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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晉女匠師在線閱讀 - 第146節

第146節

    撞傷此勇夫的兵械是荊棘球。其用枝藤編織,不必講究編法,只要將每根枝藤兩端系緊,層層迭迭,最終呈易滾動的大球,別輕易散開就行。

    但是,有的荊棘球內裹著一袋泥沙。

    這組匠人先以普通荊棘球,降低勇夫戒備,有的勇夫自恃武藝,不但不躲,還在大球滾下坡的時候將其踢飛。

    暗藏玄機的泥沙荊棘球,頃刻間將一勇夫撞倒,連人帶球哀嚎著滾到坡底。

    王葛暗暗喝彩:該。

    輕敵是大忌,這要真上了戰場,不光害己也害戰友。

    其實這場練兵比試,也就沖坡、數百人齊吼叫的時候氣勢恢宏,隨著兵械疾速消耗、勇夫小隊不再輕敵,比試就沒可期待的了。

    匠人考生很快淪為弱勢一方。劉清小隊是第一個奪得匠人旗的,僅用了不到兩刻時間。

    桓真隊伍緊隨其后。

    規則是不許假借奪旗故意傷、殺匠人,可沒說不許輕傷。輪到勇夫發威了,匠人的慘叫聲一直持續到將近巳初,陣地全失,勇夫大勝。

    給第十坡道半個時辰的修整時間,巳正,第十三勇夫小隊攻坡。

    所有人都明白,勝敗根本沒懸念。果然,一刻余后,此坡道的匠人旗再失。至此,五十隊勇夫皆勝。

    沒有喜悅,五百少年郎的目光全都聚集到第十三坡道。一高、一矮的狼鉤刺怵目驚心,其下方有絆繩,絆繩不高,擰滿了荊棘枝,凡沖到狼鉤刺覆蓋的地方,再敏捷的勇夫都得減速。

    這一減速,真會要命。

    就算一個隊同時有幾人不怕死,撲在狼鉤刺上方,但別忘了,還有一架更大、更高、砸下來更猛的呢!

    四百九十八個勇夫都在揣測:馬匠郎年紀最長,又是天工技能的考生,肯定是這組匠人中拿主意的,他會選哪隊作戰?

    劉清:“我覺得他會選司馬韜的隊伍。”

    “為何?”

    “這廝把馬匠郎辛苦制的狼牙拍全砸掉了尖,此仇不共戴天。”劉清一本正經,至于自己劈掉狼牙拍竹刃的事好似不存在一樣。

    噗……哈哈……

    另隊人中,司馬韜則道:“我覺得馬匠郎會選桓真的隊伍。”

    “為何?”

    “這組匠人中有個小女娘,應當是那晚喊破戾匪身份的匠娘。桓真念在救命之恩,奪旗時不會揍他們。”

    “有理。不過……桓真有機會沖到坡頂么?”

    傅峻的隊伍中,也在討論桓真:“馬匠郎應當不會選桓真和劉清的隊伍。”

    “為何?”

    “你們可能沒注意,那天喊破戾匪身份的小匠娘,就在第十三組匠人里。她和桓真、王恬相識,怎可能擇他二人的小隊。”

    “那還有四十八個隊伍可選呢,不會那么湊巧,選到咱們吧?”此話一落,眾人心里都不大舒服。

    事實擺在眼前,狼鉤刺無法破解,誰也不愿死在一場比試里。

    五百勇夫中,興許只有王恬歡快,他來到桓真跟前,戳他胳膊:“桓阿兄,你覺得……嘖,會咋選?”

    “你覺得呢?”

    “嘻。”王恬捂嘴偷樂,“全選。快看,韓武官來了,看他神情、看他神情,一定是全選!”

    王恬猜對了。

    韓晃停在林邊,雙手叉腰,宣布:“第十三坡道對峙的勇夫隊伍為……全選。”

    什么?!

