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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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仍然帶著濕潤的潮氣。 越是這般,就越是可憐,越是可愛。 容九低頭舔走那點淚意。 咸的,也是熱的。 濕漉漉,就跟被雨打濕了小狗頭,沮喪又懊氣。 他的手能輕易扭斷任何一個人的骨頭,為何就偏偏摁不下他的腦袋? 是不舍?亦或是清楚,再進一步,他也只能得到破碎的瓷片。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容九又嘆了口氣。 驚蟄氣死了,這人怎么回事? 自己胡亂發(fā)瘋,然后現(xiàn)在又自顧自嘆氣,到底是誰比較生氣? “莫氣了?!比菥啪徛?,“不做了?!?/br> 男人這話,讓驚蟄吸了吸鼻子,狐疑地看他。 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情緒究竟是如何從一個極端奔赴另一個極端,一下子又輕巧壓下那血腥的殘酷,變得又平靜從容了起來。 “……騙我?” “真要騙你,你現(xiàn)在手里的血,不止這么多?!比菥琶奸g的皺痕,幾乎能夾死飛蟲,冰涼的臉龐上透著一股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隱忍克制,“別說這種可笑的話?!?/br> 他的聲音很冷,說出來的話仿佛是要咬碎誰的骨頭,帶著某種歇斯底里的壓抑。 仿佛那說出來的話,違背了他某種黑暗的本能,他非得用盡全力,才能踩碎悖逆的本性。 驚蟄渾身乏力,他很久沒這么肆意發(fā)過脾氣。大驚大怒之下,他有著某種虛脫的疲倦。 他有些沉默地看著容九腰腹上的紅色。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鮮紅會這么觸目驚心,讓人心口發(fā)悶。 “……你的傷,先讓人進來處理?!?/br> 剛才驚蟄幾次想起容九的傷口,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容九的節(jié)奏帶走,根本沒來得及。直到這個時候終于抓住這個機會,生怕男人在突然情緒暴起。 驚蟄一轉頭,就看到門口杵著兩人。 一個是石黎,另一個提著個醫(yī)藥箱,一看就是個大夫。 原本只有石黎,就已經(jīng)足夠驚蟄無地自容,再加上一個陌生的大夫,那種一種無名的羞恥感爬滿了驚蟄的心,讓他立刻掙扎著,從容九的懷里跳了下來。 驚蟄連說話都有點結巴:“勞煩這位……太醫(yī),還請……給他看看傷口?!?/br> 那低垂著頭的人,立刻就抬起了頭。 他的眼神沒看向容九,卻是牢牢盯著驚蟄不放。那上下打量的模樣,就仿佛他是什么有趣的東西。 “宗元信,你那對招子不要了?” 容九冷冰冰地說道。 宗元信嘿嘿一笑,提著東西跨進來:“豈敢豈敢,容……大人,我這就來給你治病療傷。” 不知為何,驚蟄總有種他在忍笑的錯覺。 容九的聲音再度響起:“石黎,帶驚蟄去隔壁換衣服,別讓他凍著?!?/br> 剛才的那件衣服已經(jīng)染了血,雖然沒有太多,可仍然濕噠噠的,黏得有點難受。 石黎欠身:“小郎君,還請隨我來。” 驚蟄下意識看向容九,宗元信在他身前忙活著,將男人的身體掩藏了大半,可他看過去時,男人冷淡的眼神也望著他。 “快些去,快些回?!?/br> 容九頷首,看起來云淡風輕,只是眼神泄露了他少許的情緒,以至于那平和的外表如同虛偽的假象,其內里陰郁扭曲的怪誕仍然盤踞在那具身軀之下。 他一直在盯著驚蟄。 如同黑暗里的獵食者,如影隨形,那種可怕的專注,幾乎在燃燒。 驚蟄屏住呼吸,片刻后轉頭,跟著石黎走了。 直到這屋重新寂靜下來,只聽得到宗元信在料理傷口的聲音。 得虧這屋里燃著炭盆,這才讓宗元信動起手來,更加肆無忌憚。 皇帝身上這傷勢,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傷。 看著流血多,可切口整齊,根本連縫起來都不用,清理完涂上藥,再包扎起來,至于那么要死要活嗎? 宗元信沒忍?。骸澳氵@是給人逼到不行,才捅了你一刀?” 能耐人啊,捅了景元帝一刀,還跟沒事一樣活蹦亂跳。 陛下居然沒擰了他的腦袋。 “要是他捅的,寡人倒要樂壞了?!焙者B容的臉龐,有著說不出的陰冷。 在驚蟄離去時,哪怕這屋內燃著炭盆,卻總叫人覺得冷。那種涼颼颼的寒意,讓人不自覺哆嗦了下,宗元信的手指靈巧地打了個結,然后飛快遠離景元帝。 皇帝這會心情可老不好。 宗元信料理完病人,這才有心情看向地上的rou粽。 康滿被捆得太死,不管怎么掙扎,都沒辦法掙開繩索,就更別說逃跑。 