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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晉女匠師在線閱讀 - 第200節

第200節

    昨天王葛出來的早,才沒看到擠榜單這幕熱鬧。上主街后,蒸餅、菜粥的香氣彌漫,剁rou的動靜“咣咣”不停,過去食肆街立即冷清。

    交市的位置在丘山下往西,離近的時候聞著畜糞味走就行了。

    馬蹄打滑,眾人下馬牽行,過去查驗身份的市亭關隘,路更難走,也是沒辦法,此處交易最多的就是牲畜,加上雪一場場的下。每天牛馬成群來往,異族商隊可不像漢家百姓那么守規矩,各種糞早跟泥巴混在一起,聞之欲嘔。

    隊伍人數太多了,鄒娘子讓眾人分散,約定午正在市亭集合。

    鄒娘子這幾個常跟著王葛的,當然還是隨王葛的興趣逛。

    沒多會兒,王葛要么是適應臭味了,要么是被琳瑯滿目的特產吸引,只覺得眼睛不夠用。

    夫余特產有赤玉、美珠;沃沮特產有布、魚醬;挹婁特產有豬皮裘、虎紋席(摳門,不買不讓摸)。

    高句麗與馬韓人售的基本都是蠶綿、粗糙銀飾。

    倭國……王葛走過去,看都不看。

    再往前走,嗯?古代也有冰雕師,展現的竟然是“削冰得火”!

    削冰得火的最早文字記載,見于公元前的《淮南萬畢術》,如今王葛親眼目睹冰制的凸透鏡取火過程,怎不令她驚嘆。

    此技藝除了鄒娘子、南娘子見過,其余人也是頭回見。

    交市占地真廣啊!

    看完了冰雕,七擰八拐的踩著雪泥走,又漸漸出現說臭不是臭的奇怪氣味。

    走近了一問,才知是搗牛糞磚的。

    第361章 343 改良糞磚模具

    異族商隊是鮮卑族的,大量牛糞拉到交市這里,已經上凍。他們很會選地方,旁邊就是燒陶的,把糞車靠近每個窯慢慢軟化牛糞,騰出糞車后買幾個陶器,燒陶的商人也就沒怨言了。可是買牛糞磚的中原商人很多,來不及化凍,只能使勁搗爛后攪拌,再制磚型。

    中原也好,鮮卑也罷,百姓總會于日復一日的勞動中總結出各種便捷農具,比如王葛正看的糞磚模具。

    形制很簡單,一個矩狀盒體,底面敞口,里頭中空,上頭的板中位置摳孔,楔一長桿,手握長桿往牛糞里一摁,就摁成磚狀。

    王葛家以前只燒過羊糞,養了牛以后,大父母囤牛糞做田肥,哪舍得燒來取暖。所以,親眼目睹以牛糞磚為利的商人都不把糞磚制成蜂窩狀,她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

    心情大好,再看燒陶器的去。

    全部是圓形窯,有大有小,大窯燒出來的是缸、甕或移動灶,小窯燒的就多了,瓿、釜、盆、碗,成品密密麻麻擺放,有的底不平、甕口粗糙,鮮卑商人不嫌,把價格壓低些,販運到草原深處,賣的價跟好陶具是一樣的。

    不看谷糧、牲畜區域,王葛眾人基本逛完了小件易物區,可以往回走了。午食在城門外吃的,路過云梯考場時發現很顯眼的云梯器具不見了。

    王葛心里有數。回到縣署已經未正時候,外邊豎立的幾個大木板,除了貼榜作用,還有近期可以報考的改良項目與場次,至于詳細考規,那得報名的時候詢問職吏。

    南娘子、張梧在她一左一右,護著她擠進人群,搜尋可報考的信息。改良織綾機、改良礱具、改良車轅、改良刀具、改良量器……

    太多了!

    每種考核后面標記有哪類型、等級的匠師可參加,匠師識字有限,分派在這里念字的,是縣署雇的兩個貧學童,寒衣寒鞋上全有補丁,嗓子都啞了。

    王葛看這倆學童挺胸膛、誰問都認真告知的樣子,她眼窩不禁發酸,倆孩子都慢慢變成了阿荇。思念不動則已,一旦想了,便是長久的惆悵與自責。

    大父的腰病今年犯沒犯?

    大母此刻是不是正縫制寒衣寒鞋?

    阿父雙目沒再疼吧?

    阿荇……阿荇長多高了?

