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溝距離大河村不遠，就是山路有些崎嶇。

    除了程彎彎和趙獵戶，還有趙大山跟著一塊兒去，畢竟程彎彎是個寡婦，單獨和三十多歲的漢子在一起，瓜田李下容易鬧出不好聽的流言。

    一路上，趙獵戶把那邊的情況說了。

    這只母山羊是李家溝一個獵戶抓到的，因著山羊懷孕了，一直留著沒舍得殺，看月份，差不多還有一個月生崽，李獵戶的意思是等山羊生崽了再賣，但現在想買也不是不行，當面談一下價格。

    這年頭，最貴的是牛rou，牛是生產工具，朝廷禁止宰殺，失去了勞動能力的牛需要官府批準后送到專門的位置宰殺，也正是因為這個，牛rou的價格十分昂貴，只有貴族才吃得起。

    其次，羊rou也算是奢侈品，許多大家族宴客都是宰羊，純羊rou價格一般來說都在四十文左右浮動。

    最便宜的就是豬rou了，許多村莊有人養豬，豬rou最常見，價格也就下來了，在二十文左右，在風調雨順的年成，一斤豬rou大概十五文一斤。

    程彎彎心里確定了一個自己能接受的價格，等看到山羊后，她有些不滿意，這只羊實在是太瘦了，腹部高高突出來，顯得更瘦，而且后腳被捕獸夾傷了，走路不平穩，總感覺下一秒就會摔倒在地上，能不能活著生產都是個未知數。

    李獵戶開口道：“母山羊不好抓，懷孕的母山羊更難抓，四兩銀子，母羊和肚子里的崽都帶走。”

    程彎彎笑了笑：“就算整羊按四十文一斤來算，也不需要四兩銀子。”

    趙獵戶跟著開口：“老李，你這也太貪心了，一只羊還想賣四兩銀子，算了算了，這生意你別做了。”

    他想著頂多二兩銀子，這才帶大山娘過來，他可不想坑同村人。

    “哎，價格可以慢慢談嘛。”李獵戶開口道，“這只母羊肚子里有兩只羊崽子，鎮上一只羊崽子都得三四百文錢，三只羊加一起，我要個三兩銀子，不過分吧？”

    程彎彎淡聲道：“鎮上的羊崽子都是起碼養了半個月的，你能保證這只母羊順利生崽，保證兩只羊崽子都活下來，我就給你三兩銀子。”

    這事兒，誰都不敢保證，李獵戶見多了難產而死的牲畜，更加不敢出言保證這種事。

    他看了一眼那只母山羊，當初一獵回來，他就帶到鎮上去賣，但酒樓的掌柜不肯收，懷孕的山羊，眼中含淚，宰了犯忌諱，沒有廚師敢動刀，他賣不出去，就只能自己養起來了，但又沒時間伺弄，這只羊就越來越瘦，懷著孕都不到一百斤。

    程彎彎開口：“估摸著一百斤的樣子，按整羊二十文一斤來算，一共二兩銀子。”

    李獵戶還想掙扎一下，但見程彎彎一臉堅定的樣子，也不敢再拉扯了，生怕這只母羊砸手上難產死掉。

    兩方談妥了價格，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一行人牽著母羊回來，村里不少人來圍觀。

    大河村養雞鴨的最多，也有幾戶人家養豬，但還沒有誰養過山羊，一個個都過來看稀奇。

    王嬸子搖搖頭道：“我看這只羊怕是要難產，你這二兩銀子不劃來。”

    里正老伴擠進來，大大咧咧道：“我當初年輕的時候，給母豬接生過，這只羊發動的時候，大山娘叫個人來喊我，我保證讓小羊順順利利生下來。”

    說完，里正老伴拉著吳慧娘的手道，“你婆婆是真的疼你，這么疼兒媳的婆婆，整個大河村找不出第二個來，你可一定要給大山生個大胖小子，才能對得起你婆婆這片心啊。”

    吳慧娘的手覆蓋在高聳的腹部上，紅著眼眶點頭：“我會的。”

    這一胎是女兒，那就再生一個，如果還是女兒，那就繼續生……她不能辜負婆婆的疼愛。

    “嬸兒，您這話我可不愛聽。”程彎彎笑著開口，“我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看到這群小子腦袋就發脹，我真是怕了這些調皮搗蛋的臭小子，我呢，就希望慧娘給我生個乖乖巧巧的孫女兒，當然了，慧娘要是生了兒子，我也高興，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我們家的孩子。”

