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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第一權臣是病美人[穿越]在線閱讀 - 第582節

第582節

    ……

    回憶戛然而止,夜晚的長風掠過城頭,他們默默并肩走在城樓上,月光灑落魏西陵衣袍似雪,一如當年。

    自從蘭臺之變后,中原分崩,諸侯割據,百姓流離,一晃眼已經九年了。這些他們年南征北戰,戎馬倥傯,聚少離多。

    鹿鳴山前,安陽城下,戈壁雪原,江陵渡口,無數次離別,各赴征程。如今終于剩下最后一場、也是最艱巨的一場決戰。結束亂世,一統中原,還天下以清平,百姓安居樂業。到那時,他想看一眼那個盛世是否和記憶里的相同……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彼b望著黃龍城里星星點點的燈火,“西陵,明日你出南門,我出北門?!?/br>
    魏西陵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明天,就不告別了。

    “好?!彼馈?/br>
    亂世里,各赴征程,無須告別。

    ***

    從黃龍城往北,兩天后抵達望都郡。

    時近傍晚,離郡城還有五十余里地,進城已來不及了,蕭暥見城南有一片高坡,便下令背靠高坡,安營扎寨,明早再進城修整補充糧草。

    正是春日,山野間一片離離青草,山風吹過,草叢里有熒熒野花隨風搖曳。

    每到一個地方,蕭暥都習慣先登高勘察周圍的地形。

    夕陽下長劍披開野草勾藤,蕭暥走在前面,云越率兩名銳士跟在他身后。

    山并不算很高,但是突出于平原之上,四周視野開闊。

    站在山巔遙望,廣闊的平原如蒼莽的畫卷鋪展開去,云溪渠像一條長龍逶迤而過,灌溉著兩岸的千畝良田。等到秋熟時節,軍糧就指望這里了。

    山風吹蕩起他身后的披風獵獵翻飛,他忽然有種感覺,他以前也曾站在這里極目遠眺。

    但彼時,放眼望去,唯有滿目荒涼,被戰火夷平的土地貧瘠而遼闊。早春殘雪未融,他目送著魏西陵馳馬遠去,長風落日,山河蒼茫。

    ‘主公,你追了兩天兩夜才趕上他,不去和魏將軍說句話嗎?’

    ‘不必了,回罷?!?/br>
    ……

    日暮山風寒涼入骨,掠起他鬢邊幾縷長發飄灑飛揚,他心中忽涌起一陣蒼涼的孤獨感。

    云越見他容色寒白,關切地上前,“主公,怎么了?”

    蕭暥有些恍惚,“云越,我以前可曾來過這里?”

    云越不假思索道:“不曾?!?/br>
    “哦,沒事了?!笔挄镀似夹?,他這是長途趕路太累了嗎?

    還是說前日他沒有和魏西陵作別就各赴征程,沒過兩天,他就思之念之縈縈于懷了?他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主公是想起什么了?”云越見他面色幾變,又問,

    蕭暥低咳了聲,趕緊指著山下一行驅車趕路的人道:“云越,你說這些人要去何處?”

    云越順著他所指看去,看到見高坡下不遠處,有一支七八人的隊伍,隨行有兩部驢車,車里似乎裝著貨物,正匆匆地往南而去。

    一般來說,日暮不遠行。太陽都快下山了,就算是商賈也要找客棧落腳休息,可這些人卻行色匆匆,頗為不尋常,不知要到哪里去?

    而且這些人男女老幼參差不齊,也不像是商賈。

    “云越,去打聽一下。”

    云越道:“主公,不必了,你看?!?/br>
    ***

    驢車顛簸,魏瑄勤快地幫他們把散落的貨物搬上車,碼嚴實了。

    一個青年把竹筒遞給魏瑄,“小兄弟,剛才多謝你了,歇口氣?!?/br>
    魏瑄也不客氣,接過來灌了幾口,大咧咧抹了把嘴坐在路邊。根本看不出是個王孫,倒像是山野間的游俠劍客。才三言兩語的工夫,他已經和這些人熟絡了。

    “老伯,我瞧這田中莊稼長勢正好,你們為何要走?”

