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通神明 第63節
“易水,我確實很中意你。只是太可惜了……” 今夜封盡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因為這個宴會廳里的強者成分完全超標。他根本不想看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觥籌交錯,也不想去聽他們的廢話連篇。 每當有人去宴會桌上拿起酒杯時,他閉眼聽著酒杯與冰塊的碰撞聲,想起的卻是冷兵器碰撞時的尖銳爭鳴。就連偶爾瞥過角落的燭火時,封盡都莫名有種那些火焰是鮮血在燃燒的錯覺。 但此時此刻,在說到“可惜”二字時,封盡所有的躁動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沉寂。因為那一剎那,自心底浮起的遺憾壓倒性地蓋過了一切。 封盡知道易水突然提及弓箭的事,是想以此為條件換取祝福。 如果是一百年前易水這么說,甚至哪怕是十年前,他都會毫無疑問地答應下來??v使為人賜福這種事在此之前從來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他也依舊會答應這個小崽子。 因為他想見到易水于血與火中拉開弓弦,連□□到靈魂都宛若燃燒的樣子。 他渴求這樣的戰斗,渴求這樣的對手。對于這樣的易水,他根本就沒有底線。 但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太可惜了。 “真可惜啊……我等不到那時候了?!?/br> 他的狂性早已在理智邊緣搖搖欲墜,別說花上一百年等待易水成長到與他一戰的地步,哪怕僅僅只是十年,他都不一定撐得住。 所以真的太可惜了。封盡不禁閉了閉眼。 光是想象易水成神后的未來,想象他終有一日會射出連時間長河都能動搖的一箭,那種鋪天蓋地的遺憾之情就洶涌澎湃地吞噬著他所有的情緒。 “不需要你等待?!弊罱K打斷這種情緒的,卻是易水平淡至極的一句話。 在封盡沉郁得過分的眸光中,易水開口道:“你聽過量子力學嗎?” “之前我蹭過物理系的課,其中一節課講的是微觀粒子的運動規律?!?/br> 封盡不清楚易水為什么突然將話題扯到了物理上,但當易水繼續說下去后,無論是剛才吞噬了一切的遺憾,還是其他亂七八糟的情緒都第一次徹徹底底地從封盡心底褪去。 只聽易水繼續道:“我當時就在想,既然人類由原子構成,那么構成人體的原子具體是如何運動的?” “如果人體的原子運動被外力改變,那么人類本身會變成什么樣?” “這些問題我沒有找到答案?!?/br> “后來我又旁聽了一些有關時間的課程。時間是什么呢?它是一個用以描述物質運動過程的概念。既然是描述物質運動,那么物質這個大概念里是不是也包括原子?” 說到這里易水笑了笑:“在我得到和時間有關的稱號后,我就時不時回想著曾經聽過的這些課程,腦子里也常常冒出一些念頭。比如……” “比如在使用時間神力時,如果我并不將它作用于整個人或是整個物體,而是只作用于構成人體的一部分原子?!?/br> “如果我讓人體的部分原子加速、部分原子減速、部分原子暫停,被改變原子運動軌跡的人類乃至神明,會變成什么樣?” “他們的軀體是會崩潰、異變,又或者僅僅只是短暫的身體不協調?” 易水也不清楚這么做會怎么樣。 在起了這樣的設想后,出于對生命的敬畏,他從來沒有真正嘗試過,也不想去嘗試,只是將這樣的設想作為最后的底牌。 即便到了現在,他也沒有實踐的打算。不過是以此在給封盡畫餅而已。 “原子每一秒的躍動都是個天文數字。我能cao縱一千秒的光陰,所以你不必等待?!?/br> “因為你離死亡,可能只有一毫秒的時間?!?/br> 單純的時間減速、時間減速乃至時間暫停,以主神的力量應該能抵抗一二。可如果將時間神力集中作用在rou眼不可見的原子方面,哪怕再高位的神明都同樣防不勝防。 封盡不是聽不出易水話語里存在著很大程度的假設,但他也聽得出,只要易水狠得下心,這所有的假設皆可能成真。 這是他活了上萬年,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從這樣的角度來解析神明的力量。 如果以易水所說的方式來運用時間神力,那么在那一千秒內,他近乎擁有了造物主般的權柄。 許久許久,神情晦澀的封盡終于開口道: “小崽子,你知道在重力之神的副本里,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在想什么嗎?” “我厭惡巖漿,厭惡火焰,但我當時在想……”說著,他的指腹從易水的脖頸移到了易水的眼角處,“死在巖漿烈火里,死在你那樣的箭矢下,好像也不錯?!?/br> “因為你當時,就像是在燃燒一樣?!蹦菢訄剔种分鹬裁吹臒岫龋灰凰查g,就將他的滿腔煩躁滿身冷意燒得干干凈凈。 于是自那時起,他就注意到了易水。 也是自那時起,他就期待起了這個人類成長到巔峰時、徹徹底底燃燒的那一剎那。 就像現在一樣——他的眼睛又在燃燒了。 無須等待十年,無須等待百年。 只是幾句話的時間,封盡就已然窺見了一部分未來的、獨屬于易水的盛景。 僅僅就這一部分罷了,竟然如星火燎原般,連他深埋的求生欲都緩緩點燃。 無論如何,他都想親眼看看這個小崽子的未來。 “小崽子,我改主意了。”災神的嗓音冰涼而壓抑,與之截然不同的是他按在易水眼下的指腹處透出的愈來愈燙的體溫,以及那暗金色眼底徘徊著的、如同余燼般似燃非燃的火光。 “第七天來我的領地,我給你祝福?!?