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 別說話了。”老爺子都怕她一張嘴直接嘔出來。

    喬唯癱在椅子上, 小聲地哼唧，忽聽一聲急促的抽泣，有人在哭，并且哭聲有擴大的趨勢。

    秉著愛看熱鬧是人的天性這一原則, 喬唯偷偷朝哭聲方向看去, 豎著耳朵聽。

    是一個長發女人在哭，傷心欲絕, 一個男的攬著她, 低聲安慰, 聽不清在說什么, 她正想挪兩個位置，就聽到一句“非禮勿視”。

    扭頭一看, 只見老爺子一臉正氣地看著她。

    “我就看看。”看看不犯法吧？哭聲吸引了很多人悄悄打量。

    就在這時, 幫忙買消食片的服務員回來了, 老爺子看了一眼哭泣的當事人，輕聲問道：“那什么情況？”

    喬唯：呵呵。

    她就說沒人不愛看熱鬧。

    “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到您了，”服務員面露歉意，嘆了口氣，“那個客人和她老公三年前這個時候帶著孩子來玩兒，一時疏忽，孩子跑了出去，出車禍沒了。后來每年他們都來這兒……咱們也不好趕人。”

    喬唯和老爺子對視一眼，完全沒想到是這個走向。

    服務員嘟囔了一句：“現在哭頂什么用啊，當時兩口子吵架賭氣，誰都不肯管孩子。出了事就算再怎么后悔孩子也回不來了。”

    “不好意思，”見二人都看著她，她慌忙住口，訕訕笑了笑，脫口而出，“老爺子您可得把小朋友看好了，萬一出事……”

    真是慌中出錯，她恨不得咬掉舌頭，這話人家可不一定愛聽。

    果然，這位看起來很兇的老爺子已經勃然色變，她正想硬著頭皮補救，就見那個粉雕玉琢的小朋友禮貌說道：“謝謝jiejie幫忙買消食片。”

    “不客氣不客氣。”她連忙擺手，趁機溜了。

    喬唯嚴肅批評：“爺爺，您嚇到人家了。”

    老爺子的表情還是很不好看，半晌哼了一聲：“小年輕，有這么說話的嗎。”

    “這個jiejie也沒說錯啊，之前不上心，等孩子出了事，再后悔，哭得再傷心有什么用？孩子既聽不到，又活不過來。哭也只是哭給別人看而已，或者讓自己心里好受一點。”

    喬唯語氣譏誚，讓老爺子一怔。

    他從來沒有聽過她用這種口氣說過這種話，甚至算得上是刻薄，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喬唯露出個笑：“爺爺，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迎著她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的眼神，見慣大風大浪的老爺子竟心里一突，有些狼狽地別開眼：“這，這叫什么話。孩子沒了，最傷心的當然是家長——”

    “真的嗎？如果我也出車禍沒了，你們也會像這個阿姨一樣哭嗎？”

    “說什么呢你！你這丫頭，這話是能亂說的嗎？”老爺子一呆，立馬虎著臉厲聲呵斥了一句，引得周圍的客人都往這邊看，他視而不見，瞪著喬唯，“童言無忌，以后不準再說這種話。”

    喬唯也被他這突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撇了撇嘴，心說她這可不是亂說，她是真真切切死過的。

    再說了，她都死兩次了，還怕這個？

    攢了那么多錢和金銀珠寶，就算真烏鴉嘴靈驗又死了也沒關系，她死了也能氣活。

    “爺爺，我說真的，如果我出車禍死了，你們會傷心嗎？”

    其實問這個問題沒有意義，被當面問了，老爺子難道還會說不會傷心嗎？但不知怎的，喬唯就是非常執著地想問一問。

    老爺子臉色一沉，又要訓她，然而也許是被她嚴肅的表情震撼到，半晌才開口：“當然會。”

    三個字說得很輕，卻又擲地有聲。

    喬唯得到了預料之中的答案，心情卻忽然低落了下去，有點煩躁。

    也許這一次她死了他們會傷心，但上一次，九成九不會，可能最多感慨兩句，這一頁就揭過去了。

    算了，再想這些也沒什么意思，關鍵是以后。

    喬唯：這一次，我要將我失去的都拿回來！（愛可以折現）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

    喬唯吃得太多，血都往胃里去了，腦子都快轉不動，正是昏昏欲睡的時候，忽聽一句很小聲的“對不起”，她勉強扒拉開眼睛，盯著老爺子。

    對方略有些不自在，轉開臉兩秒，又轉了回來，和她對視，語氣鄭重：“對不起。是我們對不起你。”

    喬唯慢慢地坐直了，矜持點頭：“詳細說說，說說你們哪兒對不起我了。”

    老爺子：“……”

    他沒想到喬唯會是這個反應，他以為她要么會粉飾太平“你們沒有對不起我啊”，要么會插科打諢“多多補償我就好啦”，卻沒想到她會讓他說說哪兒對不起她。

    跟命令下屬似的。

    但他并不覺得生氣，與之相反，心底還松了一口氣，兒童心理專家說了，孩子愿意聊就是好事，最怕的是不愿意談。

    “當年是我們做錯了，不該把你扔在一邊不管，”老爺子躊躇了一下，決定舍棄之前反復斟酌過的溫和說辭，直奔主題，“你爸媽任性，沒有責任心，我們這些當長輩的，同樣難辭其咎。我們都欠你一句對不起。”

    “這些年委屈你受苦了，過去的事已經發生，不可能抹除。我們能做的，就是盡最大的能力彌補你，絕對不會再讓以前的事重演。”

    “唯唯，你很聰明，比我們家所有人都要聰明，聰明的孩子想得也更多……如果你有什么傷心難過的地方，說出來，不要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