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 辛逐己一鬧,矮房里的斗奴相繼醒了,一個接一個地張著脖子看戲。 登時,辛逐己惱了,對著張落道:“打開房門,他不肯去也成,我在這里教訓他。”說罷,她揚起鞭子抽了過去。 赤獒眼疾手快,翻身一躲,輕盈地落在桌子上頭。這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抬起眼簾,目光凌厲。 被那雙漆黑的眸子一瞧,辛逐己下意識往后退去,此刻,她竟覺得背后發涼,涼得刺骨。 見狀,張落急忙喊人過來,“反了你了,還敢躲。來人,將赤獒拉去刑房。” “哼。”有張落幫忙,辛逐己便不怕了,揚起下巴上前。 張落發話,當即有四名斗奴過來。 赤獒沒反抗,任由他們拉著去刑房,他倒不是怕被辛逐己打,畢竟這具身子挨過的打太多了,他這么做是不愿跟辛逐己去暖閣。 至于緣由,他不曉得,反正就是不愿。 進入刑房后,斗奴將赤獒鎖在十字木架上,手腳都用鐵鏈鎖著,叫他動憚不得。 辛逐己手持馬鞭,踩著零碎的步子逼近赤獒,她單手叉腰,上下打量他。“我問你,肯不肯聽我的話。” 赤獒低著頭,瞧也沒瞧辛逐己,仿佛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辛逐己來了氣,身前不住起伏著。她性子本就不如何,一點便燃。自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有什么,遇著得不到的東西便會格外惱火。 像這種低賤的斗奴,她得不到寧愿毀掉。 辛逐己揚手往赤獒身前抽了一鞭子,“啪!”粗布黑衣被鞭子打裂了,露出一道艷麗的紅痕。 赤獒依舊垂著臉,半點不將身前的傷當回事,畢竟辛逐己的手勁兒跟執刑的斗奴沒法比。 張落麻木地站在一旁,跟個看戲人似的。 “下賤東西!”辛逐己氣急,她上回明明讓他討饒了,結果今日這人又開始擺架子,真是氣煞她了。她抬起鞭子,狠狠抽出一鞭子。這一次,她鉚足了勁兒,五分戾氣五分怒氣。 “啪!”布衫又開一道口子,皮開rou綻。 赤獒像木頭一樣地站著,任由辛逐己打。他在心里想著焉谷語,想她是不是病了,還是得到承諾后便不管他了。 “啪”,“啪”,“啪”…… 辛逐己一鞭子一鞭子地抽,純粹發泄怒火。等到十五鞭的時候,她累得手都抬不起來了。她恨恨地盯著赤獒,捏著手肘轉了轉,妄圖緩和酸疼的肌rou。 他越是如此,她越是要打得他開口求饒。 “我再問你一句,肯不肯聽我的話?” 張落找了把椅子坐下,雙手抱臂,悠閑地看著赤獒挨打。昨晚張寇錦交代了,等赤獒的傷一好便開始折騰他,他是二管事,哪兒有不照做的道理。 辛逐己看不得赤獒那雙目中無人的眼睛,待她歇夠了,用力對著他的眼睛甩出鞭子。 鞭子如棍,呼嘯著朝赤獒的眼睛打去。 耳畔傳來鞭子劃破空氣的聲響,瞬間逼近面龐,赤獒下意識往旁一偏,鞭子便貼著面頰劃過,正好打在那兩字上頭,留下一片可怖的紅痕。 “住手!” 外頭傳來一聲嬌喝,又急又氣,細聽之下,聲音還有點虛,明顯是中氣不足。 赤獒猛地抬起臉,正好對上從刑房外頭跑進的焉谷語。看到她,他心頭頓時落了光,盤旋的陰霾開始一點點消散。 第17章 做交易 刑房里頭火把充足,很是亮堂,墻上掛著十幾副形制不一的刑具,鞭子、烙鐵、刮刀、鋼釘……每一件都叫人汗毛直立。 焉谷語怔怔地看著赤獒,他被粗壯的鐵鏈鎖在十字木架上,長發合著汗水緊貼兩鬢,短打被辛逐己抽得破破爛爛的,他垂著臉,右頰紅腫,整個人可憐又狼狽。 見狀,她感受到了陌生的情緒,沉在眼里,疼在心里。 辛逐己一向不喜她,今日來找赤獒定是為了昨晚的事不快。這一想,她對赤獒又生了不少愧疚之意。 “這位meimei。”辛逐己把玩著手里的鞭子,面具后的眸子亮如閃電,出口的話語挑釁味十足,“我買了他一天,你要玩也得等到明天,一邊兒去吧。” 語畢,她再次揚起鞭子,焉谷語一來,她的手都不累了。 焉谷語大步上前,主動擋在赤獒身前,分寸不讓,話卻是對張落說的,“我出三倍的價錢,你將赤獒放下來。” 視線中出現一片白影時,赤獒這才抬起目光,她比他要矮許多,腦袋才到他的下巴處,少女背影纖細柔美,卻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氣勢。 “這……”張落面露難色,通常這樣的情況出現,出錢高者便可得到斗奴。他看得出,這兩姑娘身世都不簡單,誰也不該得罪。 “你!”辛逐己語塞,冷哼一聲,對著張落道:“我出六倍,赤獒今日歸我。” “十倍。”焉谷語不甘示弱,她內里的好勝心被辛逐己勾起來了。平日里,她不喜與人爭奪什么,只想過安穩日子,可一旦決定跟人爭了,也是爭贏了才罷休。 辛逐己咬牙道:“二十倍!” “兩位客人。”兩人說得起勁,一旁看戲的張落忍不住小聲提醒道:“我們斗奴場不賒賬,說多少便得給多少。” 他一說,辛逐己隨即罵道:“你看我像是窮鬼么?瞎了你的狗眼!” 焉谷語摸向腰包,一摸才發現自己只帶了一百兩銀子,叫多了還真付不起。 “是,客人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是小人瞎了狗眼。”生怕辛逐己遷怒到自己,張落滿臉堆笑,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斗奴場一貫以來的生存準則有三條:第一,讓客人盡情自在;第二,客人是主子,他們是奴才,絕不能放高姿態;第三,絕不過問客人的身份隱私。 “哼。”辛逐己嗤了一聲,洋洋得意地瞧著焉谷語,“出不起錢就滾出去,你的瘋狗情郎今日歸我。” 焉谷語雙眉顰蹙,不是因為“情郎”二字,而是因為辛逐己的話。赤獒若是落在辛逐己手中,下場可想而知。 望著焉谷語皺眉的模樣,辛逐己笑了,她像是不解氣,轉向赤獒誘惑道:“狗奴才,我和身邊的這位姑娘,你選哪個當主子?你要是選我的話,我就不打你了,還可以帶你出去玩。”說到此處,她頓了一頓,語氣急轉直下,“要是選她的話,我就抽你一百鞭子,將你全身都打爛。” 赤獒不假思索道:“我選她。”他揚起臉,眸子很冷,在火光下依舊有種說不出的陰郁感。 “你說什么!”辛逐己杏眼圓睜。竟然有人寧愿挨一百鞭子也要選焉谷語,這比輸了美人排行榜還要叫她惱火,惱火到了骨子里,還深深地刻了進去,留了印子。 不說辛逐己,焉谷語自己也驚呆了。眼下這情況,她真不介意赤獒選辛逐己,是人都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想,他真是個笨蛋。 “好,那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辛逐己氣瘋了,伸手便要去推焉谷語。 “好jiejie!”瞬間,焉谷語來了主意,一把拉住辛逐己推她的手,溫和地笑道:“我想同你做個交易。” “做交易?你配么?”辛逐己狠狠抽回自己的手。 “既然jiejie認為我不配,那我便不配。”焉谷語也不繼續糾纏,優雅地撣了撣衣袖,作勢往回走,“哦,我想起來了,昨晚棋哥哥同我說過一句話,若是我身子不舒服盡管去找他,他陪我去看帝都城里最好的大夫。” 這一聲“棋哥哥”,她叫著別扭,聽在辛逐己耳中更別扭。 此刻,辛逐己跟點燃的炮仗似的,開始大喊大叫,“你憑什么去找他!他是我的!” 棋哥哥?赤獒眸光閃爍,暗自念著這個名字,倏地,他眉宇間用力地擰起一道皺,煞氣十足。 