    一個看似族長的老者長嘆了口氣道:“孩子,我們也不想走,再不逃就沒命嘍!”

    “又鬧山匪了嗎?”魏瑄問。

    “比山匪更兇,是兵禍??!”老者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恐懼之色,“山賊也就打家劫舍,但這兵禍一來,那是屠城屠村!”

    “鄉里都傳遍了,北宮達的兒子死在了襄州,北宮達手里有百萬軍隊,早晚要血洗襄州,給兒子報仇!”

    老者扶著拄杖站起身,“天都快黑了,走罷!”

    旁邊的青年牽過驢,不舍地望向遠處的青青稻田,“這地里的春苗剛種上不久,等過上半月,地里都長滿草了?!?/br>
    老爺子急得用拄杖狠狠頓地:“你懂什么,再不跑,北宮達屠了襄州,你墳頭的草都幾尺高了,哪還管田頭的草!”

    魏瑄眼疾手快地上前攙住了老者,道:“老伯,我就是從南邊來的,知道一些消息?!?/br>
    “北宮皓是因私仇被皇帝的弟弟魏瑄所殺,和蕭將軍無關,更和襄州百姓將士無關。蕭將軍已經押解魏瑄上京了,由陛下親自處置,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不會連累雍襄百姓?!?/br>
    老者聽后連連搖頭,“就算是皇帝的弟弟又怎樣?北宮皓還是北宮達的長子!殺子之仇,匹夫尚不能忍,何況是諸侯!”

    魏瑄心中一沉,知道不必再勸。

    北宮達雖惱怒長子被殺,其實卻并不會真的發兵。

    一旦出兵就等于劍指天子,北宮達不愿擔這罵名,他境內的世家大族也不會支持他打這場仗。

    而且,王侯之家,親情本就淡漠。北宮皓的死也為北宮敏成為世子掃除了障礙,正中了俞珪等謀士的下懷,他們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北宮敏推上世子位,也不會建議北宮達出兵。

    所以,此事的處理結果,很可能就是天子重責晉王,讓北宮達全了面子,再加封北宮氏一族,蕭暥從北境退兵,割讓一兩座城池,虛榮加上實際的好處,此事就這樣了結。

    這是皇室、諸侯、世族、謀士之間博弈的結果。

    但老百姓不會理解這些。

    他們的的想法很質樸,殺子之仇不共戴天,豈有不報的道理?北宮達擁兵百萬,蕭暥是擋不住的。

    到時候襄州血流漂杵,還不如趁著北宮達大軍未到,趕緊逃離。

    殘陽照著隴間一片青青稻田,車聲已轔轔遠去。

    魏瑄站在田埂間,望著他們扶老攜幼又一次踏上了背井離鄉之路。

    亂世漂泊,日暮途遠。

    一只渡鴉掠翅飛過稻田上空,漆黑的羽翼遮住了稀薄的斜陽,在田間投下一道怪影。

    ***

    營帳中

    云越道:“主公,謠言再傳播下去,逃離襄州的人怕是會更多。主公需立即下令,任何膽敢傳謠者立斬。”

    “沒用的?!蔽含u道,“這不是謠言。謠言可以澄清,但北宮皓確實死于襄州。至于北宮達會不會因此發兵南下,云副將,你能保證一定不會嗎?”

    “這……”云越看向蕭暥,“主公?”

    蕭暥凝眉,魏瑄說的沒錯,紙包不住火,北宮皓之死早晚會傳遍襄州。

    他只是奇怪,黃龍城之戰結束不到五天,連他的軍報都還沒送到大梁,民間的消息怎么就傳播得那么快?竟比他的軍報都要快!

