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去你就去，你這孩子哪來的這么多廢話？”程彎彎故意板著臉道，“縣令大人愿不愿意幫你，還得看你的本事，行了，趕緊走吧，別耽誤了大事。”

    她將程昭推了出去。

    程昭滿臉復雜，眸子深處有浮光閃動。

    第115章 誰的功勞

    縣衙。

    沈縣令和袁師爺，還有主簿典吏都在，算是開小會。

    平安鎮(zhèn)轄區(qū)下三十六個村莊，他們去了最近三四個村，有不少蝗蟲滿天亂飛，不過這些蝗蟲還是散居狀態(tài)，沒有密密麻麻聚集，不如去年的蝗災看起來嚇人，但也足夠讓人心驚不已。

    袁師爺道：“去年這個時候，蝗災已經爆發(fā)了。”

    主簿面色凝重：“我看再等最多兩三天，蝗蟲會聚攏成災，一切再無挽回余地。”

    典吏長嘆一口氣：“好不容易解決了干旱之事，卻再一次栽在了蝗蟲上，連年受災，稅收不上，官庫空虛，朝廷怕是要問責……”

    幾人接二連三嘆氣，沈縣令頭大如斗。

    平安鎮(zhèn)連著兩年出事，他這個縣令怕是都要做到頭了。

    這時，一個衙役匆匆跑進來：“報，大河村趙里正求見。”

    上回尋水源挖溝渠時，沈縣令和趙里正相處了四五天，兩人相處的還算愉快。

    那次別過之后，再未見過。

    直覺告訴他，趙里正這次來，定是為了蝗蟲之事。

    沈縣令讓衙役將人帶進來。

    走進來的除了趙里正，還有一個年輕人，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袍，瞧著像是讀書人，看著隱隱還有些眼熟。

    “小民拜見縣令大人。”

    趙里正和程昭拜倒在地。

    沈縣令揮揮手：“跟我就不必這么多禮了，起來吧。”

    趙里正從地上爬起來，直入正題道：“大人，小民這次來，是為了蝗蟲之事，雖說蝗蟲還未成災，但據小民的經驗來看，不出三天，蝗蟲勢必聚集起來，就跟去年一樣，一大群飛來，不到半天時間，就能把地里的糧食吃干凈。”

    他的推測，和主簿的想法不謀而合，主簿站起身道：“那你今日來，可有什么高見？”

    趙里正老老實實開口：“四五天之前，大河村就在研究滅蝗的法子，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是被研究出來了，程昭，你趕緊把東西呈上去。”

    程昭上前一步，雙手將一疊厚厚的宣紙奉上。

    主簿將東西接過來，翻開第一頁，心里不由驚嘆一聲，這一手字真好看，蒼勁有力，筆鋒凌厲，不下一番苦功夫不可能寫出這么好看的字。

    一疊紙放在沈縣令面前，主簿典吏師爺的腦袋都湊過來。

    最開始幾人還看的云里霧里，都是數字，看不懂要做什么，等看完了前面的文字，后面就有了結論。

    蘄艾可驅逐蝗蟲，馬纓丹能即刻毒死蝗蟲，一斤馬纓丹需多少水熬煮，熬煮火候和時間都記錄下來了，再下一頁，是篝火誘捕法，加上鴨子滅蝗，溝嵌掩埋，再一個馬纓丹噴灑……這些法子結合后，捕殺蝗蟲數量也有記錄，對田間的描述也都有，甚至還有簡單的毛筆畫，仿佛讓人看到了大河村滅蝗的圖景。

    最后幾頁，是如何cao作，注意事項，如何保護田地，cao作人如何保護自身等等。

    看完后，沈縣令等人目瞪口呆。

    袁師爺第一個回過神：“這上面所寫，可都是真的？”

    里正將主場讓出來。

    程昭拱手道：“紙上所寫，都是程昭這些日見聞實錄，所有數據都是清點之后，才會寫上去，絕無虛言。”

    沈縣令愣了一下：“你、你是程昭？”

    他兒子在南府書院念書，他去過南府書院幾次，聽人提起過程昭這個名字，說是定能中秀才。

    明年就要院試了，程昭怎會下地記錄這些東西？

    袁師爺壓低嗓音：“我聽人說，程昭因作弊被南府書院開除了，事情鬧得還挺大……”

    趙里正站在堂下，也不知道上頭幾個人在嘀嘀咕咕些啥子，他開口介紹道：“他就是程昭，二狗子的表哥，二狗子他娘就是程昭的親姑姑，這段時間程昭在我們大河村住著呢。”

    話里話外沒提一句程家村，反正程昭住在他們那兒，暫時就能代表一下大河村。

    沈縣令想起來，上回在鎮(zhèn)上遇見二狗娘，這個程昭就跟在二狗娘身邊，難怪看著有些眼熟。

    這后生字寫得好看，俗話說，透過字能看到一個人的風骨和氣節(jié)，能寫出這樣一手好字的人，斷不可能作弊。

    倒是他那個兒子，一手字狗爬一樣，要是能跟程昭多學一下就好了。

    但，作弊之事具體是什么情況，還是需要派人去打聽一二。

    沈縣令將案上的一疊紙規(guī)制整齊：“若此法真能滅蝗，本官記你大功一件。”

    程昭抬起頭道：“此法是程昭二姑想出來的，若縣令大人要記功，這功勞應屬于我二姑，屬于大河村的趙里正，也屬于大河村的每一位參與了滅蝗的村民，沒有他們，就沒有程昭記錄下的這些數據……”

    趙里正萬般不敢置信。

    他啥都沒做，咋就能得功勞了？

    還有村里那群大老爺們和婦人，他們滅蝗，只是為了保護自家的稻子，哪有臉來領功勞啊。

    沈縣令揮揮手：“功勞之事日后再論，現在需要把這法子推廣出去，袁師爺，你趕緊吩咐下去，讓所有村的里正來一趟縣衙。”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趙里正，程后生，你們兩人先不急著走，滅蝗事宜具體如何cao作，還需你們口述告知其他村的里正。”.