焉谷語望著辛逐己的劇烈反應,心頭便有數了,她回過身,一字一字道:“倘若你今日將赤獒讓我,我可以答應你,往后再不去找棋哥哥。” 聞言,辛逐己像是聽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滿臉不敢置信,“你,這話當真么?” “當真。你不信我可以發誓。”焉谷語接道,沒有一刻猶豫。 她早便想過了,既然太子哥哥對她無意,她也不會再主動找他,今日這般做法算是斷了心里那點悲哀的念想;其次,她只保證不去找陸觀棋,陸觀棋來找她便不是她的事了;其三,今日之事因她而起,于情于理她都要幫赤獒;其四,她要赤獒記著她的好,越多越好。 “那倒不用,是真話就行。”辛逐己扭頭看了眼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赤獒,主動收起鞭子道:“這破爛玩意兒還給你。” 說罷,她踩著輕快的步子出了刑房。 辛逐己一走,焉谷語立馬松了口氣,急急朝著張落道:“張管事,快放他下來。” “成。不過客人您別忘了,方才你們倆叫過價,所以今日喊赤獒坐局是六百兩一個時辰。”張落先提醒一句,再揮手示意斗奴去解赤獒身上的鐵鏈子,“還請客人先去暖閣等候,我帶赤獒去包扎傷口。” 六百兩一個時辰,搶錢也不過如此。焉谷語黑了臉,硬聲道:“我身上只有一百兩銀子,你看著算吧。” * 暖閣。 兩名侍者抬著包扎完畢赤獒進門,另外兩名侍者走近床榻,正打算開啟上頭的機關鎖人。 焉谷語從椅子上站起,忍不住出聲道:“可以不鎖他么?” 聞言,侍者滿臉詫異,“客人,赤獒性子烈,會傷人的。若是客人出事,我們真擔待不起。” 焉谷語果斷道:“沒關系,我不怕。” 聽得這話,赤獒放在身側的手輕輕動了一下,眼睛兀自閉著。 開機關的兩名侍者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客人執意如此也行,但客人得寫份合約,倘若出事了后果自負。” “好。”焉谷語點頭。 侍者拿了焉谷語按上手印的合約出門。 待房門關上,焉谷語快步行至赤獒身前,對著他的臉仔細瞧了瞧,紅通通一片,雖然沒破皮,但也腫了大半,上頭敷著淺碧色的膏藥。她啞聲自責道:“對不起,她是因為我才遷怒你的,讓你受苦了。” 赤獒緩緩睜開眼,目光在凌亂的碎發下泛著冷,里頭卻是幽深一片。 他不說話,焉谷語便弄不清楚他的心思,她心頭慌亂,主動拉起他的手在床榻邊沿坐下。 赤獒低頭看向那只拉住自己的手,嫩白而柔軟,像剛剛剝好的雞蛋。此時,他的感覺沒前幾日好,可他還是任由她拉著。 “你方才為何不順從她?”焉谷語再次打破沉寂,感嘆似的說著。 赤獒挑著眉,冷聲道:“為何要順從她?” 焉谷語被他話中的冷意刺激地一縮,她不明他為何生氣,只能撿著好話說,“順從她你就不會挨打了。赤獒,我不想看你受傷,你受傷,我會心疼的。” 心疼?赤獒暗自琢磨著這兩字,心頭登時涌起自嘲的情緒,真的有人會心疼他么? “我只是個卑賤的斗奴,配不上你的心疼。” “你不是。”焉谷語使勁糾正他,她聽不得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自己,“不是不是不是。”連說三聲,她俯下身,正要撥開他額前的亂發。 不料,手被抓住了。她呆住,不解地望著她。“怎么了?” 下一刻,天旋地轉,她被赤獒按在了床榻上。身下是硬生生的木板床,上頭是陰狠的少年,他什么都不做,就這么盯著她。憶起夢中之事,焉谷語嚇得心跳如鼓。 第18章 凈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