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不再是“想”, 也不再是商量的語氣, 他自水中抬起手,淅淅瀝瀝的水珠順著皙白的皮膚落下, 他梳起了頭發。 手指在漆黑如墨的發絲里穿插過, 最終隨意地束了起來。 赤|裸的腳趾踩在水里, 那只瘸腳仿佛得到了水流更多的愛憐,無時無刻都有著隱形的力量拱衛在他的身側, 讓鹿安清略有不適。他將要上岸, 便有冰冷的身軀貼了上來。 那太冷, 讓人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你若喜歡, 那就都擄來。”不論是人,還是什么東西。 側耳的冰冷嗓音,幽幽地響起。 “那可不行。”鹿安清淡定地說道,“我不想生活在這里。” “這里有什么不好?” 鹿安清很想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這里哪里好?黑魆魆不說,災禍橫行,盡管有“他”的壓制,它們根本不敢反抗,可鹿安清的本能蠢蠢欲動,要是在這生活,保準每日都奔波其中……他雖習慣于此,卻也不是狂魔天生愛打打殺殺。 他再是散懶,也是愛見陽光的。 岸上坐著個人,輕飄飄地抓住了鹿安清的胳膊,溫涼的手指按在皮rou上,露出來的俊美臉龐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安和既不喜歡,當然不可強留。” “你這笑面虎倒是讓人發滲,你心里惦記的想法可不比我少,就在這裝好人?” 腰部的力量一緊,勒得鹿安清喘了口氣。 鹿安清:“……” 是了,他們外在的時候,是一般模樣,是一人,是一體。 是災禍,也是將死真龍。 在公西子羽的身上,凝聚著頗為可怕的陰陽協調,生死兩際。在這意識領域里,強烈的自我,會幻化出他們獨特的自我。 這也導致,鹿安清越發不愛往意識領域里鉆,如果不是剛結合的人,總是本能想要依賴對方,鹿安清肯定躲得越遠越好。 他要不出現也罷,一出現,反倒會成為爭奪的對象。仿佛砧板上的rou,被左右拉扯。 要真只是塊死rou就好了。 鹿安清暗自嘆息,輕巧地掙脫開前后的束縛,眨眼間就到了岸上。 鹿安清的力量到底不俗,結合后,他深感其力量,或許要遠超之前,而在那之前,他想要拔除地級災禍就已經不難,眼下更是無法評判其階等。 他和公西子羽已經結合,無法生死相搏,除非拼盡全力控制他,鹿安清也不會再輕易陷入備受cao控的局面。 這大概是好事。 自然,有了好處,也有了壞處。 他們的聯結如此緊密,彼此的心思幾乎無法隱藏,便成為赤|裸裸的透明人,無論誰在思考什么,只要對方有心,都能知道。 可謂是毫無隱秘,彼此袒露。 相較于鹿安清的純粹,公西子羽那頭的情緒復雜得多,畢竟他的存在就別有不同,更不用說…… 鹿安清頭疼地揉了揉頭,感受到另一端沖天的惡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毫不猶豫地意識上浮。 當他睜開眼時,他正站在那處洞xue里。 鹿安清看向與洞xue連接的甬道,原本總會傳來若有若無的災禍氣息,可眼下卻是干凈到徹底,再無半點痕跡。 他皺了皺眉,卻也沒去追究,目光反倒落在四處的墻壁上。 這里便是當年裂開的縫隙所在,自是公西子羽擄他而來。 之前他無法看透此處的問題,可現在便有不同,鹿安清凝視著那些暗淡的光亮,半晌,伸手去碰。 一種若有若無的感應,讓他緩緩笑了起來。 他的手貼著墻壁。 “我要走了。”鹿安清回頭,“你到底來不來?” … 京都,城墻上。 這是第不知道多少次災禍出現,百姓已經從驚恐,到不太驚恐。 還是害怕的。 可是史館那些祝史大人和城防士兵的配合越來越默契,到底不曾讓他們真正攻破了城墻。 而各地的消息也傳入京都。 在京都遭受襲擊時,各地的災禍好似在同一時間全都消失了一般,再不曾出現。 各地驟減的壓力,仿佛一瞬間,全都壓在了京都。 是時,部分祝史不由得想起當初太史令說過的話,唯這京都,才是最為要緊之處…… 這位老大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只是當他們結伴去拜見太史令時,卻得到了群臣拜見官家同等的待遇——太史令并不肯見他們。 不過,他還是讓明武進去了。 明武在屋內待了一刻鐘,出來后,臉色并不好看。