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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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見蕭暥背轉身去,一只手攀扶著靠榻緩緩坐下身,他的背影清寒料峭,透過單薄的中衣可以清晰地看到清透的肩胛。 跟著蕭暥那么多天,魏瑄也摸出規律了,越是身體不好,某狐貍就越兇,其實是心里發虛。 看他剛才聲色俱厲的樣子,魏瑄就有點擔心他。 似乎是察覺到目光的注視,蕭暥沒有回頭,低沉道,“不是讓你出去么。” 那語調不似責備,倒有幾分無奈。帶著隱約的氣息聲。 魏瑄默不作聲走上前來,剛碰到蕭暥,心中就是一沉,他的手冰冷,額頭很燙,果然…… “你在生病。我這就去找軍醫。” “不行。”蕭暥一把拽住魏瑄,疾言厲色道,“不能叫軍醫。” 決不能讓外頭知道他病了。 “明天。”他咬牙道:“只要堅持到明天,天一亮我們就發動進攻,拿下山寨。” 他的聲音透著冷氣,秀眉緊蹙,毫無血色的唇緊抿成一線,“我撐得住。” 魏瑄頓時明白了,此次他們率領三千銳士,還有七千北狄兵士,總共一萬人,曹滿四千余人。 再從戰斗力上說,曹滿四千人敗兵,退守至此,心神惶惶。而蕭暥銳士營的戰力且不必說了,就連那七千北狄士兵,都是從野芒城的血戰里殺出來的,是被蕭暥磨尖了的刀。 所以,無論是兵力還是戰力上,他們都可以碾壓曹滿,就算強攻都能拿下曹滿。 但是高原雪嶺中,天一黑情況不定,他們又對附近的地形沒有曹滿熟悉,貿然發動攻擊對他們不利,所以蕭暥讓軍隊修整一晚,次日天一亮,就發動攻擊。 蕭暥聲音黯啞:“走得急,也沒有帶藥。” 魏瑄心中猛地一沉,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走得急,沒帶藥。 如果蕭暥身體抱恙的消息傳出去,這些胡人難免會蠢蠢欲動。 現在他們率軍進入這片莽莽高原大山,完全因為蕭暥的個人威壓使得那群胡人不敢輕舉妄動,所以,蕭暥絕對不能漏出半點軟肋。 他必須是最強硬的,最讓人不敢窺伺的。 臧天這些人眼睛時不時盯著蕭暥的一舉一動。 蕭暥道:“沒事,我已經服了謝先生的藥丸,睡一覺就好了。” 魏瑄知道那藥丸是救急的,謝映之的原話是心力不濟時服一顆,意在提振精神。多吃則傷身。蕭暥明顯一心想支撐過明天,支撐過那一場攻堅戰。 看著他一副咬著牙搏一把的賭徒心態,魏瑄低聲道:“那我再去找支老山參。” “不行。”蕭暥道。 他頭大啊,鬧什么這孩子,夜黑雪地高原,能省點心嗎?再說這老山參又不是老蘿卜,長得滿地都是?你掉雪洞冰窟窿里了怎么辦? 蕭暥道:“這是軍令,回去休息。” 魏瑄看著他,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既然我是你副將,那我先侍候你睡下。” 蕭暥沒轍了。心道,云越聽話著,可不像你小子那么會頂。 不過算了,這孩子從小就倔。 他本來就沒什么力氣,干脆躺死狐貍任憑魏瑄打理。 最后迷迷糊糊感覺到魏瑄替他熄了燈。 魏瑄走出營帳,望了望凍云密布的天空,眼中憂郁重重。 他的營帳就在蕭暥的大帳旁邊,魏瑄靠在榻上全無睡意,一只耳朵聽著隔壁蕭暥的動靜,怕他冷了咳嗽了有什么需要,一只耳朵聽著帳外嗚嗚的朔風呼嘯聲。 冰天雪地里。他的鼻間又隱隱聞到梅花孤寒清冷的香,若有若無,似遠似近地縈繞著。 他第一次深深體會到了帝王的孤獨。 坐擁四海的孤獨,就像噬骨銷魂的毒,無藥可救。 他看著晨曦從寒獄的窗戶里照進來,又看夕光漸漸黯淡下去。 冬已殘,化雪的時候其實最冷。 好在榻上那人已經不用經歷那一遭了。 武帝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怕冷。 蕭暥從來都不讓世人知道他的弱點。好像他永遠都是堅不可摧的。 “你騙了朕。”武帝靜靜道。 他一直以為強大的不可戰勝的對手,一直以為那人鋒銳如劍,不可摧折。 實際上這柄無堅不摧的利劍在無數次慘烈的戰爭中,早就已經支離破碎了。 