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兒一直不成婚，我還真以為他掛念著前面那位，沒想到，最后竟然娶了穗夫人的侄女。”

    “穗夫人的身份確實是高，但她的侄女……聽說是農戶出身，就一個農家女而已，哪里配得上我們賀家的家主？”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誰讓穗夫人是霄兒的救命恩人呢，救命恩人讓他娶自己的侄女，他能拒絕嗎？”

    “霄兒是個好孩子，若沒有他，我們大家早就被流放砍頭了，可惜，他沒有一段好姻緣。”

    “農家女給三品將軍當妾室都不夠格，竟然成了賀家夫人，京城人都要笑掉大牙了……”

    賀夫人迎客結束后，正進門，就聽到了本家人的這些議論。

    她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一下子就崩了。

    若是京城人知道霄兒的妻子并不是什么農家女，而是穗夫人身邊一個做飯的丫頭，怕是更加笑話。

    在這婚事確定之前，她去軍營找了霄兒無數次，可霄兒鐵了心不見她，她就算要反對，也沒有機會去反對。

    婚事就這么定下來了。

    霄兒說，她若是愿意，可以幫忙cao持辦婚宴，若是她不愿意，這婚宴就在軍營辦。

    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強撐起笑容迎客……

    那些本家夫人還在議論。

    “早知道，我就把自己娘家的侄女說給霄兒了，好歹也是個世家小姐。”

    “哪怕只是七品官員家的小姐，也比農家女好。”

    “農家女懂種田，懂生火煮飯，能懂怎么做一個當家夫人么？”

    “……”

    “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么？”羅琦突然出現在賀家夫人們身后，微微蹙眉說道，“新娘子并不是什么農家女，聽說是落魄世家的小姐，走投無路被穗夫人買下來當侍女，伺候了穗夫人四五年……”

    她說到這里，猛地閉嘴，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臉懊惱的看向站在身側的程彎彎，“穗、穗夫人，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

    但她說都已經說了，在場的夫人們齊齊變了臉色。

    “伺候了穗夫人四五年的侍女，那不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奴婢嗎，比農家女還不如。”

    “穗夫人竟然把自己身邊的奴婢嫁給霄兒，這哪里是救命恩人，分明是來報仇的。”

    “我們賀家以后的當家主母，竟是個丫環，我的天哪，我完全無法接受。”

    “……”

    無數人的目光落在程彎彎臉上。

    程彎彎勾了勾唇，露出笑容，她淡漠的掃了羅琦一眼，羅琦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由自主就后退了一步。

    不過程彎彎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她看向站在三五步遠位置的賀夫人，緩聲開口道：“賀夫人打算就這樣讓前兒媳污蔑未來的兒媳婦？”

    賀夫人的面色有些僵硬，兩只手狠狠捏著手帕。

    她深吸一口氣道：“霄兒的妻子并不是丫環。”

    她就說了這么一句，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在她看來，這就是事實，解釋多了更容易引來笑話。

    “她就是丫環，是個賤胚子！”羅琦身邊的賀駿突然張口罵道，“她配不上我二叔，她不配給我二叔生孩子，只有我才能繼承賀家的香火……”

    羅琦嚇得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張口咬在羅琦的手上，嘴里還在說個不停，“我絕不會允許這個賤人進賀家的門，她只要敢進來，我砸破她的頭……”

    “誰要砸破我師母的頭？”

    趙三牛從大門口走進來，他身后跟了一大群軍營的兄弟們，他們一進來，院子就變得逼仄起來。

    他大大咧咧往婦人這邊走來，目光冷冷盯著賀駿。

    賀駿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在賀家人面前有膽子鬧事，但在外人面前不敢逼逼，這會嚇得躲在了羅琦身后。

    趙三牛冷聲道：“你小子聽好了，要是敢對我師母大不敬，就等于不尊重我師父，敢不給我師父面子，那就是跟我作對，跟我作對的下場是什么，你看清楚了。”

    他抬腿，將邊上一條長椅踢起來，然后用后腳跟狠狠一壓。

    咔嚓一聲，木制的長椅斷成了兩半。

    賀駿嚇得一個哆嗦，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羅琦忙將孩子抱在懷中，也跟著啜泣起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亂說話，也不該縱容孩子……都是我的錯，要怪就怪我吧……”

    她長得美，低低啜泣有幾分梨花帶雨的意味，更何況懷里還抱個孩子，哪怕是女人看了，也不忍心再過多苛責。

    賀夫人方才還怪羅琦，這會兒只剩下憐惜，走過去道：“沒人怪你，別哭了，去后院洗把臉……”

    “先別走。”程彎彎緩聲開口，“羅娘子既然說到了我侄女的身世，那我就來好好說道說道，免得日后總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她的目光淡淡的環視在場所有人，賀家那些夫人紛紛避開視線，不敢與她對視。

    羅琦揚起水光朦朧的眸子，她倒要看看穗夫人如何把黑的說成白的，如何顛倒是非……

    第810章 她是我護著的人

    程彎彎站在眾人之間，面色清淡如水。

    她淡聲開口：“羅娘子早已不是賀家人，卻還如此關心賀家之事，只能說一句，羅娘子真是大善人。賀凌死后，羅娘子將賀凌之子帶回羅家撫養便罷了，如今，竟然還想替這個孩子爭奪繼承賀家香火的權利。全京城人都知道，現如今賀家的家主是賀霄，繼承賀家香火的人，只能是賀霄的兒子，這么說，你想讓這個孩子喊賀霄一聲爹？”