    “是，縣令大人！”

    趙里正和程昭留了下來。

    平安鎮(zhèn)所有村的里正都被傳喚到了縣衙。

    滅蝗之事，像風一樣傳開，傳到了大河村每一個角落。

    “聽說了嗎，縣令大人征用了咱們滅蝗的法子，啥桂花村啊程家村啊李家溝，都學我們呢。”

    “要我說，這事兒得感謝大山娘，若不是她發(fā)現了馬纓丹，咱們現在就跟去年一樣，一個個坐在地里哭呢。”

    “也得感謝程家那小子，他一個讀書人，親自下地跟我們一起滅蝗，也不容易。”

    “我就覺得奇怪了，程童生他咋不回程家村去？”

    “他能念書都是靠大山娘，這么多年就沒和這個二姑親近過，這會子住過來，怕是為了明年出去趕考的盤纏。”

    “是要去湖州趕考吧，這一去都得走半個多月，路上怕是要花不少。”

    “也不知道他在大河村留多久，我想把我家小子送過去認幾個字，交的束脩費也能給程童生當盤纏。”

    一群婦人隨意聊天，從滅蝗議論到念書，走到了程彎彎家院子門口。

    第116章 張婆娘偷東西

    程彎彎家里每天都很熱鬧。

    后院有五個男人搓洗冰粉，三個老太太幫忙過濾。qqxδnew.

    前院支了一口大鍋，不間斷有村民前來熬煮馬纓丹，三五成群聊著。

    這會兒又有七八個婦人走進來，大黑小黑沖過來嗅了嗅，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就放松了警惕，在院子里跑來跑去。

    “大山娘，我們來打聽一個事兒，就是你程家的侄兒，他這回來大河村住多久？”

    程彎彎放下手里的活兒，笑著道：“這事我也說不好。”

    原本她計劃讓程昭在她這里待兩年，銀錢還清之后再走。

    但現在和程昭相處過后，她知道程昭是個什么樣的人，她不想因為自己一己私欲耽誤程昭的大好前程。

    若縣令大人那里的門路能走通，程昭應該能參加明年院試，那么現在就該開始為院試做準備了。

    她私心想多留程昭一個月，好歹把幾個孩子教上道，她日后也能輕松一點。

    她頓了一下道，“總能再住月余吧。”

    “一個月正正好，那我能不能把我兒子送來跟著四蛋他們一起學認字，總不能活一輩子連自個名字都不認識。”

    “程昭是個讀書人，我兒子要是能跟他多相處一陣子，以后肯定也能變成個斯文人。”

    “別的不敢求，就希望多認幾個字對得起祖宗。”

    程彎彎之前就和程昭說起過認字班的事，就相當于是現代掃盲班，純教認字，基礎字。

    現代的掃盲班不論男女老少都能參加，一天學一個小時，兩個月左右就能結業(yè)，掃盲能認字，最重要的是開拓視野。

    大河村這么多年愣是沒出一個讀書人，若是能從這一代開始，總會有一代有人能讀出去。

    大河村治蝗有功，給了程昭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那么程昭，確實也該給大河村世世代代的人一個讀書走出去的機會。

    程彎彎隨口問了一下，就有七八個婦人愿意將自家的孩子送來念書，這事兒傳出去之后，又有一些婦人過來，前前后后加起來，有二十多戶來報名，一共有二十九個孩子被家里人送來讀書認字。

    雖說秋收在即，但這些半大的孩子也沒多大力氣，與其指望這些孩子下地收割，還不如讓他們跟著讀書人多認點字，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兒。

    至于束脩費，村里人不約而同決定，秋收后，至少送十斤稻米過來。

    如今一斤稻米的價格飆升到了至少三十文錢，十斤那就是三百文，對莊戶人家來說這筆錢也算是巨款。

    晚上程昭回來的時候，程彎彎就把這個事兒給說了。

    程昭自然是應下來，教一個是教，教二十九個同樣是教，不過就是得費時間再做一些沙盤出來。

    程彎彎又問了鎮(zhèn)上的事。

    “縣令大人下了命令，每個村用馬纓丹燃燒或熬煮滅蝗，若有村莊用蘄艾將蝗蟲驅趕到其他村，發(fā)現者直接抓住關起來。”程昭開口道，“這件事迫在眉睫，這兩日縣令大人會派許多衙役去各村盯著，以免突生波折。另外，滅蝗的法子，縣令大人也叫袁師爺謄錄幾份送到了附近幾個鎮(zhèn)……”

    程彎彎點頭，確實該所有鎮(zhèn)一起實施，才能徹底滅蝗。

    夜晚村里照樣燃燒篝火誘捕蝗蟲，難聞的氣息在天空漂浮，遮掩住了程彎彎院子里的雞湯鮮味。

    她將燉爛的四只野雞放在木盆里，木盆放在院子門口，四只野狼半夜過來可以自主進食，她不需要再半夜爬起來被嚇個半死。

    清晨太陽還沒升起之時。

    大河村還籠罩在黎明的黑夜之中，就算是一些勤快的莊稼人，也不會這么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