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陸驚澤無辜地眨了眨眼,認真道:“若是我說方才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六皇子,請問焉二小姐在里頭么?”冷不丁地,蔡允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 蔡允聲音一出,里頭兩人不約而同地愣住,回神過后,兩人對視一眼,焉谷語精致的小臉整個皺了起來,黛眉更是皺得緊緊的。 陸驚澤拉住她的手腕道:“我陪你去。” 焉谷語低頭看向那只拉住自己的手,他的手其實很涼,但她覺得是熱的。她擔心他的傷勢,倒沒注意他為何要陪她去,“不用,你趴著,好好養傷。” 她想抽回手,偏偏陸驚澤握得緊,掙扎不開。 不過瞬息之間,他的神色便變了,與方才的漫不經心有著天壤之別。 從禮教上來說,這樣是不該的,可在他面前,什么男女有別,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她通通忘了。 “怎么了?”她不解他的神情為何一下子變了。 屋里兩人不回話,蔡允便覺奇怪,又問了一句,“敢問六皇子,焉二小姐可是在里頭?” “蔡公公,我在里頭。”最終,焉谷語還是回了話。畢竟陸贏是皇帝,是彧國的君主,他要是狠起來什么都做得出來,而她承擔不起后果。 外頭,蔡允接道:“皇上請焉二小姐過去御書房。” 聞言,陸驚澤眸中乍現殺氣,他一步□□床榻,靠近焉谷語道:“跟他說你病了,我幫你圓謊。” 耳畔呼吸溫熱,氣息觸上皮膚,焉谷語不由縮了縮。她真心不愿去見陸贏,且此刻也沒什么法子,只能裝病,“蔡公公,我今日身子不適,還是改日再去見皇上吧。”語畢,她假意咳嗽兩聲。“咳咳,咳咳。” 蔡允站在門外不動,心道,焉谷語得了風寒還敢來看六皇子,是想將風寒傳染給他么?還是說,這是她的托詞,因為她不愿見皇上? “蔡公公,焉二小姐來時被冷風吹著了,確實有些不舒服,去見父皇說不準會將寒氣過給父皇。”陸驚澤冷冷地看向房門上的人影,眸光尖銳有神,語氣卻是病人獨有的虛弱。 蔡允伺候了陸驚澤幾月,自認對陸驚澤多少有點了解,便道:“好,老奴會如實告訴皇上。” “噠噠噠。”腳步聲遠去。 “呼……”焉谷語松了一口氣,她心里清楚,一直裝病根本不是辦法,她總要去見陸贏的。但她敢么,她一點都不敢。 蔡允一來,倒是叫她記起了父親的事。她存著求陸驚澤幫忙的心思,但看他這副下不了榻的模樣,她又說不出口。 陸驚澤坐回床榻,也拉著焉谷語坐了下來,他側倚著靠墊。焉谷語的心思簡單明了,他一眼便能看穿,只是他不明白,她為何不求自己幫忙。之前她做那么多事不就是為了讓自己欠她人情,好在以后幫她么,怎的這會兒又不求了。 “六皇子,我還有事,先走了。”焉谷語心情煩悶,連帶聲音也悶了不少。 陸驚澤抓著她的手腕不放,問道:“明日還來么?” “不來。”焉谷語扭頭看向陸驚澤,一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便覺受不住,“我如今是得了風寒的人,哪兒敢再來。” 陸驚澤好笑地挑了挑眉梢,心頭情不自禁地蕩起一道漣漪,隨后,漣漪漫開,一寸寸擴散至整個心房,“說句好聽的我就放手。” “你無賴!”焉谷語張大眼睛,他怎么還得寸進尺了。 “我可是斗奴場里出來的,無賴怎么了。”他揚起聲,說得毫不害臊,“上次你病著的時候,我去你房里瞧你,你喊我什么?” “無賴!”焉谷語反應過來,又罵了一句。“撲通撲通撲通……”心跳得厲害。 “喊不喊,不喊我就不放了。”這下,陸驚澤還真耍起了無賴,他松開手,沿著她的肌膚逐漸往下滑落,拇指撫過她的拇指,中指撫過她的小拇指,再整個拉住。 他拉住她的時候,驀然收緊五指,焉谷語跟著顫了一顫,愈發羞赧。 “不走也好,那你便一直待著,明日全皇宮都能傳遍你在我房里留宿的事。”他似真似假地說著。 焉谷語側眸,她倒是不介意一直待在他的寢殿里,更不介意皇宮里傳遍他們的事。但父親那邊委實不好交代,她大概會被罰禁足一月。 至于求他的事,她決定等他傷好了再說。 她狠狠地望著他俊美的臉,恨不得在他得意的面上咬一口。“六哥哥。”她聲音很小,幾乎是放在喉嚨里的,軟軟糯糯,十分好聽,好聽得人心尖發癢。 “真乖。”陸驚澤不舍地放開手,傾身在她耳畔輕聲說了一句,“我的主人。” “……”焉谷語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大概是這屋子里太過悶熱,她實在待不住了,一等他放開手便跑了出去。 望著她手足無措的狼狽樣,陸驚澤一掃昨日積累的陰霾,心情大好。 他曲手搭在軟墊上,估摸著,陸贏的忍耐力自然是有限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絕,男人都無法容忍,何況是一個帝王。相信不日,陸贏便會廢了焉問津的丞相之職。 到時,她該會來求他吧。 她若倔強不來,他就去找她。 * 翌日,永寧宮來了幾個新面孔的宮人。 陸驚澤一眼掠過幾人,心頭冷笑。既然陸祈寧想打聽,他怎能不做點什么。 到點,徐太醫按時來給陸驚澤換藥,原本于平日里沒什么不同,可他今日身邊跟著個小藥童,那便是大不同了。 陸驚澤趴在被褥上,任由太醫給他換藥。