    四百九十八個下巴砸到腳面上。

    坡頂,馬匠郎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全選啊,王小娘子多大的心思啊!這不叫吃了豹子膽,她就是豹子啊!他現在都害怕得站不穩、坐不下了,可她哩?竟然在削竹刃、穿麻繩。

    梁善還不如馬匠郎,正揪著吊桿的拉繩,一遍遍在試,是拉繩撬動吊桿利索?還是抱住慈竹稈撬動吊桿利索?梁善不停嘟囔:“全選,全選……戰五十次,得戰五十次……”

    馬匠郎一抓頭,掉了好幾根發絲,勸王葛別削竹刃了:“狼鉤刺撐不了幾撥攻擊的,就算每撥攻城間隙有半個時辰,我們也修不好狼鉤刺。”

    王葛豈能不知這點,可她也緊張啊,也害怕!總得找事情做,才能令心情平靜。若她定下“全選”后,表現出后悔和恐慌,萬一真有勇夫隊攻山怎么辦?到時大家全手忙腳亂嗎?“我問郎君,如果你是什長,讓你的隊伍第一個登坡,你愿意么?不是問你敢不敢,是問你愿不愿?”

    “那肯定不愿。”對于狼鉤刺的威力,馬匠郎很自信,愁的是它損毀后怎么辦?能攔住三撥勇夫,能攔住十撥、二十撥么?

    王葛向坡下示意:“他們也是這樣想的。”

    按照“全選”的規則,勇夫攻城的順序從第一小隊開始,挨隊順延。

    接近午正,各什長開始申報是否避戰。

    第一勇夫隊的什長是司馬韜,大步伐走向韓晃,然后氣勢消退,悄聲:“避戰。”

    韓晃錯愕,他知道肯定有不少勇夫隊伍會選避戰,但司馬韜平時耀武揚威,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倔樣,司馬韜都避戰,其余人呢?

    按規則,武官不得干涉勇夫的決定。韓晃“啊”一聲,用力一拍對方肩膀,大聲道:“好樣的!”

    司馬韜眨巴眨巴眼,嚇壞了,重申:“避戰,我隊避戰。”

    “嗯!兒郎就該如此,好樣的!第二隊來報。”韓晃揚聲。

    有病啊!司馬韜跟卞眈匆匆錯身,后者來到韓晃處,湊近,蚊子般哼哼:“避戰。”丟臉就丟臉吧,比丟命強。再說了,在荊棘坡這種練兵比試中受傷,以后會像司馬沖一樣臭名遠揚的。

    韓晃夸張感慨:“嗯,我沒看錯你!下一隊。”

    卞眈瞠目結舌,趕緊稍微抬高聲音:“我隊,選擇,避戰。”

    沒膽豎子!韓晃壓低聲回:“滾。”

    “好咧。”

    第三勇夫隊的什長是傅峻……避戰。

    第四勇夫隊……避戰。

    輪到桓真了,他步伐沉穩,眉宇堅毅,在韓晃的期盼中,他聲調正常:“我隊避戰。”若倚仗跟阿荇的同門關系,逼王葛退步,那這準護軍當上也蒙塵,必將成為他終生恥辱。

    完了。韓晃心慌,祖刺史的計劃要出現變故了。很不利的變故!

    韓晃把希望寄托在第七勇夫隊的劉清身上。

    真完了!

    劉清小隊也避戰。

    第253章 243 王葛的驚訝

    祖約為刺史,很清楚會稽郡這場武比的每項考核內容。最后一項考核,是讓三百勇夫以罪徒為靶,角逐出最后的一百名“準護軍”。想成為正規軍卒,必須不畏真正的搏斗,不能只敢殺禽殺獸,不敢殺人。

    按原計劃,最后一場考核開始后,監管罪徒的鄉兵將驅趕罪徒,令罪徒往南側的緩坡方向逃竄。那片山壤生長著密林,到時,吳郡的商隊趁機擾亂,讓韓晃趁亂找到蘇峻,將其接走。

    同時,祖刺史埋伏的另批人手,將和吳郡商隊會合,圍擊勇夫。

    韓晃僅為祖約計劃中的一顆棋,不知“另批人手”已經被山火盡誅。所以他擔心勇夫全部避戰后,就沒有下一項考核了。更擔心的是,五百勇夫都被遣去罪徒山谷怎么辦?