在嘴巴能活動的時候,康滿也曾想過,要不要揭穿景元帝的身份,可一想到陛下的殘忍,康滿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有時候,干脆利落地死了,反倒是幸福。 活著被折磨,那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躺在地上聽著那兩人的對話,康滿卻始終覺得荒謬,總有一種自己說不定還在做夢的虛幻感。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今夜開始的時候就一直蔓延到了現(xiàn)在,直到這個時候,他還有些難以置信。 ……景元帝有過這么情緒外露的時候嗎? 那種壓抑到極致,幾乎瘋狂的語氣,康滿從來都沒有聽過,皇帝陛下發(fā)瘋的時候也只會冷冷的發(fā)瘋,面無表情地將人一刀一刀宰殺。 什么時候開始,這冷冰冰的石像,居然也有了鮮活的情緒? 要是讓后宮其他人看到,豈不是得嫉妒到發(fā)狂? 后宮里這么多女人,這么多國色天香,全都是為了皇帝陛下而來??墒沁@位皇帝陛下卻冷情冷性,絲毫沒有欲望,他看待后宮這些女人,如同在看著死物。 這么些年后宮之所以還算平靜,那純粹都是因為皇帝從來就沒有感情可言。 景元帝沒有喜歡的東西,因而,也就沒有所謂針對的對象,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一樣被冷落,一樣被撇開,她們在這后宮斗得死去活來,如同一個無情絞殺的斗獸場,為的也不過是往上爬的權勢。 得不到皇帝的寵愛,那總得得到權力。 就如同德妃手中握有的權勢,是那么的叫人眼饞。 可那是她們不想要嗎? 是因為景元帝,根本就沒有心! 可,現(xiàn)在,在康滿看來,景元帝何止是有心,他那顆心還活蹦亂跳,可怕得很。 誰能夠相信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會隱藏自己的身份,看上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太監(jiān)? 誰能有驚蟄那么放肆,敢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詞?聽聽他說的到底是什么話? 誰敢在皇帝面前妄要自由,妄要尊嚴。 只要一想到剛才聽到的話,康滿的臉色就忍不住扭曲起來,那是一種壓抑到快要形成實質的壓迫感。 他實在聽到了太多太多不該聽到的東西。 康滿清楚地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么。 他要死了。 他必須得死。 如果他不死,那他將遭受到比死亡更可怕的對待。 這個時候他又不那么想活著了。 他根本無法忍受自己曾經(jīng)對其他人施加的刑罰,再一一落到自己身上時的痛苦。 “陛下,這個人您打算怎么處理?” 宗元信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康滿,這塊頭可真是結實。 雖然大半夜被人從床上鏟起來治病,可看在對象是皇帝的份上,他就不多說什么了。更別說,他剛才還看到了一場精彩的大戲。 這戲臺雖然有點簡陋,可是場上的角兒可是景元帝。 光是看上一眼,就已經(jīng)值得今夜跑一趟。 景元帝慢吞吞說道:“寡人記得……之前,說你的手中還缺幾個藥人?!?/br> 宗元信做事亦正亦邪,就算治病看人,也得依著他那古怪的脾氣。只不過大部分時候他是個好人。 可小部分時候,尤其是對藥人的時候,他怕是他們心中最可怕的怪物。 他的藥人,全都景元帝給他的。 皆是一些從牢獄里提出來的死囚犯,還沒到要死的時候,就先給了他,讓他嘗試煉藥。等到人死去活來,奄奄一息了,也差不多是要行刑的時候。 就當做廢物利用了。 宗元信挑眉,笑呵呵地說道:“陛下,這人難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證嗎?就這么給了我……小心,日后還給您的時候,就說不出話來了?!?/br> “割了,挖了,燒了,埋了,都由你?!本霸鄣哪樕洌緵]理會宗元信的調侃,“只一件事,需得記得?!?/br> 宗元信做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越是痛苦越好,最好叫他后悔,這輩子就不該打娘胎里爬出來?!?/br> 康滿沙啞地說道:“陛下,陛下……饒了奴婢一命,奴婢什么都不會說出去……” 景元帝起身,厭煩地看著地上的東西。 唯一一個沒有讓他自己親自動手的原因,就是他不能確保自己下手的時候,會不會再一次把這個人給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