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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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完道后,他彎腰躬身:“陛下,這邊走,小心腳下?!?/br> 桓帝陰著臉,神容古怪地登山而上。 適才夫人說想跟謝先生單獨談談,求問一些女子駐顏養頤之道,言外之意讓他回避。 桓帝當時大度地表示,那朕走了,你們慢慢聊啊。然后轉身就雞賊地上了假山,從這里眺望下去,懿祥閣里的人一舉一動都歷歷在目。時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謝映之淡若無物地瞥了一眼湖光山色,不以為意地淺笑了下。 郢青遙打破沉默:“先生知道我戴著假面?!?/br> 謝映之緩緩斟茶:“夫人有苦衷?!?/br> 郢青遙坦言道,“我本是煙花女子,多年漂泊江湖,面容滄桑,怕不得圣心,因此以假面掩之……” 她一五一十陳說著自己的經歷,在謝映之面前,盡量不要說假話,在那雙剔透無塵的眼眸中,任何的偽裝都無所遁形。 所以她代替賀紫湄來見謝映之。賀紫湄眼中的欲望和野心是無法掩飾的,但她不同,這些年在亂世中她帶著族人艱難求生,拼盡全力保全著這些既不會秘術又沒有武藝的人,江湖流離,輾轉艱辛。 連謝映之都輕嘆:“夫人這些年不容易?!?/br> 他又問:“何不去找你的故人幫助?” 風輕云淡的一句話,讓郢青遙心中一凜。 卻禁不住無數往事,半生回憶層層疊疊浮上心頭,五味俱全。 她斟酌道:“多年江湖飄零,如今我滿面風霜,已非當年容顏,不忍相見故人?!?/br> 謝映之道:“少年相識之人,即使相隔半生,也不會因為容貌改變,而變了當年心性?!?/br> 粼粼波光映著他那雙清若琉璃的眼睛,淡淡的話語卻如一支箭隨風而來,悄無聲息地穿透她的心防。 郢青遙仿佛隔著這些年的腥風血雨,顛沛流離,遙望當年十里春風,豆蔻樓頭。江湖路遠,怕是已不能回頭。 謝映之道:“夫人眼中有銳意,卻無殺氣?!?/br> 郢青遙凜然暗吸一口冷氣,謝映之看出她會武藝。 她立即解釋道:“當年花間得罪了貴客,離開以后,怕受到報復,習武防身?!?/br> 謝映之眸中笑意迷離虛淡,又開始地閑說著一些江南舊時風物。 郢青遙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他的話似有意似無意,卻字字句句如穿心之箭,讓她動彈不得,哪怕是一句無關緊要的風光閑話,也能觸及她心中最深遠之念想。 就在她幾乎要扛不下來的時候,遠處的假山那頭忽然傳來了一片喧聲。謝映之站起身,隔著湖遙遙望去。 只見假山上濃煙滾滾,被風一吹,在湖面上飄散開來。 “走水了!”“走水了!” 宮中一時人頭攢動,宦官侍衛們像無頭蒼蠅似到處亂撞,湖岸邊一片混亂。 假山上,桓帝一把揪住一個宦官,“怎么回事?怎么會突然著火!” 那小宦官打著顫道:“陛下,許是早春枯枝敗葉干燥,不慎被點燃,走水了?!?/br> 桓帝一腳踹翻他,急匆匆地就要往山下跑。可是四周煙塵滾滾,下山的路被濃煙包圍了。 桓帝急得抓耳撓腮,像一只被大火困在山上的猴子。 他跺著腳指著曾賢鼻子大罵:“你個老刁奴,是你讓朕爬到山上來的,你是不是蓄意謀害朕?是不是你放的火!” 曾賢趕緊跪地道:“老奴不敢,陛下想要看得清楚些,老奴才建議上山的,現在當務之急是避火。等到山火撲滅,陛下安然下山時,再懲處老奴不遲。” 濃煙嗆得桓帝眼睛疼,只好作罷,“你知道有避火的辦法?” “那里,草木稀疏,火都在下頭燒?!?/br> 順著曾賢所指,桓帝抬頭看去,就見一株大樹,樹干筆直。那樹冠還挺高的,看得他頭暈。 桓帝氣得原地蹦起,“朕是天子,你讓朕爬到樹上?成何體統?” 曾賢也急,這會兒都火燒眉毛了,還管什么體統。 曾賢勸諫道:“陛下是天子,爬到樹上能離天更近一點,也不算傷了體統?!?/br> 桓帝大罵:“混賬!如果朕摔下來,豈不就升天了?” “你們一個個都想害朕!” “滾!” “讓金吾衛趕緊救駕,不然朕誅他們三族!” …… 宮里的宦官侍衛們已經吵吵鬧鬧的亂做了一團,銅盆飲具都拿出來了,從湖里舀水往山上潑灑滅火。 謝映之從混亂的人群中穿過,徑直找到負責宮城衛戍的金吾衛統領董威。 他指令清晰,字字明確:“伐去草木,清理道路,隔離山火,先請陛下移駕?!?/br> 董威一拍腦袋,頓時明白過來。大喝道,“快!照先生說的做!” 與此同時,宮墻外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又傳出了一陣怒喝聲,“擠什么擠,沒長眼嗎!趕著去……” 話還沒說完,忽然白光一閃。