    她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猛地看向羅琦。

    賀家出事后，羅琦被休，因此撿回一條命，她只是賀凌兒子的繼母，卻承擔了親生母親的角色，將這個罪臣之子帶回羅家撫養……當時，京中確實不少人稱贊她有女德。

    可京城的人同樣也沒忘記，許多許多年前，羅家嫡女羅琦，分明是賀霄的未婚妻。

    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兜兜轉轉，賀家嫡次子的未婚妻，嫁給了賀家嫡長子賀凌當續弦。

    如今賀凌已死，羅娘子養著賀家的血脈，常常進出賀府，這該不會是又惦記上了最開始的那個人吧？

    若羅琦和賀霄并沒有曾經那一段，若賀霄和賀凌兄弟關系極其和睦，那么，賀霄娶長嫂，照顧兄長留下來的唯一的血脈，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偏偏，這羅琦是拋棄了賀霄嫁賀凌，賀凌死了又糾纏上來，這種行為實在是讓人瞧不上……

    “不、不是……”羅琦連忙解釋，“我沒有這樣想過……”

    程彎彎看著她道：“京城那么多能人都不知今日新娘子的身份，這個七八歲的孩子卻說的頭頭是道，除了你告訴他，還能有誰？”

    她并不想逼羅琦進絕路，但羅琦的野心太明顯了，而且和賀夫人交好，長此以往下去，程放處境堪憂。

    “還是說，這些話是賀夫人教賀小公子的？”她轉眸看向賀夫人，“一個是繼子的兒子，一個是親生兒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孰親孰遠，賀夫人不會不知道吧？”

    賀夫人面色蒼白。

    她從前，確實是不知道孰親孰遠，善待繼子，忽略了親子，導致霄兒和她母子關系崩裂。

    賀凌所生的這個兒子，她一直當做自己的親孫子對待，也是霄兒這個二叔親自求情，造反罪臣的親兒子才能留下一條命來……可這孩子，竟然在霄兒大婚之日，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令人寒心。

    還有，羅琦無意說出霄兒妻子的身份，真的是無意的么？

    她那么想嫁給霄兒，如今美夢破碎，是故意整出一些幺蛾子給人添堵吧……

    賀夫人看向羅琦的目光，添了幾分復雜。

    “賀霄迎娶的妻子姓程，是我的侄女，曾經，她也確實是我身邊的丫頭。”程彎彎毫不避諱的道，“但，她并非羅娘子所說的落魄世家之女，她和我一樣，是農戶之女，因為走投無路便跟了我。不管她是農家女還是丫環，都是我趙程氏認下來的侄女，她隨我姓，那便是我護著的人！”

    語氣清淡，卻擲地有聲，帶著一股不容置疑。

    “說得好。”沈老夫人從不遠處走來，開口道，“放丫頭曾是農家女，賀將軍也曾是鄉村武夫，簡直就是天生一對。”

    “誰說不是呢。”阮夫人笑著開口，“再說了，農家女怎么了，丫環又怎么了，任何人，只要有本事，就能像穗夫人一樣立于人上。”

    林夫人章夫人等人圍過來，紛紛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賀家那些夫人面色有些訕訕，不敢再說什么。

    賀夫人的手指緩緩松開了手帕，她真的沒想到，眾人知道她兒媳的身份后，不是譏諷和嘲笑，而是幫忙解圍……當然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而是因為穗夫人。

    原來穗夫人在夫人圈子里的影響力竟然這么大。

    她舒出一口氣，緩聲道：“我只有霄兒一個兒子，霄兒選中的妻子，那就是我半個女兒，我定然會當女兒一樣護著。”

    聽到這話，羅琦的肩膀猛地松懈下來，眼中的光就這么慢慢黯淡了。

    她能出入賀家，倚仗的是賀凌留下來的血脈，倚仗的是和賀夫人曾經的婆媳關系……可因為今天她那番話，因為她縱容駿兒胡言亂語，她的名聲毀了，也毀了在賀夫人這里的交情，以后再想來賀家，怕是比登天還難……

    在羅琦失魂落魄之時，賀家大門口響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音。.

    趙三牛立即高興起來：“師父帶著師母回來了，走走走，出去看熱鬧！”

    從軍營來的小兵們立即跟著往門外跑，外頭鑼鼓喧天，賀家的下人在四面八方點鞭炮，噼里啪啦熱鬧至極。

    大門口，賀霄翻身下馬，走到花轎面前，踢轎子，在一片歡笑聲中，將新娘子牽了出來。

    他和程放手牽著大紅花綢布，二人并肩往院子里走。

    人群中，羅琦的眼眶驀然就紅了。

    多少年前，她幻想過這一幕，幻想自己和賀霄喜結連理……可是后來，她走錯了一步，于是步步錯。

    如今再回想，她也不明白，為何當初會被賀凌的甜言蜜語打動，為何寧愿做賀凌的續弦，也要背叛賀霄……

    若非她當初偷走了賀霄的信物，賀凌便不可能那么順利給賀霄安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而賀霄也不會流落到大河村，更不會認識這個叫程放的農家女……

    她的思緒一直往回飄，想了很多很多，呆呆的站在原地，擋住了大門。

    無數人看著她。

    她渾然未覺。

    賀霄牽著程放走到她面前，他臉上有著身為新郎官的喜悅，只是一看到羅琦，臉上的喜悅就散了一些。

    他面上全是冷漠：“羅娘子，讓一讓。”

    “唉喲，羅娘子擋道了。”喜婆甩著帕子說道，“新郎新娘要拜堂啦，莫耽誤了吉時……”

    羅琦猛地驚醒，連忙往邊上退去。

    她眼眶酸澀，再也待不下去，牽著孩子的手提前走了。

    在場的人誰都沒注意到她的去向，都盯著新郎新娘拜堂，然后送入洞房，緊接著喜宴開場……

    第811章 獲升四品鴻臚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