    多出來的二百勇夫,不能小覷,到時強弱顛倒,吳郡商隊人人為己,誰還顧得上掩護他救蘇峻?

    凡事必須往最壞處打算。所以從司馬韜選擇避戰,韓晃就急中生智,想給之后的勇夫隊制造錯覺,讓他們以為前幾隊都選擇“戰”。那后頭的勇夫隊肯定想,填進去好幾撥人,難道還耗不毀那兩架狼鉤刺么?待狼鉤刺毀掉,攻上荊棘坡易如反掌。

    可恨桓真和劉清臉皮厚,都沒遮掩“避戰”選擇。他二人又是勇夫中武藝最強的,后面的各什長就更不愿拿己方填命了。

    午正時刻,白光刺眼。

    韓晃走向荊棘坡,看著第十三坡道的兩架兵械,它們像兩道天塹,完全阻住了通往坡頂的道路。其實以傷鋪路,一隊、一隊的去消耗兵械,十隊之內,必有勇夫勝。

    壞就壞在避戰的規則上!都怕自己成為前幾撥填命卒。

    更壞在……這終歸只是一場比試,把命丟在這,不算赴難、不會被贊英勇,只會成就這組匠人。

    “韓武官,你走錯了。”主考官在坡上提醒,原來韓晃不知不覺間,走上了狼鉤刺坡道。

    未初。

    游徼幫著匠人考生卸兵械,平整土壤。

    匠人考,結束了。所有考生得各返考場,等待考官們核算成績,定匠師等級。

    郡武比考核也結束了。狼鉤刺正在拆除,卻永遠扎在五百勇夫的心里。此兵械太兇,即使重給勇夫們選擇機會,仍然無人愿意沖鋒迎戰。但他們真是輸在狼鉤刺上么?不如說,是輸給了這組匠人因其勢而利導之的防御計謀。

    輸了就是輸了,至今仍無計可施的輸!

    真倒霉啊。有人自嘲:“會有郡地像會稽郡一樣么?”

    今年無準護軍,就意味著明年州考,會稽郡無人參加,意味著往后每年本郡之人去州考時,都將因此事被挑釁、被嗤笑。

    劉清苦笑:“我再也不會輕視匠人。尤其木匠師。”

    “我只想敲斷馬匠郎的腿。”司馬韜惱怒,把樹當成馬匠郎,揀泥塊使勁砸。

    王恬用兄長教過的大喘氣法,把王葛才是主事者的秘密憋回肚子里。

    未初二刻。

    勇夫們發現韓武官不見了。

    未正。

    柀亭亭佐李羔帶著二十名謝氏樓船部曲過來,接官署令,五百勇夫即刻跟隨李亭佐趕往罪徒山谷,協助那里的鄉兵,將所有罪徒押回山陰縣獄。如遇阻撓者,殺!

    荊棘坡就這樣人散林空,但這場練兵戰,會被匠人一年年傳頌,越傳越恢宏。

    等王葛返回考場時,天早黑透了。

    巧絕技能的五十個木匠考生,明早先公布被淘汰的十人,然后再根據規矩、巧絕、品德三方面的成績進行品級評定,評定繁瑣,估計得需要兩三天。

    明明很疲憊,王葛卻睡不著,仰望夜空,最亮的那顆星很快變化成阿弟撒嬌的模樣。好想家啊,好想虎頭。

    不行,不敢想,很快就能回家了,不著急想。她坐起身,目光投向計時鼓下的火盆,剛才涌出的淚慢慢干澀。還是想想自己的成績,她肯定能被留取為匠師,初級船匠師是下等品級,她希望初級木匠師能是上等該多好。

    司馬沖端著釜來到鼓下,碗在左腋、箸在右腋下夾著,難怪王葛瞅他端釜的姿勢怪異。

    今晚是司馬沖巡查休息區,晚食沒顧上吃,讓隸妾煮了索餅,剛坐好,就看到坐著個考生。

    瞅那單薄的賴猴樣,就知道是王葛。

    算了,不記她仇了,司馬沖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