    難道是有人在刻意散布消息?同時還順便釋放出一個信號:北宮達要屠襄州為子復仇。以引起百姓恐慌。

    襄州百姓原本都是避亂而來,他們歷經過無數兵禍與屠殺,早就是驚弓之鳥。禁不起驚嚇。

    “主公,現在正是四月農忙,百姓都跑了,田地誰來種?”瞿鋼心急火燎道,“撇下半個月,地里就長滿草了!”

    “咳咳……”蕭暥止不住側首低咳,燭火下容色蒼白,眉目間有沉沉的倦色。

    “主公!”云越趕緊給他撫背,又掠了一眼瞿鋼,讓他閉嘴。

    蕭暥此番晝夜兼程、不顧勞病趕往黃龍城,力求一場快仗,就是為了不耽誤農忙春耕。

    如今敵軍敗退,百姓卻紛紛離鄉避難,不出多久,襄州千頃良田就要成為千頃荒地。錯過了四月春耕,囤糧新□□諸東流,一年之內籌足軍糧的備戰計劃也成泡影。

    就在這時,伏虎大步進帳:“大統領,高刺史有急報?!?/br>
    蕭暥霍然抬首, “呈上來!”

    這一看之下,眾人心中更是拔涼。

    高嚴在報告中寫道:襄州各地百姓聞北宮皓死,深懼北宮達舉兵復仇,紛紛棄家拋業南逃。他貼出告示安民,苦勸無效,這幾日田地無人耕種,有些郡縣十室九空。

    云越斷然道:“主公,不能再等了,立即在各州郡沿途設卡,嚴禁百姓離鄉!”

    蕭暥道:“當年我在安陽城屯田,招募流民耕種,祿錚怕百姓前來投我,就讓其妻弟田瑁在道路設卡,阻止百姓離境。如今我若也那么做,和當年的祿錚何異?”

    “不一樣,祿錚設卡是為了盤剝百姓,主公是救百姓!”

    魏瑄道,“沿途設卡,嚴禁百姓離鄉乃飲鴆止渴之法,雖能阻止百姓外逃,卻會使得人人自危,更加無心耕作。最后人雖留下了,但田地依舊荒蕪了,云副將難道還能驅使士兵拿刀逼著他們種地嗎?”

    “你……!”云越一愣,咬了咬薄唇。

    瞿鋼惱恨地骨節咯咯直響:“這、這就沒辦法了嗎?”

    戰場上,千軍萬馬之中,矢石交攻之際,他們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現在卻束手無策。流言不是刀戟,卻是射向人心的毒箭!

    燭火下魏瑄目光幽沉,他已經猜到了這是誰人手筆。

    不動一兵一卒,只要利用人們心中的恐慌,就足以摧毀襄州的屯田新政。

    難怪北宮皓必須死,還必須要千里迢迢趕來襄州送死!

    之前,他還單純地以為黑袍人是想提前挑起蕭暥和北宮達之間的決戰,他錯了,黑袍人想要的不是戰火燎原,而是不戰而勝。

    用不了多久,流言傳遍雍襄兩州,北宮達都不需要真的出兵,只需配合在邊境做出一些調兵的假象,便可使得雍襄百姓人心惶惶,紛紛外逃。

    這就像一柄高懸在頭頂的利劍,一旦落下,反倒失去了威懾力。

    如果說謝映之謀的是大勢,那么黑袍人算的是人心。

    搖曳的燭火在帳幕上投下的重重陰影,在魏瑄心中生出一陣窒息之感。

    看來他的手腕、智計、格局和黑袍人相比還差得遠,根本就不是對手。當初黑袍人在枕霞湖畔草堂,還真是跟他閑聊罷了。

    暮春的傍晚,外頭傳來鳥雀歸林的喧聲。顯得帳中分外寂靜。

    這時,一直沉默的衛宛忽然道:“他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