    吳慧娘剛剛高懸的心，瞬間就落回到了肚子里，她的眼眶更紅了。

    這段時間懷孕，幾乎每個人都告訴她，一定要生兒子，生了兒子才能在趙家站穩腳跟，才能挺直腰桿做人，好幾次做夢，她夢到自己生了個閨女，夢里的婆婆突然變成了以前那樣，刻薄尖酸，還要把她女兒按進水缸里淹死。

    好幾個夜晚，她被噩夢驚醒，卻不敢告訴任何人。

    如今婆婆當著村里這么多人說這番話，她那顆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找到了落腳點。

    趙大山給這只母羊臨時修了一個羊圈，又去山上割最鮮嫩多汁的野草回來喂羊，把母羊喂的很飽。

    程彎彎修改了圖紙拿去給趙安江，讓人再在屋子后面加一個羊圈，還修了一個給兔子住的地方，院子無形之中又往外擴了一圈。

    四五十個人動工起來那是相當快，一天一個樣，三天就大變樣。

    眼看著房子要建成了，趙老頭子卻越來越緊張，他主動承包了尋找梁木這個活兒，天天在山上找木頭，找了快十天，也沒找到中意的。

    本朝建房子，最看重的就是上梁這個環節，橫梁在房子里代表著一家之長棟梁的角色，有很深厚的寓意，因此選梁也成了一件十分考究的事。

    必須是杉木，但不能是獨木，樹干要筆直，且枝繁葉茂，寓意著子孫繁盛，樹體上下寬度不能相差太大……

    趙老頭子在山上巡視了許多日，終于找到了一棵完美的杉木，連忙喊人來幫忙砍樹。

    若是普通砍樹，自然不必這么緊張，但這是中梁，砍伐也是有講究的，比如說，杉樹倒下來時必須要朝南，且不能破壞周邊任何一棵小杉樹……

    這棵樹費了不少功夫，終于完美砍下來，四個人小心扛著樹下山。

    到了山下時，趙老頭子還來不及炫耀自己的功勞，就見張婆娘眉飛色舞的在村中間說著什么。

    第176章 新房上梁酒

    “鄭少爺真是個好少年，長得好就不說了，主要是有才華，聽說明年院試一定會中秀才。”張婆娘與有榮焉的說道，“這么有才華的人，一眼就相中了我們家秀紅，之前不來是因為鄭大人不同意這門婚事，但鄭少爺就是喜歡秀紅呀，天天鬧絕食，鄭家沒法子，只好派媒人來提親，昨兒個把秀紅娶進門了，咱們秀紅以后可是官太太呢。”

    她從包袱里抓出一把糖，“秀紅在咱們大河村遇到了好姻緣，特意交代我給大家發喜糖，每個人都有，沾沾喜氣哈。”

    這喜糖是用糖和面粉做的糕點，村戶人家也只有過年過節才吃得上。

    人群中的孫水芹捏住了衣角。

    她那件衣服被李秀紅借走了十多天，一直不肯還回來，她現在才明白，原來李秀紅是穿著她的衣服去勾搭鄭少爺。

    如果她沒有嫁給趙傻根，本該是她嫁給鄭少爺。

    “水芹，給你吃。”趙傻根將拿到的喜糖塞進孫水芹手里，“這喜糖真甜，你快嘗一口。”

    孫水芹看著那塊喜糖，被趙傻根咬了一小口，還有口水留在上面，她眼中閃過嫌棄：“你自己吃吧。”

    趙傻根傻乎乎的笑起來，他媳婦兒太好了，啥好吃的都留給他吃。

    孫水芹抿緊了唇，擠出人群走了。

    一群婦人還在一起聊著這事兒。

    鐵柱娘沒忍住問道：“我咋聽說鄭少爺都沒親自去接親，這是成的哪門子的親？”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是進門當妾，鄭少爺家里已經有兩個妾了，張婆娘侄女是第三個。”

    “這么好看的大姑娘，咋想不開去給人當妾，聽說當妾的比丫環還不如，天天要立規矩。”

    “可不是呢嗎，張婆娘把自己侄女害慘了。”

    張婆娘本來是為了炫耀，讓村里人好生羨慕她一番，結果大部分人竟然在指責。

    她叉腰怒道：“鄭家是當官的，有權有勢還有錢，就算是去鄭家當一個妾，也比你們這些在地里刨食的人要強，以后秀紅給鄭家生個兒子，那她這輩子就不用愁了，咱村里沒一個人能比得上秀紅，一個個酸啥呢，哼！”

    她將沒發完的喜糖全都拿走了。

    程彎彎遠遠看到趙老頭子帶著梁木回來，轉移話題道：“我們家的房梁到了，我去看看。”

    眾人也跟著圍過去看熱鬧。

    “這根梁木不錯，當中梁夠了。”

