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冰冷的荒原上，小小的雪橇，他推著重病的狄蘿，在尖銳的冰錐上坐了一會兒。他看上去很瘦，疲憊到眼窩深陷，蟲巢毀掉了他的家，殺死了半個星球的人，他愛的人，努力保護的東西，什么也沒有了。

    只要躺下來，就可以很輕松的結(jié)束。

    但是，但是……

    應(yīng)該干碎它，讓它付出代價的。

    不能死，不可以死，他重新站起身，拖著雪橇往回走，孤身跋涉在雪原。

    舊日種種，塑造如今的他們。

    那些痛苦筑成一座孤島，他們彼此看得見，可是誰也沒辦法登上去對方的島嶼。

    狄司聽到他在疑問，聲音在心里，在腦海中。

    ［所以呢？］

    ［狄司，無論什么你知道了什么，對我而言都不具有任何意義］

    他平緩地，冷漠地陳述:［我不認為我是人類，我從來不恨任何人。］

    狄司說:［我知道］

    眼淚無聲地從眼眶里流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或許是因為結(jié)局無法更改了，或許是創(chuàng)造他的人抹掉了他作為人的標簽。而過去已然過去，永遠不會和未來相交，結(jié)痂的傷口，即使經(jīng)過修復，也不是愈合。

    地面輕微的震顫。

    門外響起悉悉索索，足肢探地的聲響。

    狄司緩緩地松開手，熱乎乎的暖源離去，冰冷的空氣重新圍繞著池南星，讓他覺得有些冷。

    “我們好像該出去了。”

    “走吧。”

    沒有人外提之前的話題，包括狄司，似乎他們都默認了什么。

    池南星率先給射線武器上好了膛，他走到門邊，回望那扇小小的窗戶。

    實驗室沉入地下，窗外早已沒有光線透進來，而那背后其實也不是天空，是另一道走廊，另一間白色的房間。

    狄司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黑色的窗戶又窄又小，什么也沒有。

    他們目光相觸，又慢慢地分開。

    狄司拿起那根棍子，走到最前面，門吱呀一聲打開，黑漆漆的走廊上，青灰色的足肢若隱若現(xiàn)。

    軍靴踏在濕漉漉的地板上，長棍折射著門扉的光。

    他沖上去，沖進黑暗里，放空自己的思緒，血液流經(jīng)心臟，在四肢百骸奔流，手是熱的，燙的，但心臟卻像扎進了冰棱。

    他的感官無比的靈敏，好像多了看不見的手和眼睛。

    他知道哪里有危險，哪里是出口，他好像貼著巴塞卡，又好像離他很遠。

    地下實驗室的出口被淹沒，殘廢變異體越來越多，在身后圍追堵截。

    池南星對他們有莫大的吸引力，但射線武器不比堅船利炮，它的能量不足以把所有的侵犯者撕碎。

    狄司把長棍插在門口，鎖上門，徒手擰彎了太空鋼合金管，把群聚的變異體關(guān)在外面。

    嘶吼和咆哮聲不絕于耳。

    門被撞得不停地晃動，卡扣的位置逐漸變形，扭曲，顯然撐不了太長的時間。

    “那里是出去的門，很堅固，足夠擋住他們。”

    狄司擰開閃/光/彈，丟了出去，白光如晝，照亮了一整條走廊，天花板上靠近的變異體，尖嘯著，畏光一般藏進黑暗。

    狄司說:“小型閃/光/彈會亮36秒，我背著你沖過去。”

    池南星看了眼走廊里的積水，還有天花板上的變異體，點了點頭。

    狄司彎下腰，背上微微一沉，他看著走廊盡頭:“小心別被傷到。”

    “擔心你自己。”

    狄司笑了下:

    “3……2……”

    “1……”

    呼啦的風聲吹起了銀發(fā)，池南星抬手，射線武器發(fā)出迅捷的白色光芒。

    狄司避開了水中生物的襲擊，踩著墻壁接力，踏進水中踩著變異體的尸體，飛快的沖向?qū)γ妗?/br>
    閃/光/彈的光芒漸漸微弱。

    躲藏的變異從藏身處探出足肢，背后的大門被瘋狂的擠壓，變形，最后嘭地破損倒地。

    成堆的變異體擠了進來，朝著吸引自己的東西追過去。

    狄司聽到了，但他不在乎。

    他不會死，他會帶著巴塞卡跑出去，這惡心人的地方誰也留不住。

    墻壁上悉悉索索快速移動的聲音越來越多，那些纖長的足肢，帶著尖牙利齒的口，迅速地撲過來，離他們只有幾步之遙。

    池南星一槍解決了撲過來的變異體，冷聲:“狄司！”

    回應(yīng)他的是一道鎮(zhèn)靜的聲音:“低頭。”

    池南星刷地低下頭，埋在狄司的后背上，狄司翻身借力起跳，一腳踢碎了半裸露的照明燈，走廊里爆發(fā)出一陣短促的電光。

    變異體尖嘯著后退。

    狄司借著最后的兩秒，踢開出口的門，背著人鉆了進去，重重地大門嘭地一聲合上，隔絕了所有的尖叫。

    狄司呼哧呼哧的喘著氣，背上一輕。

    他抬起頭，銀發(fā)的青年單手插著口袋，看著走廊盡頭微微的光。

    藤蔓爬滿墻壁，生命的綠色濃如暗夜，在暗處張牙舞爪，結(jié)出一串串白色的小花。

    “巴塞卡。”

    “別動。”

    一柄銀色的射線武器指著狄司，四目相對，兩個人的眼神都平靜極了。

    池南星有自己的任務(wù)，他冰藍色的眼睛閃過一縷思索，面對著狄司，一步步后退。

    狄司試圖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