    王葛的眼淚奪眶而出!他識多少字了?在清河莊跟同門相處得怎樣了?袁夫子喜歡阿荇嗎?又到墨上凍的季節了,他肯定不會停止練字。

    家里的席子加厚沒有?阿蓬、阿艾別嫌活動不開,可得多穿啊。

    院子那么小,二叔娶進新婦,肯定住不開的,桓郎君不在葦亭了,新亭長會給自家換個稍大些的新院子么?

    外頭,鄒娘子示意小匠徒們走路放輕,不要吵到王葛。剛才一回吏舍,王葛先交待找些木料、牛糞來,然后說獨自在內室呆會兒。鄒娘子心細,怎瞧不出王葛心情低落,唉,應該是想家了。

    不多時,段勇夫拉來半車牛糞,他嗓門大,鄒娘子讓他別說話:“先卸在茅房旁邊吧。”

    門響,王葛走出。她可不想牛糞凍硬,到時還得費力搗。

    蜂窩式牛糞磚與實心的相比,好不好燒、耐不耐燒,得試驗比較,不能她說怎樣就怎樣。看一下段勇夫拉來的木料,吩咐小匠徒把木料、工具都搬到門前的空地上,然后王葛將衣袖攏緊臂繩內,這就制壓糞模具,形制完全仿照前世蜂窩煤的大小、孔眼設計。

    前世王南行不知道蜂窩煤是怎么壓出來的,不過鮮卑商人的cao作給了她靈感,需要改的地方是:手執的桿分為“固定桿”和“壓模桿”兩部分。

    因此固定桿不能為實心了,為節省時間,不需要將其鑿為空心,只需將桿的里側鑿出貼服壓模桿的弧度即可,固定桿厚度當然不能太薄,否則使用過程中易斷裂。

    固定桿的底部是圓形空心模,用錘把固定桿楔入模頂的位置,不能在中間,因為中間要預留給壓模桿通過。

    鑿好這些,能看出天晚了,陰云遮擋了落日余溫,估計又要下雪。

    王葛開始制壓模桿。此桿是圓柱體,底部楔進一圓形板中央,圓形板底下楔十二根木棍,分布為中四、外八。制好后,壓模桿的整體倒著從空心模底部往上輸送,通過剛才預留的孔眼后,再揀兩塊四寸長的木料鑿出弧狀,分上、下跟固定桿綁在一起。

    天黑了。

    零星小雪飄灑,王葛終于忙完,試著抽推壓模桿幾下,覺得沒問題后,她仰頭望向半空。

    雪一定是諸仙的竊竊私語,不小心把蒼穹的神秘鋪陳于大地。

    哎呀進眼睛里了,那些詩人賞雪時一定光寫好的,不寫狼狽的。王葛聽到身后有動靜,看見阿芒、阿薪各執燭盞、一手擋風,站在房門內守候她,鄒娘子則站在小匠娘之后,笑容勝過燭火溫暖。

    “鄒阿姊,咱們晚上燒牛糞吧。”

    “好。”

    “我有個想法……”

    這次王葛胡謅的理由是,平常燒柴時火焰變弱,就得掀動木柴,火就重新旺了,然后前天晚上在偕行食肆見到燒煤塊同樣如此,迎客加了新煤塊,火沒變大反而快要悶滅似的,然后迎客用燒火棍挑松煤塊才行。

    “柴如此,煤塊如此,所以我想,牛糞磚是不是也如此,那為何我不提前給它們鉆眼,不就省了掀動?”

    專娘子“啊呀”一聲,“對對對,從小燒柴時我就知道這個道理,哈哈,可我咋沒跟阿葛一樣往深里琢磨呢?不然……”

    鄒娘子:“不然我們都出遠門,唯你留在庖廚燒糞。”

    小院里洋溢起歡快,比較兩種牛糞磚的燃燒程度時,縣令歐陽銳的廨署主屋燭火通明,西側火盆內燃著的,正是牛糞磚。

    歐陽銳出身渤海歐陽氏,其父歐陽建現任雍州刺史。

    書案上放置著王葛鑿制的云梯車模器,案對面坐著的老者姓劉,便是云梯改良考核的主考官,天工技能,中匠級別。

    兩側坐著兵曹史、都亭亭長以及數字門下吏。

    歐陽銳:“人已來齊,勞劉匠師講解云梯車。”