他盯著自己的手看了會兒,心想,她這幾日應該都不會來,早知便多留她一會兒了。 這時,一道打量的目光從旁傳來,陸驚澤側頭看向來人,正是拿著傷藥的小藥童。見他看去,小藥童趕忙低下頭。 陸驚澤瞇起眼,將兒時喜歡做的動作做了個全。 等上完藥,徐太醫收拾好東西,小藥童低頭跟著離去。 那兩人一走,偌大的寢殿里總顯得空蕩。 陸驚澤閉著眼,而今,他是個背后傷重的人,哪兒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寢殿里,除了休息還是在休息。 無趣地很。 他將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臂上,腦中回憶起了兒時的事。 許多記憶都已遠去,可他卻記得大半。那些記憶令人作嘔,他也不想記得,然而越是不想記得的東西,總是記得最清楚。 “窸窸窣窣”,驀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放得很輕。 奈何陸驚澤耳力極好,依舊聽得清晰,甚至能聽出他是哪只腳在邁步。這人靠在房門上,什么也沒做,該是在聽。 于是,他裝作夢魘一般地說著,“娘,我不想待在寺廟里,我想出去……” 第57章 嫁給誰 直到門外那人離去, 陸驚澤才睜開眼,幽幽地望著飄動的天絲帳簾。 “呵呵。”他嘲弄地笑了一聲。那個瘋女人想必是對他的身份起疑了,所以才千方百計地派人來打聽他。 看來上回那幾句話說得還不夠清晰, 今日他暗示得這般明顯,她總該知道了吧? 之后, 她究竟會如何對付他。是殺了他, 還是認了他,又或是不作為,他很好奇。 “殿下。”沒一會兒,獵隼進門。 “是不是辛逐己所為?”陸驚澤閉眼趴在軟墊上,挺翹微彎的長睫輕輕顫著, 似乎有點疲憊。 獵隼點頭, 簡單吐出一個字,“是。” “嗯, 下去吧。” 獵隼走后, 陸驚澤撫上唇瓣,指尖緩慢地從左往右劃過, 抹走上頭殘留的口脂, 再放入口中, 舌尖一勾, 細細地品了起來。 三分澀, 七分甜。 他在腦中計劃著,自己這幾日還不宜出宮,等過幾日, 他要親自去見見辛逐己。背上的傷倒是無所謂, 反正他也不在乎這副身子。只是, 她不該傷他心上的人。 念及此, 陸驚澤倏然掀開眼皮,漆黑的眸中躍起一道雷霆。 * 翌日,早朝。 陸贏端坐在龍椅上,官員一個接一個地說事,他默然聽著,腦中想的卻是焉谷語。 昨日,他聽聞她來了皇宮探望驚澤,便讓蔡允去接她過來,結果蔡允非但沒接她過來,還告訴他,她得了風寒。 好一個“得了風寒”,她若真得了風寒為何去看驚澤。推脫之詞,真當他是三歲小孩么。 他對她是有耐心,但他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容不得她一次次欺騙。 等最后一位官員匯報完畢,陸贏淡淡地掃了眼眾人,“諸位愛卿,朕有一事宣布,從今日起,彧國正式廢除丞相之職。” 他一說,文武百官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陸觀棋站在前頭,身姿挺拔。與其他人相比,他顯然要鎮定許多,甚至對此并不意外。昨日發生的事他全都曉得,焉谷語去永興宮探望陸驚澤,他的父皇醋了。 正因為醋了,今日才會來得這樣快。 殿內眾人低聲議論,卻無一人敢言,這時,杜冠甫出列,抑揚頓挫道:“廢除丞相之位非同小可,還請皇上三思。皇上,焉丞相為官數十載,為彧國勞心勞力,是我們彧國的棟梁之材。倘若沒他,帝都城便沒今日這般繁華昌盛。” 杜觀甫是兩朝元老,又是百戰百勝的大將軍,說話分量極重。有他打頭陣,其他人也相繼出列為焉問津求情。 “皇上,大將軍說得對,廢除丞相之事萬萬使不得。” “皇上,焉丞相對彧國忠心耿耿,皇上如此作為,怕是會惹人寒心。” “皇上三思啊。”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時間,大殿內都是字正腔圓的人聲。 陸贏聽得惱火,頰上烏云密布。之前他要建造寶房,杜觀甫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上回他提出開鑿運河之事,杜冠甫第二個站出來反對;沒想,他今日決定廢除丞相之職,杜冠甫又站出來反對,簡直下他的面子。 他冷冷地盯著杜冠甫,眼中怒氣翻涌。 “請皇上三思。”眾人下跪,異口同聲道。 陸觀棋兀自站著,并不作為。在他看來,焉問津確實是個好丞相,好在對彧國忠心耿耿,能力也強。但焉問津有一點壞,壞在他從不站隊。 原本陸觀棋打算娶了焉谷語,好讓焉問津倒向他的陣營,卻在無意中發現陸贏喜歡焉谷語。不管從利弊還是心意上來說,他都不能跟陸贏搶女人,所以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杜觀甫,他跟焉問津是一類人,只忠于彧國,忠于皇家,從不站隊。他明里暗里幾次拉攏他,結果全被拒絕了。 自然,不是他的人,他絕不會幫。 “請皇上三思……” “住口!”眾人一句句說著,陸贏聽煩了,大聲呵斥道。他從龍椅上站起身,勃然大怒,一字說得比一字用力。“朕才是彧國的皇帝。” 頓時,大殿內鴉雀無聲,杜觀甫也愣住了。 “朕心意已決,下朝。”說罷,陸贏甩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