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奐了然。

    寧策不是會夸大其詞的人，他說的有想法，那就是有了十拿九穩(wěn)的把握。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不是很好。”

    正如寧策會對他所取得的成就感到復(fù)雜的欣慰，他同樣愛著、景仰著在自己的領(lǐng)域中恃才傲物，光輝熠熠的老師。

    他不可自抑地會對這樣的寧策產(chǎn)生愛意與沖動，但另一方面，他又深知兩人之間的差距，要追上對方，他還有太遠的路要走。

    在x市的兩個月太短、太短了。等寧策回到b市，兩人必定有各自的事業(yè)要忙，見面的機會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頻繁。

    在抉擇之間，愛情總會使人遲疑。他自私地希望能和心上人多待上一段時日，可理智又清楚地知道，寧策是自由的，沒有任何人有權(quán)利憑羈絆讓他留下。

    秦奐問：“剩下的戲還有多久拍完？”

    寧策估算了一下：“月底前能收工，下個月月初走。”

    秦奐“嗯”了一聲。

    寧策還以為他會繼續(xù)問什么，就像剛才他在飯桌上說的，“剩下的問題，我私底下問他”。

    但過了好半晌也沒等到他的回復(fù)，心底略微有些詫異，結(jié)果一回頭，就撞進了對方專注的視線里。

    “你……”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秦奐沒再關(guān)注那棵石榴樹，一心一意看著他站在樹下的背影。

    他的眼神帶著一種復(fù)雜悠遠的情緒，像是熱烈的欽慕，又不全是。

    好像全世界在此刻都框定在了這小小的一隅，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值得他投以注視。

    寧策只發(fā)了個單音，剩下的話在喉間卡住了。

    這是第一次，秦奐分明什么都沒有說，寧策卻在某一刻，心里突兀地掠過一種實感——他好像是愛我的。

    不是浮于口舌的虛假之辭，而是真切的某種情感體驗，它虔誠、熾熱、無私，同時摻雜嫉妒、狹隘，和陰暗的占有欲。

    它不完美，甚至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是一位不速之客。不受愛慕者的歡迎似乎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于是它平日里靜靜隱匿著，只有在一些主人疏忽的時刻，才會在細節(jié)里露出蛛絲馬跡。

    秦奐沒有注意到他神色的異樣，他仍然沉浸在即將面臨分離的復(fù)雜情緒中，故作輕描淡寫地問：“那你到了b市之后，我還能來找你嗎？”

    “……”

    像是往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顆石子，伴隨輕微的一聲響，有一圈一圈的漣漪蕩開。

    寧策靜了一會兒，波瀾不驚的神情下，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亂如麻。

    他移開了眼，下頜繃緊了，強作鎮(zhèn)定道：“……再說吧。”

    —

    之后的一個月，《夏夜之夢》劇組按照原計劃拍完了在x市的戲份，正式宣告殺青。

    最后一條鏡頭拍攝完畢那天，寧策請整個劇組的人吃了個飯，又給兩個主演單獨包了紅包。

    喬清知道他的習(xí)慣，笑瞇瞇地收了，并且提前預(yù)祝他順利拿下三銀大滿貫。

    林知遇開始愣了片刻，似乎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馮哥在后面小小地推了他一把，他才垂下眼，避開了和寧策對視，輕聲道：“謝謝寧導(dǎo)。”

    寧策這么做也是例行公事，并不怎么關(guān)心他的反應(yīng)，唯一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秦奐。

    他第二天早上的飛機走，對方竟然沉住了氣，一點兒動靜沒有。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在拍完《七號高塔》之后，和他在b市見面。

    但這點意外很快就消散了。

    林知遇和喬清那條沖突激烈的對手戲拖延了太久，雖然最后拍出來的效果確實驚艷，但也導(dǎo)致劇組收工的時間比寧策的心理預(yù)期晚了幾天。

    銀像獎的初選十月底截止，留給他做后期的時間并不充裕。

    于是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月，寧策都把自己關(guān)在工作室里，不見外人不管旁事，專心致志地剪《夏夜之夢》。

    秦奐起初給他發(fā)信息，他還回個一兩條。到了之后幾天，就是長時間的已讀不回狀態(tài)。秦奐連著一周聯(lián)系不到他人，擔(dān)心地問了周翊，才知道寧策最近幾乎晝夜顛倒的作息。

    無奈之下，秦奐只好一天三次，定時定點地給他工作室的座機打電話，催他吃飯和睡覺。

    寧策很不喜歡工作的時候被人打擾，每次接起來的語氣都像要把對面的頭擰下來——但這點小風(fēng)小浪，秦奐接受度良好，面不改色地聽他說完刻薄話，又嫻熟地順著毛哄：還生氣嗎，先吃完晚飯/睡一覺再氣。

    寧策：“……”

    寧策和他完全溝通不了。即使拔了電話線，秦奐也能神通廣大地通過各種途徑叫他不能忽視對方發(fā)的信息——比如最近閑得沒事，在家長蘑菇的凌奕，又比如一天十四個小時在線，任勞任怨的周特助。

    這種情況持續(xù)到后來，寧策一接到他的電話，下意識反應(yīng)就是：“你又干什么？我中午吃過飯了。”

    “……”

    這話一出口，寧策也察覺到了不對——不是，他吃不吃飯什么時候要向秦奐匯報了。

    秦奐也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之后，在電話那頭笑了好一會兒，在寧策面無表情地要掛斷前，才笑說：“別掛，不是因為這個。”

    “我前兩天給你寄了快遞，早上被你工作室的人簽收了，你看看收沒收到。”

    他這么一說，寧策也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