    第362章 344 童子郎

    “是。這名考生將盾改為屋式,盾屋底部只有框架,供兵士走動推云梯車前行。盾屋后面斜置的一梯為『固定梯』,供兵士從地面距離攀上『活動梯』。穩固住固定梯底部的橫木中間,豎起一根立木撐住活動梯。平常時候,活動梯可平直橫擱,不會壓住下方的固定梯、致其變形,還能在修整房頂等攀高勞作中,把活動梯當成高臺使用。攻城緊要之際,只要拉動麻繩……”

    劉匠師講到這,合攥車體最前位置的幾根麻繩,先掖進盾屋前壁的窗口,麻繩長,垂出盾屋的底,他往下拽,活動梯頓時豎起,在力度的掌握下,豎起的梯向對面方向繼續倒。

    燭火范圍明顯被周圍身影的前傾壓縮。

    放松麻繩,活動梯歸位。

    劉匠師:“諸位應當都看明白了,固定梯頂端、活動梯底端、盾屋上方兩根立柱的連接,采取一軸貫穿的方式,但活動梯底部的兩側框架探出來軸部一截,加橫木垂麻繩。因此,改良采取的是投石機一樣的吊桿原理,兵士可在盾屋內齊拽麻繩,將云梯豎起!”

    兵曹史先看一眼縣令,問劉匠師:“在考場,此模器有幾人見到?”

    “考生制不到一半時我就發現了,考核一結束,我到她跟前收的模器,只有我和另名副考官見過。”

    所有短時轉場考核,最多配一主、一副兩名考官、兩名察驗匠吏,有些小件改良只有一名考官、一察驗匠吏。

    歐陽銳:“這名考生你們都知道,會稽郡王葛。”

    “是她?”

    “她不是才來么?”

    都亭亭長:“哼,我可是聽說王匠師原本就要來高顯的,到了襄平縣被強留了!”

    亂說!縣令眼神警告。此事他知,王葛原本是來玄菟郡,沒指明來高顯縣。

    劉匠師:“我已將王葛定為本場考核首名,短期內不設云梯改良考核。”

    “好。”縣令吩咐門下史:“做好王葛的文書記錄。”內容包括參加過什么比試,各場的成績,獎懲等。大晉那么多匠師來來往往,每年每縣都會出現記錄錯誤,但不能在王葛這里出錯。

    歐陽銳再道:“劉匠師已把模圖畫出,明早連同奏記、模器急送郡署。望諸位早做準備,莫等郡署下令打造云梯車時,犯不職之誤!”

    眾吏出廨舍,在屋里覺不出暖和,一站在外面就知道牛糞磚的好處了。

    這時,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

    與此同時,踱衣縣清河莊。

    望秋林的小學精舍夜里閉門,門奴以為耳朵出毛病了,怎么聽到蹄走地的聲響?

    黑暗中現出輪廓,兩人騎著二牛過來。較瘦較矮的先跳下牛背,是望秋林老管事,告訴門奴:“開門吧,郎君是袁夫子的家人,遠道跋涉而來,明早還得走。”

    老管事送袁彥叔來到夫子居住的舍區,耳聞陣陣誦書聲,喜得眉開眼笑。哎呀,主家重用他,幾次想將他調到別處管事,他都推卻,就為了時不時能聽到讀書的聲音。“呵呵,郎君還記得哪間屋吧?”

    “記得。”

    “記得就好啊,快去吧。”

    袁彥叔揖禮,看不到老管事身影后,他望向房門,一步從容、下一步急迫、五步來到門前。

    “阿父。”先低聲呢喃,輕叩房門。

    “進來,今晚怎么……”袁山甫一抬眼,夫子慣有的矜持變成驚、接著是怒!“逆子!”

    砰,袁彥叔跪下:“阿父,我明早還得走。”

    袁山甫返回書案,把大尺換成普通竹尺,人攜勢、尺攜風的揀兒郎rou厚的地方揍。“你不是不入仕么?不是不入仕么,啊?不是不入、不入仕么?呼、呼……”兒郎越來越皮糙,袁山甫打出一身汗。

    袁彥叔:“風大,我掩上門你再打。”

    “哼。”

    父子倆一個坐回書案,一個掩上門,沒閂,跪于對面。“阿父知道我為司隸徒兵的事了?”

    “王悅寫信給我了。你,你可是我大晉唯一的童子郎啊!”

    建盛二年時,袁喬十歲,因熟誦《五經》、《三禮》,被豫州刺史舉薦。皇帝將袁喬召至國子學,策問經義之后賜“童子郎”身份,并賜字“彥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