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皇宮的方向。 江臣幾乎能感覺到他在想什么,下意識地說道:“等等,明大哥,你想做什么?” 明武回過神來,搖著頭說道:“沒有。” 頓了頓,又道。 “去城墻待著吧,太史令說,半個時辰后,便會有新的襲擊。” 這話一出,祝史們神色凜然,沒時間再糾結太史令,只得紛紛趕往最近熟悉的戰場。 江臣看向明武,低聲:“你的身體……” 明武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江臣便住了嘴,沒再說下去。 盡管祝史們牢牢守住了城墻,看似平安,可是京都一再遭受襲擊的消息也早就廣為流傳,畢竟,這些災禍再不能隱藏行蹤,往往暴露在世人眼前,也就讓許多人知道了眼下的危險。 要是連北邊都收到了消息,那些曾經蠢蠢欲動的游牧民族,可就不知道會做出些什么……畢竟這些年來,看著繁榮昌盛,可朝內暗流涌動,一著不慎,可會惹來禍事! 隨著夜幕落下,災禍再次出現,整座城池都無法入眠。 那些可怕,怪異的聲音不絕如縷,環繞在城池的周圍,而奇異的火焰蔓延燃燒,將黑夜染紅了半邊。 有人爬上屋頂,也有人探出頭,去看著那赤炎的方向。 而后,風聲,雨聲,嘶鳴怒吼聲,雷鳴聲…… 他們已經熟悉這些聲音。 那些顏色,那些聲音,意味著祝史們在拼命。 短短一個多月,祝史的存在,祝史的能力,祝史會遭受的反噬,已不再是隱秘,反倒是成為了人盡皆知的消息。 尤其每次清晨結束后,總有史官匆匆游走在戰場,將那些被反噬的祝史們送走,那可怕殘忍的模樣,令百姓真正意識到,拔除災禍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面對那些可怕的怪物,不僅要迎面而上,還要忍受著雖是都有可能發瘋反噬的代價。祝史的確擁有著他們想象之中的神秘,卻也有著無比殘忍的隱患。 “砰砰砰——” 半空中,明武硬生生挨了幾下,將幾個負傷的祝史救了下來。他的右邊如同燃燒著火焰,將他整個人吞噬。 黑紋蔓延爬上了他的臉龐,讓明武顯得尤為可怖,連說話都帶著隱約的雜音:“帶著羅坎下去!” 名叫羅坎的祝史掙扎著站起來,“不成,我還可以……” 他還沒說完,明武就一把將他砸暈。 有史官飛快穿插過來,將人拖走。 而這短暫的交接中,明武早已經離開,又踏入了戰場。留下兩個速度慢了一拍的祝史面有擔憂:明武身上的黑紋,蔓延也太快了些。 明武算得上是史館能力最強的祝史之一,所承擔的壓力也遠超乎常人,如果連他都倒下了…… 因為新帝的慷慨,任何受傷的祝史都可以入皇城靠近真龍之氣,盡管有許多祝史遭受反噬,卻沒有一個真的陷入瘋狂。 但這不代表著縮短的溫養速度,能跟得上災禍襲擊的速度。 再這般下去…… “明大哥——” “明祝史!” “明武!” 半空中,一道渺小的身影墜|落了下來。 被庇護在附近的江臣目眥盡裂,已然躍出了保護區。明武是他的聯結者,他遠比任何人都先感受到明武的情況。 那下方,可是災禍堆! 幾道身影在空中疾馳,幾乎有爆鳴聲。 只在此刻,另一道后發先至的身影于眾人之前抓住了明武的衣領,活生生將其拽住。 “這般多的黑紋……” 他低聲道,抬手附著在明武的身上,還未動作,另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便跟著落了上去,溫和地笑了起來。 “何須你來?” 并起的手指落在明武的額頭,仿若有龍吟,清脆的聲響繚繞云端,金芒閃過后,明武身上的黑紋消失了泰半。 鹿安清這才將明武交給了趕來的江臣。 江臣下意識抱住了昏迷的明武,目光卻驚愕地停留在鹿安清的身上……以及他身后,的男人。 幾個趕來的祝史都面露迷茫之色:鹿安清身后的男人……是……官家嗎? 公西子羽,怎會在這? 鹿安清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諸位,眼下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 似是好笑,像是無奈。 他抬頭望著宛若無數龐然大物,一步踏過,仿佛縮地成寸,眨眼到了一只地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