最后的那段日子,他更像是留在世間的一道殘影,只需要一陣輕風就能吹散了。而自己卻還以為他是不可逾越的高山鐵嶺,大動干戈處心積慮地對付他。現在想起來著實是愚蠢。 說到底,還是被他騙了。 年輕的帝王一點一點回憶著那個夏天發生的事,一邊用秘術像繡花般一針一線地修復了他身上的傷口。 他容顏依舊,栩栩如生。 靈犀宮里,三千世界,皆寂寞如雪。 回魂術毫無作用。 “你去哪里,朕怎么找不到你?”帝王喃喃自語, 曾賢小心翼翼趨近,抹了抹眼睛道:“陛下也有苦衷的。” “苦衷?”武帝冷道,“朕連一人都保不住罷了。有什么資格說苦衷,不過……” 說到這里他眸中寒光一閃:“你這一說朕倒是想起來了,楊拓膽敢欺君,他背后的那群牛鬼蛇神,也該收拾了。” 他忽然長身而起,一雙滲著紅絲的眼睛里凝起兩朵陰森的寒焰。 魏瑄猛然驚醒,又是這個噩夢,連打一個瞌睡的間隙都不放過他。 緊接著就聽到蒼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魏瑄,你讓我盯著的那個北狄部落的老怪物,果然有問題!” *** *** *** 大帳里 魏瑄走后,蕭暥躺在床上其實睡不著,發燒,頭痛得睡不著。 他心里尋思著,不是說老弱病殘不會有高原反應的嗎?他這算怎么回事? 他現在不僅是心口疼了,還頭痛,心悸,連眼睛也疼。眼角還有點濕潤,情況不大妙。 他本來想找面鏡子照照,忽然意識到這軍中根本有沒有鏡子。 事實上他重生以后就沒怎么照過鏡子。 他覺得自己生得這副模樣,再手里拿個鏡子照,算什么?顧影自憐?這畫面實在有點美……特么的太娘了。 所以蕭暥幾乎不碰鏡子。 反正每天都有云越替他束發,云小公子的審美他是絕對放心的。所以營帳里也從來沒有鏡子那玩意兒。這幾個月疲于奔命整天搞事情,他都快不記得自己啥模樣了。 他想讓親兵給他找面鏡子,又覺得還是挺不好開口的。他一個糙漢子照什么鏡子。 想了想,他摸到了他放在床頭的短刃,寒光一閃。雪亮的刀刃上就映出一雙清夭嫵媚的眼睛,眼尾一抹殘紅,眼底還有血絲。 蕭暥聽說過,高原上會造成眼壓升高,眼睛充血脹痛。視力都會下降。 蕭暥倒霉兮兮地想,他前天裝病,特么的今天就讓他真的病,那他這雙眼睛以前還裝過瞎,以后不會讓他真的瞎罷? 就在他腦子里胡思亂想的時候,帳外忽然由遠及近傳來紛亂的喧擾聲。 一名親兵匆忙進來報告道:“主公,涼州軍前來劫營!” 蕭暥心中頓時一詫,曹滿居然主動劫營? 他心念電轉,曹滿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這是要趁他立足未穩,趁夜偷襲,先發制人? 蕭暥快速地一條條往下想,曹滿手中只有四千軍隊,根本不敢主動出擊,除非是…… 他心中猛地一沉,曹滿在野虎嶺山寨中還有駐軍! 難怪他棄野芒城而直奔野虎嶺。 蕭暥倒抽一口冷氣,怪只怪他自己之前屢屢詐曹滿,屢屢得手,不由得就輕敵了,以為曹滿跟祿錚似的。 曹滿畢竟是一方諸侯! 這次是他失算了。 蕭暥想到這里,一把掀開被褥,忍著胸口的陣痛,咬牙道,“備甲!” 冷硬的鎧甲壓得他肩頭一沉,周身的一點點熱氣都被吸走了。 一開帳門,凜冽的朔風夾帶著雪花撲面而來。 曹滿挑的好天氣,真是月黑風高殺人夜! 蕭暥眼眸中閃過冷漠的殺機,厲聲道,“狍子,率一百人保護晉王。其余的人……” 他話音未落,狍子道:“大頭領,那孩子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第197章 誘殺 山谷間喊殺聲沖霄而起。 大帳外,火光閃爍,刀影紛亂。第一波身著重甲的武卒已經沖入營中,個個形容猙獰,和銳士營的官兵砍殺在一起。 蕭暥迅速下令他的親衛營前去尋找魏瑄,然后強壓下胸口的隱痛翻身上馬。 他緊了緊手中劍柄,寒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讓他燒得有些昏沉的頭腦頓時一清。 蕭暥從容不迫道:“弓弩手,遠敵攢射。刀盾兵,近敵格殺。” 他的聲音清越果決,絲毫聽不出一點病中的孱弱。 “伏虎!”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