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道：“我表妹。”

    大河村。

    程彎彎在新房院子里看著木匠干活。

    原本她家的桌子椅子柜子這些家具都是準備承包給趙老頭子來做的，但老頭子說自己技藝不精，平時需要桌子臨時造一個湊合著用沒啥，但新房子不能將就，于是幫忙找了隔壁村手藝最好的木匠來打家具。

    這些木材都是從山上砍的上好的材料，聞起來有一股木香，絲毫不用擔心甲醛污染。

    程彎彎時不時提一些自己的意見。

    比如說村里人習慣用箱籠裝衣服，就是一個超大的箱子，往上打開，衣服全部放在里頭，連一個區分都沒有。

    她讓木匠做一個立柜，類似于現代衣柜，對門拉開，分成區間小格，春夏秋冬的衣服分開擺放，需要時直接拿就行了，不用在整個箱籠里翻找。

    周木匠是隔壁村的，聽說過大河村有個村婦被縣令大人嘉獎了一百兩銀子，當時他還嗤之以鼻，覺得是用什么旁門左道得的賞賜，但和程彎彎聊了這么半個時辰，他頓時心服口服，有些人就是聰明，這腦子也不知道是咋長得，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柜子，比箱籠放衣服方便多了。

    趙老頭子一直在邊上當小工幫忙，他老人家干的是小工活，實際上一直在偷偷學技術。

    尤其是程彎彎發表觀點的時候，他的耳朵豎起來，一個字不漏全記下來，然后再觀察周木匠是咋做出來的，每一個細節都拼了老命記在腦子里。

    “娘！”

    趙四蛋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飛奔進新房院子，滿臉興奮的道，“二哥回來了！”

    程彎彎失笑：“瞧你這興奮樣兒，是不是你二哥又給你買了啥好吃的東西，也就你二哥天天這么慣著你。”

    “不是不是。”趙四蛋拉著程彎彎的手臂往外走，“二哥帶了個漂亮姑娘回來，特別漂亮的姑娘，比水芹姐還好看……”

    程彎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上輩子的時候，她真的很喜歡長得好看的人，相由心生，好看的人自然能讓人生出好感。

    但是來了大河村，她見過的兩個最好看的姑娘，一個孫水芹，一個李秀紅，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她是真的怕了。

    而她很清楚，老二就是個顏狗，對好看的姑娘沒有任何抵抗心。

    可千萬別給家里招個大麻煩回來。

    程彎彎加快腳步，迅速朝家里走去，還沒到家門口，她就看到一個穿著淡黃色衣裙的少女站在門口。

    少女頭發凌亂，衣服也亂糟糟的，低著頭，不安的絞著手指。

    趙二狗松了一口氣：“要是我娘答應你留下，你才能留下。”

    沈正一個箭步沖到程彎彎身邊，低聲嘀咕著將事情說了一遍：“這事兒跟我沒有任何關系，都是趙二狗一個人決定的，嬸子，你可千萬不要去我爹那里告狀。”

    程彎彎無奈，這小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老擔心她會去告狀。

    她開口道：“放心吧，這事兒只要你不說，你爹就不會知道。”

    她走到小姑娘面前，看到了小姑娘身上的衣服，雖然有些臟兮兮的，但還是看得出來，這是上等的緞子，衣服領子袖口有繁復的繡花，這一套衣服怕是得三四兩銀子才能辦下來，面前這個少女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卻流落到了青樓，被救出來后，不愿去官府，也不愿回家，她隱隱約約猜到了某種可能。

    她拉著小姑娘臟兮兮的手，走到院子里，倒了一盆水，取出一塊干凈的帕子遞過去。

    小姑娘接過帕子，洗去臉上的臟污后，這張臉看起來就更好看了。

    程彎彎悄悄看了一眼趙二狗，這小子一回來就干活去了，沒有盯著這邊，就說明暫時還沒對這姑娘上心。

    在沒了解這姑娘的心性背景之前，她不能再讓二狗這小子陷進去。

    她溫和開口道：“能告訴嬸子，為什么不愿意回家嗎？”

    沈正的聲音從邊上傳來：“別問了，她就是個小啞巴，啥都問不出來。”

    “我不是啞巴。”

    小姑娘突然開口。

    沈正一口吐掉嘴巴里的干草：“那剛剛問你那么多，你咋一句話都不說？”

    “謝謝你們救我……”小姑娘低下頭，“半個月前，我爹去外地做生意，我繼母給我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我不想嫁，就從家里逃出來了，然后被人綁到了青樓……我要是回家，就會被逼迫出嫁，還不如死了算了……去官府也不行，我出逃后我繼母肯定報官了……我爹再有一個月就回來了，讓我在這里躲一個月，一個月后我就走，嬸子，求求你了……”

    第184章 不再是曹小姐

    程彎彎答應了。

    小姑娘叫曹瑩瑩，今年十五歲，河口鎮人，至于自己家是做什么的，一個字都不肯說。

    這個家里現在是九口人，程彎彎年紀最大，這些人在她眼底都是孩子，沒有任何男女大防的說法。

    而吳慧娘雖然年紀小，但是個婦人，而且懷有身孕，各方面規避也不用太在意。

    如今家里來了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許多事情就沒往日那么方便了。

    程彎彎開口道：“大山，這幾天晚上你就去新房睡，那邊院子里有很多木材青磚，需要人守夜。”