/br> 封盡說完后掃了一眼易水不帶半點水汽的衣服,又瞥了下神座上仍舊閉著雙眼的極哥,然后嗤笑了一聲離開了這個宴會廳。 他早就說過了,在場的所有神明,沒有一個會拒絕易水。 即便是以暴烈著稱的海神沃忒,嘴上說盡了威脅之語,卻從頭至尾沒讓海流和暴雨沾濕易水分毫。 即便是腦子里根本沒有祝福他人這個概念的自己,到頭來根本沒有除允諾外的第二個選項。 即便是如今高居首座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的極哥,在易水離去前也一定會開口給出自己領域的坐標。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易水撤掉幻覺神格的能力后,他的目光再一次從臺階上的那些主神身上掠過,以此確認剛才是否有人關注他與封盡的談話。 而當他的視線從最末劃到首位時,那位一直閉目養神的幸運之神恰巧睜開了眼。 也許并非恰巧。 易水和封極那雙荒蕪冷寂的眼驟然對視了一瞬,然后隔著半個嘈雜的宴會廳,他聽到了一個低啞卻清晰得過分的聲音。 那個聲音并未多說什么,只是極低極緩地報出了一個坐標。 顯而易見,那是封極私人領域的坐標。 第58章 他是夜(十三) 在封極低語般地給出了坐標后, 易水注意到自己的游戲面板再度發生變化,最終生成了一段完整的任務介紹。 就在他大致掃了面板一眼還未細究時,斜對角處的一個玩家卻突然朝他走了過來。 那個玩家看著倒還算年輕, 偏偏一頭毫無生機的白發, 而那掩在亂發下的眼神也如死水般不見波瀾。隨后易水就見對方停在了他三步外的位置, 對著他自報家門道: “茍延殘喘, 真名弗萊。” 果然是他。 易水雖然沒有真正見過這位排行榜第三的玩家,但他曾經聽過茍延殘喘的聲音, 也稍微了解過對方的一些事情。所以當那家伙開口的一剎那, 他基本就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確認歸確認, 他和茍延殘喘卻根本稱不上熟悉。所以這家伙突然找上門來想做什么? 大概是注意到了易水沒有開口的打算, 茍延殘喘、也就是弗萊直截了當地點出了易水在群里所用的id:“一去不還?” 對方能從一千個玩家里目標明確地找上他,顯然是有所把握。而易水本身也在考慮是否要借此次狂歡節走向臺前,于是他不再沉默下去,反而有些倦怠地靠著石柱道: “你怎么認出來的?” 茍延殘喘聞言反倒詫異地笑了起來:“不是吧?作為讓我們宇宙所有種族乃至那些神明都輾轉反側的存在,你稍微有點自覺吧?!?/br> “別說是神座之下的那些神明了, 單單是第二神座上的那位,從現身到離開,入他眼的自始至終也就只有你而已。” “更何況……”茍延殘喘說到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 面上不免帶上了些許一言難盡之意。 “更何況, 你的眼神看到哪里, 哪里便給予你回應。” “第四神座上的如此,第一神座上的也不例外?!?/br> 這些話說的都是事實, 但聽起來怎么就這么奇怪? 這一刻, 易水都懶得去想自己在其他玩家眼里是個什么形象了。七日狂歡, 時間有限,他還沒規劃好這些天的行程, 所以直接切中要點道:“找我什么事?” 茍延殘喘也不拖沓,直接說明了來意: “我不清楚你有沒有聽說過我的一些事。我是獸族,本體是蜉蝣,朝生夕死的蜉蝣。雖然作為獸族會比普通昆蟲的壽命長一點,不至于一天就死,但基本上屬于那種一出生就數著日子活的類型。” “能活到現在跟我個人的特殊能力有關。反正我現在就和我的id一樣,只是在茍延殘喘而已,甚至馬上連茍延殘喘都要做不到了。但我不想死?!?/br> “我不想死。”當茍延殘喘又一遍重復這句話時,他死水般的神色隱約透出了點執拗意味。 那是每個求生者的本能。 “明眼人都知道,這次的休閑副本就跟天梯一樣,一步登天絕不是癡人說夢。不過我對實力這種東西沒什么野心,我不需要登天梯,我只要一條救命索。一條能讓我活下去的繩索?!?/br> “我來找你,主要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你覺得這里的哪位神明,能讓我有一線生機?” 易水并不意外茍延殘喘會找上門來讓他提供意見。 雖然神明降臨在了這個宇宙,但就像他們自己來時所說的那樣,他們是來短期度假的。既然是度假,這些神明自然不會清清楚楚地告訴你他們各自有什么神格,頂多也就是給出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字而已。 九主神更是如此。 也因此,在世人眼中和這些神明牽扯最深的自己,反而能算是最了解諸神的玩家了。 至少他能大略猜到九主神對應的所有神格。 這些猜測一部分基于自己與那些神明的接觸,另一部分則是在與封盡的閑談中得到的線索。 “作為交換……”茍延殘喘深知交易這種事講究等價交換。所以他也不等易水回答,率先擺出了自己的價碼: “我會告訴你,宴會最初,第二神座上的那位側頭看向首位的神明時,對他說的那些話的意思。我想這應該會物有所值?!?/br> “如果還不夠的話,但凡我有的、我能做到的……” 聽到這里,易水開口打斷了茍延殘喘的話:“我個人推薦第五神座、第七神座上的兩位主神?!?/br> 易水不討厭努力活著的人。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活著有時候比死更難。 既然茍延殘喘已經孤注一擲到找上自己這么一個可以說是陌生人的家伙,無疑已是窮途末路。他沒興趣在這種情況下趁火打劫。 他想要的一切,他都會自己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