,成婚之后我會待你好的……” 焉谷語不作聲,她壓下血液里翻涌的怒意,強迫自己盡快想出法子來,奈何這事太大了,也發生得太突然了。 她根本想不出法子。 謝卓凡說后,屋內陷入一片寂靜中。 焉谷語一直不說話,謝卓凡便道:“語兒meimei,就現在,我要你給我答案,你點頭,我們初八成婚,他還能做他的六皇子。你不答應,我即刻將他的秘密散布出去,叫全天下人都曉得他是個孽種。” “住口!”一聽那兩字,焉谷語厲聲喝道,她剛壓下的怒氣再次沸騰起來,面上氣得通紅。 謝卓凡被她喊得一愣,很快,他輕輕笑了起來,好似自己已經贏了。“你選吧。我數三聲。” “不用數了,我答應你。”焉谷語冷聲打斷謝卓凡。猶如被人潑了盆冷水,她牙關發顫,即使屋內點著旺盛的炭火,她依舊覺得冷,刺骨一樣的冷。 “好。好。”謝卓凡一連說了兩個“好”,心頭也松一口氣。來時,他對自己的要挾并沒十足的把握,因為他曉得焉谷語的性子,怕弄得個玉石俱焚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