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續越說表情越凝重，本就鋒利的眉眼沉沉的，威懾力更重，把不少小孩都嚇得往大人身后鉆。

    大人們神情也沒好多少。

    驚訝，尷尬，茫然，五彩繽紛，不一而足。

    糖糖爸有點慌亂地去看衛敏：“這，我們……”

    他們之所以會認為是大女兒做的，一是因為自從冰雕園建好，她就沒怎么去過，偏偏這次這么巧就去了。

    二是因為大女兒自從不能說話之后就性情大變，脾氣古怪暴躁，而且對小女兒有敵意，不喜歡這個meimei，曾經就砸壞過她的玩具。

    因此他們一看到大女兒近距離接觸過冰雕，下意識就認為是她做的，卻沒想到另有其人。

    而他們選擇息事寧人遮掩過去，也是為了保護她啊！

    其他人紛紛道歉：“敏敏對不住啊，我們這也是著急……”

    衛敏定定地注視著他們，直到看得他們聲音小了下去，最后扯了扯嘴角，轉身大步走開。

    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尤為明顯。

    其他人似乎早料到了她會是這個反應，糖糖爸媽則在短暫的猶豫過后，一人抱起糖糖，一人追了上去。

    喬唯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衛家人的態度也很奇怪，不像是為了誤會衛敏而道歉，倒像是怕衛敏生氣而道歉。

    有種小心翼翼哄不懂事的孩子的感覺。

    喬唯正想得入神，脖子忽然一緊。

    她柔軟溫暖的圍巾被揪住了，拽得她差點一個踉蹌，是誰這么可惡啊！

    可惡的喬繼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喂，隨便說句對不起，你就輕易原諒他們了？你也太濫好人了吧？”

    他對此非常不滿，好不容易抓到童年老對頭的把柄，在他的設想里，應該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好好為難這姓陳的一番才對，結果喬唯就這么原諒了？

    她在家里不是很能嗎？狡猾得跟個狐貍一樣，到外面就成綿羊了？

    那句“你在外面怎么就這么好脾氣”的諷刺已經到了嘴邊，喬唯卻突然艱難地扭過頭看他。

    “爸爸，這里不是我們的主場，首先要考慮舅爺爺他們。”喬唯語氣淡淡的，有種不符合年齡的滄桑。

    “如果我揪著不放，舅爺爺家要怎么處理呢？該幫我們還是該幫陳駿他們？到時候我們拍拍屁股走了，舅爺爺他們要怎么和陳家人相處？”

    說罷還朝他投去隱隱責怪的一瞥，似乎在說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喬繼恩沖到喉嚨口的“當然是幫我們了”被她這一瞥給噎了回去。

    他不知不覺松了手，心頭巨震。

    原來喬唯只是窩里橫！

    在家里橫行霸道，把所有人都哄得團團轉，神氣得很，尾巴翹上天，敢說這個訓那個，還敢拿彈弓打他屁股，沒錯，他已經發現了兇手就是喬唯！

    然而在外面卻這么膽小怕事，瞻前顧后，他們喬家的人，哪有這么委曲求全的？

    喬繼恩自覺發現了喬唯的小秘密，正想嘲笑她一番，可話到了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不僅如此，心口還莫名其妙悶悶的，像堵了一團氣一樣。

    喬繼恩不吭聲了，喬唯懶得理他，心里暗暗嗤了一聲。

    原諒？她有說原諒嗎？她說的是接受道歉。

    接受道歉不代表原諒，只是類似于“已閱，知道了”而已，她可是很記仇的。

    不過以喬繼恩的腦容量，想不到這一點也正常。

    “咳，繼恩叔，四爺爺在問您了，”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衛續忽然開口，搖了搖手機，一本正經道，“說少了您，他們打麻將都沒意思。”

    喬繼恩如夢初醒：“啊？上趕著給我送錢？得，我先上去了，這個，別讓她走丟了。”

    說著如同電視劇里突然詐尸的爹一樣，干出自以為責任心爆棚實則讓人無語的舉動，一把將走得穩穩當當的喬唯提起來塞進衛續懷里，接著自己一溜煙兒跑了。

    剩下倆人干瞪眼。

    衛續笑笑，把喬唯放下。

    他耳邊回響起剛剛聽到的父女二人的對話，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委屈你了，唯唯。”

    “是挺委屈的，”喬唯口氣嚴肅，“為了彌補我，續二哥哥，給我講講敏jiejie的事吧。”

    衛續悄悄彈她頭上小揪揪的動作一頓，過了好幾秒，才長嘆一聲，聲音低了下去：“說來話長，她在八歲那年，出了事故，傷到了中樞神經，不能說話了。”

    說到這里停住。

    喬唯補上：“所以全家上下都小心翼翼，生怕傷害了她的自尊心？”

    衛續微驚，心道果然是個小人精，他還沒說就猜到了。

    他默了幾秒，才繼續說道：“對，自從出了事，就性情大變，從活潑開朗變得脾氣古怪，陰沉暴躁。后來有了糖糖……她很排斥糖糖。家里盡量順著她，怕她不高興。”

    喬唯莫名想到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癱瘓富翁選擇了一個毫無護理經驗的人做私人護理，只因為這個人不像其他人一樣同情他，沒有把他當成殘疾人看待，而是一個正常的朋友，只是這個朋友需要幫助而已。

    她大膽推測，就憑衛敏一腳踩扁老鼠，手起刀落剁排骨殺魚的利落勁兒，家人和外人泛濫的同情恐怕是用錯地方了。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會兒。

    衛續的目光不時落到這個黑漆漆圓溜溜的小腦袋上，心中難得躊躇不定，懷疑這聰明伶俐的小姑娘對這事兒不感興趣，正想干脆直接挑明，請她幫忙，就聽一聲幽幽的“續二哥哥”從底下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