一個中年男人倒在了血泊中。 “殺人啦!”人群中響起一聲驚叫。 這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池水中,漣漪跌宕而起,在人潮中擴散開去?;靵y中,一高一瘦兩道人影往千家坊的方向潛逃而去。 維持秩序的清察司禁衛軍立即聞聲而來。 “快!追上去!” “報告陳司長!” *** 朱璧居 蕭暥走后,容緒沒有遣侍女,真的像是人手不足似得,不緊不慢地自己親自收拾桌案。 只見案頭零落的果盤里,為數不多的花生撿出來嗑完了,苦瓜子吃了一半,殼還堆的特整齊。 容緒出神地看了會兒,他知道這一局,從心態上他就輸了。 今天他有意刁難,蕭暥安之若素,絲毫不介意被慢待了,寡淡的茶水飲食也照嗑不誤,怡然自得,倒顯得容緒心胸氣量狹隘了。 生意場上,氣量狹隘,生意也會做不大。 這些年容緒能把盛京商會的生意鋪展到九州,就在于量大能容。當盛京系的那群人氣得火冒三丈時,他仍舊能悠然自得地給琴調弦。 無論對什么人,他都是和顏悅色風度翩翩,以往他就算再惱蕭暥,也會笑里藏刀地給他準備最舒適的坐墊,最豐盛的吃食,事事投其所好,才能釣他上鉤。 不過是逢場作戲,他從來不會把自己的情緒帶入到了生意里。 但這一回他失態了,他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了。也吞下了蕭暥給他的香餌。 蕭暥特準盛京的土地不受春耕令限制,他就可以壟斷雍襄的香料散劑市場,這個誘惑太大了。他不能無動于衷。 蕭暥是越來越懂他喜歡什么了。 就算是香餌,也是小狐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來他家里,笑瞇瞇地喂他吃的,讓他如何拒絕。 王戎從茶廳的隔扇后走出來,“你決定跟他合作了?” 容緒拂袖坐下,“如今商會的經營陷入困境,兄長還有別的辦法嗎?” 王戎一只獨眼,目光莫測地看著他,“有時候我真懷疑,在你心里,商會之獲利重要,還是家族之利益重要?” 容緒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桌上的盤盞,邊道:“商會和王氏本來就不可分割,若沒有我的盛京商會,兄長何來的金銀養兵?” 王戎被他漫不經心的態度惹惱了,逼近一步:“為了這點財利,你就要站蕭暥這邊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天下大局?” 容緒心道,他這兄長總想放眼最高處,卻不知腳底下踏踏實實的利益才是利益。 他嘗了嘗蕭暥吃剩下的苦瓜子,饒有趣味地想,這都點潮悶發齁了,小狐貍也能嗑得下。 王戎一把掀開果盤,逼視著他:“蕭暥的實力遠不如北宮達。將來必敗,你想讓王氏陪葬嗎?” 容緒摸著下巴認真思索片刻:“兄長,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豈是能提前預料,不如這樣,我押蕭暥,兄長押北宮達,無論誰贏了,王氏穩贏。” 另一邊,蕭暥剛回到將軍府,江潯已經等在府中了。 “寄云,什么事?” 江潯道:“主公,兩名鐵鷂衛已經被擒獲。” 蕭暥一驚,果然藏在宮里嗎? 他立即道:“寄云,細細說來?!?/br> 江潯道:“午后謝先生進宮的消息傳出,宮墻外圍滿了前來觀睹先生風采的人,所以陳司長派人維持秩序,到了未初時分,宮中忽然起火?!?/br> 什么?皇宮起火了? “先生沒事吧?”蕭暥問。 江潯道:“起火的是一處堆土而成的假山,火勢沒有蔓延,先生無事。倒是陛下,從樹上摔了下來受了點小傷?!?/br> 蕭暥頗為無語,這皇帝又不是猴子,爬樹做什么? 江潯接著道:“宮里著火后,宮外圍觀的人群也發生sao亂,有人因口角殺人,禁衛軍追蹤兇犯,一路追到了安昌坊的興慶貨棧,竟是一處鐵鷂衛在大梁城內的暗探哨所,又抓獲五人,陳司長正在審問?!?/br> 云越立即道:“主公,我去看看?!?/br> 蕭暥準了:“給陳英帶個話,宮中起火很可能和鐵鷂衛出逃相關,讓陳英兩案并一案,一起審?!?/br> 然后他又問江潯:“先生還沒回來嗎?” 江潯道:“陛下受了驚嚇,留先生在宮里為他調理?!?/br> *** 燕州,世子府邸 入夜,廳堂里火光幽暗,透過屏風,照著屋里到處都是劈砍的痕跡。 北宮皓屈背弓腰地坐在案上,手中握著一把豁口的劍,眼神陰鷙又頹喪,他一字字咬道,“俞珪,他日我成燕州之主,我必殺你!” 今天俞珪給北宮達獻了一條毒計。 俞珪道:“此番天子親自下詔斥責主公,引起九州輿潮洶洶,重挫主公聲望。所以遣使前往大梁非同小可,是代表主公向天下士人表態,唯世子方可擔此重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