    “大山娘，你們家房子建的差不多了，啥時候上梁。”

    趙老頭子抽了一口旱煙，老神在在的說道：“我找人算過日子了，三天后就是黃道吉日，宜上梁。”

    程彎彎笑著道：“上梁這天，我們家會安排吃食，大家有時間的都來湊湊熱鬧。”

    大河村一直以來就有這樣的習俗，上梁這天安排宴席，請工匠和親朋好友歡聚一堂，比成親還要熱鬧。

    為了這一天，程彎彎早就開始準備了，還特意請了村里廚藝不錯的鐵柱娘來掌廚做大鍋飯。

    大河村的人口挺多的，但她不是和每一戶關系都好，粗略一算，大概會有五六十戶的人來吃酒席，再加上工人匠人，至少得準備二十桌，這算得上是大河村的大場面了，上次吃席，還是去年春上的時候，這一年多來，全村就沒誰家里辦過大事。

    程彎彎列出了菜單，一桌六個菜，不算寒酸，也不算闊綽，分別是：鹵味拼盤、豆腐rou丸子、酸豆角、木耳炒蛋、清炒野菜、豬骨蘿卜湯，還給匠人那幾桌準備了酒。

    這樣的菜色放在大河村整體去看，算是很不錯了。

    上梁的前一天，院子里修了兩個臨時的大土灶，一個用來蒸米，一個用來炒大鍋菜。

    趙老太太帶著文氏和孫氏負責切rou，鐵柱娘和鐵栓娘在做豆腐rou丸子，程彎彎在做鹵味，家里的所有孩子們都去山上挖野菜了，這都是明天宴席要用到的食材。

    孫氏看著一桌子豬rou，忍不住嘀咕道：“大嫂也太大方了，買這么多rou干啥，一盤菜放二兩就算了，剩下的留給自家人吃不成嗎？”

    “你個眼皮子淺的東西。”趙老太太罵道，“這可是上梁酒，不讓那些上梁的匠人吃好喝好，他們上梁蓋瓦的時候一個不上心，到時候吃更大的虧。”

    別的地方摳摳搜搜沒事，但上梁酒馬虎不得，這是和家宅興旺息息相關的事，必須小心仔細。

    村里有一句古話：房頂有梁，家中有糧。房頂無梁，六畜不旺。

    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一句話，自然是有道理的，趙老太太希望大房一家的日子蒸蒸日上，希望四個大孫子越來越有出息，這上梁酒辦的越好，孩子們以后的出息就越大。

    這天晚上一群婦人忙到了很晚才回去歇息。

    趙大山和趙二狗沒回家，留在新房子這邊守著院子里的食材，還有剛運回來的瓦面。

    天才微微亮，村里干活的漢子們就來了。

    趙老頭子指揮著人在院子里擺了幾張大桌子，桌子上鋪著紅布，然后放上祭品，豬頭公雞酒盅等。

    緊接著，拿出昨日請程昭寫好的紅紙對聯貼在主屋兩側。

    喜氣繞梁萬般喜，春光滿院千里春。

    所有該準備的東西備好之后，全村人也差不多都過來圍觀了，這時已到了吉時，泥瓦匠和木匠上前，開始進行祭梁儀式，一壺酒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詞：“請梁請到廳堂前……第一杯酒敬祖先……第五杯酒灑得高，上有三星來高照……”

    祭梁結束后，就是上梁，大河村風俗是需要找八個有福相的年輕人爬上屋頂去拉梁，拉梁后就是穩梁，這是技術活，需要專業的木匠來校對位置，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房梁放好位置之后，就到了最熱鬧的拋梁，這是全村小孩子最喜歡的環節。

    趙大山作為這個宅子的主人，和木匠們站在房梁上，將早就準備好的喜糖喜餅，還有紅棗酥餅等物從高處拋下去，全村人都會來搶，與此同時，宅院門口響起爆竹聲，不是鞭炮，是燃燒竹子，竹節燃燒起來后會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熱鬧到了極點。

    一片熱鬧的喜氣聲中，趙老頭子帶著人搬來二十張桌子，在新屋的院子里擺開。

    趙老太太帶著婦人們一桌一桌上菜，撲鼻的香味，讓所有人口水直流，六個菜，一人一碗粟米飯，管夠管飽。

    當然這些人也不是來吃白食，都是帶了賀禮的。

    第177章 縣令大人提親

    “大山娘沒得說，這席面是我們村數一數二的了。”

    “大山娘舍得請我們吃酒，我們也要舍得賣力氣，蓋瓦的時候一個個仔細點。”

    “這還用你說，我們一定比自家干活還賣力。”

    “來來來，先喝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