    村里夜夜都有巡邏的人，其實不需要專門派人去守夜，這只是程彎彎一個說辭罷了。

    她繼續道，“瑩瑩，你就跟著大嫂一起睡。”

    曹瑩瑩乖巧的點頭。

    程彎彎想了想，繼續道，“新房太大，你們大哥一個人睡有點瘆得慌，二狗，你也過去守夜。”

    沈正笑嘻嘻接話：“嬸子，我也去。”

    這邊是泥地，凹凸不平，晚上睡覺總覺得硌得慌。

    新房屋子里修了土炕，平平整整的，睡起來應該舒服多了。

    沈正拽著程昭也一起去，最后去守夜的變成了五個人，趙大山，趙二狗，沈正，程昭，還有書童阿福。

    程彎彎讓吳慧娘給曹瑩瑩找一身干凈的衣裳換上。

    家里每個人都新做了兩身衣裳，吳慧娘因為懷孕，一直沒穿，放在箱子最底層壓著。

    她拿出一件給曹瑩瑩。

    曹瑩瑩搖了搖頭，將床邊上的補丁衣服拿起來，抿緊唇道：“我穿這一件可以嗎。”

    這是吳慧娘平日換洗的衣服，大大小小數十個補丁，她自己每次穿都覺得哪哪都漏風，哪能把這件衣服給客人穿。

    而且這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特別好看，看起來就像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閨閣小姐哪能穿破衣服。

    吳慧娘還要說什么時，曹瑩瑩就開始脫衣服了。

    “……”她趕緊道，“你等等，我先出去。”

    這姑娘換衣服怎么都不知道避著人。

    她連忙推開門把空間讓出來了。

    曹瑩瑩脫了衣服，廢了很大勁才把補丁衣服穿上，穿完后，她的眼眶就紅了。

    在家里時，穿衣有人伺候，她從不用親自做這些。

    要是爹還在家里，她何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

    她默默地哭了一回，擦干凈眼淚后，彎腰將地上的臟衣服抱起來。

    她在心里告訴自己，現在的她已經不是曹小姐了，而是寄人籬下的小丫頭，無論什么事，她都要學著去做。

    只要熬到爹回河口鎮，她就能回家了。

    她走到院子，茫然四顧，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洗衣服。

    吳慧娘挺著肚子走過來，告訴她：“木盆在那邊，水缸也在那邊，灶房里有草木灰，放進去一起洗就可以了。”

    婆婆說過了，任何人在這里家里，都必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所以哪怕小姑娘看起來好像不會洗衣服，吳慧娘也不打算幫忙，頂多小姑娘沒洗干凈的話，她再幫忙洗一遍就是了。.

    曹瑩瑩抱著衣服走到水缸邊上，有模有樣的開始洗衣服。

    程彎彎遠遠看到了，略微有些放心，這雖然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但心性還可以。

    她將沈正和趙二狗拉到了一邊，面色嚴肅的開口道：“今天去怡紅樓，是誰的主意？”

    沈正心虛的低頭。

    “小正，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帶二狗他們去這種地方？”程彎彎語重心長的道，“你不必解釋，我當然知道大白天去那里是為了做生意，不管那里有多大的生意要做，以后都不許再去了，聽到沒？”

    三教九流之地，出入這樣場合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

    去做生意就算了，竟然還敢這么大膽子從青樓里救人出來。

    能開青樓的人，能是什么小角色嗎？

    她緩和了一下語氣道，“這陣子去鎮上送貨的事，就交給大山和三牛吧，等風頭過了再說。”

    沈正立馬點頭：“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趙二狗不敢反抗：“我都聽娘的。”

    程彎彎拍了一下兩人的肩膀：“去忙吧。”

    她走到曹瑩瑩邊上，幫著一起把濕淋淋的衣服擰干，搭在竹竿上晾起來。

    她開口道：“在我們家，沒有吃白食的。”

    “我爹回來后，會給銀子的。”曹瑩瑩急忙道，“嬸子要是不信，就拿著這塊玉佩，這是我娘留下來的遺物，我以后用錢贖回來。”

    她將掛在脖子上的一塊青色玉佩拿出來。

    程彎彎笑著道：“救你的那位沈少爺確實是縣令大人的兒子，他住在我家里，也是要干活的，這跟給不給銀子沒關系，你是一個小姑娘，我就不給你安排重活了，以后家里的兔子和山羊，你負責來喂，你覺得怎么樣？”

    家里人都是要干活的。

    趙大山負責田里的所有事。

    吳慧娘承包了灶臺，各種瑣事。

    趙二狗負責做生意，下午回來下地幫忙。

    趙三牛要巡邏，以及劈柴，啥粗活都做。

    趙四蛋負責小雞小鴨小鵝的吃食，順道遛狼、狗。

    程昭除了讀書就是教書，回家后再給趙二狗和趙四蛋開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