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但,正如他是個孩童,安靜地佇立在這里,這是過去,卻也是現在。 他們的記憶在不斷地朝著雙方涌去,勢不可擋,無法扭轉。 正如崩塌的領域圖象,不再單純是山,不再單純是囚牢。 一切已然混亂,全在鹿安清一念之下,驟然發生的改變。 小太子站在門內,安靜地看著門外的孩童,旋即,露出一個淡淡的,好看的微笑。 他伸出手,一把將鹿安清給拽了進來。 腳下的地面驟然懸空,他們一齊栽入幽冥。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9-11 04:47:11~2023-09-12 23:18: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神火村的肥宅 17瓶;寂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5章 ☆斷。☆ 他們在結合。 記憶在不可追中互相駁雜, 一會是鹿家的花園,一會是深宮大院。不論是雪水還是焰火,都在焦躁不安地掙扎著。 滔滔江河奔波不休, 頃刻覆蓋了觸須,連帶著坍塌而來的記憶, 將人徹底掩沒。 鹿安清十來歲的時候, 鹿家出了一樁大事。 鹿途為了一名女子,與其他權貴子弟互相爭執, 盛怒中,他殺了那人。 鹿途是鹿禾的嫡子, 也是整個鹿家的門面, 不可鬧出這樣的事端。 偏生此事,尚有目擊證人, 還是外人, 無法壓下處理, 鹿家總歸要出這么個罪人來平息事端。 這事, 鹿禾找上了鹿什。 鹿家這一代十幾個孩子, 唯獨鹿什之子鹿安清, 是最不惹眼,也最是低調的。 既不起眼, 既是低調, 既是為棄子, 能夠被鹿什當做前途的踏腳石,也是理所當然。 年少的鹿安清站在書房, 卻不看著鹿什, 而是偏頭, 看著坐在邊上的美婦人。 不知他從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良久,便說了聲好。 名譽,榮辱,他自是不在意。 只是在出門前,鹿安清平靜地說道:“生恩,養恩,既已一并還盡,恕此后,安和便不回來了。” 鹿什皺眉:“你說什么?” 鹿安清不答,跨步出了門。 冰涼的觸感纏繞上他的脖頸,好似被人捏住了命脈,公西子羽的嗓音輕柔地響起:“安和為何不殺了他呢?” “殺誰?” 十來歲的少年面不改色,盯著前來抓捕的官兵。 “你在乎的母親,無視了你的命。你的親父,將你當做富貴的棋子。以你的能力,難道聽不出來嗎?”低低的,嘆息的聲音,“所以,安和的腳,便是為此廢的?” 鹿安清任由著官兵把他押走,而后會發生的事情,不必細想都清楚,畢竟那是曾經午夜夢回的種種,已經再是清晰不過。 鹿安清被判處流放,離開了京都。 少年被鉗制,帶出鹿家時,遭難了的另一家,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哪怕他們清楚真正的兇手是誰,偏生無處可發泄,這般怒火,便是沖著鹿安清傾瀉而來。 路途遙遠,可以動手的地方,可著實太多,又太多了。 “該說鹿家一手遮天,還是當說太史令的手,伸得太長了呢?”公西子羽嘆息了聲,抬手撫上鹿安清的頭發,“他將這一切都抹去了。” 記憶不斷閃爍,他們也在其中不住游走。 時而,鹿安清正在流放途中,時而,他瞥見了太史令。 鹿安清的命數,的確是在遇到太史令后,才發生了改變。 他抹去了流放的痕跡,將鹿安清從獄卒手中帶走,讓他進入史館,也讓鹿家從此失去了鹿安清的行蹤。 在阿語看來,鹿安清是在十來歲那年離開了京都,一人未帶,繼而十年不曾歸。 一切之卷宗,痕跡,徹底湮滅。 “但是,”男人冰冷的手指捉住鹿安清的下顎,強迫他抬起頭,“安和的腳,又是如何傷的?” 記憶來而又去,斑駁破碎。 唯獨這一段卻是怎么,都不曾顯露在前。 鹿安清淡淡笑了:“這很重要?” “安和,是你要與我結合,不看盡每一寸,又如何真正聯結?” 有時候,公西子羽的聲音聽起來溫柔黏膩,又在某一刻,乍然變得刻薄寒冷,宛如撕裂的兩面,如此不同。 鹿安清卻宛如未察,拍開了公西子羽的手。 “你想看,就自己看去,”他淡淡地說道,“這一切,不都盡在你眼前?” … 白彥在喝酒。 悶酒。 他一杯接著一杯往下喝,包間內只有他一人。灌下去的陳釀,卻是一點都沒把人灌醉,反倒是把無名的火,一點點燃燒起來。 “哈哈哈來,來喝……” “白彥呢……白彥……他不是在這……” 好幾個人醉醺醺地撞開了門,其后跟著幾個慌亂的下人。此地本來就是權貴子弟慣來的地方,誰都得罪不起。 鹿途懷里摟著個姑娘,手指晃晃悠悠勾著的酒壺要掉不掉,笑嘻嘻地說道:“你說,你都在這,怎么不來找我們……是看不起哥幾個?” 他踉蹌著摔倒在白彥身旁的坐席上,酒味撲面而來。 鹿途喝得爛醉,其他幾個倒還是清醒,攙扶的攙扶,說話的說話。 這個說,“白大哥,你可是好久沒來了。” 另一個說,“隔壁正在聚著,白彥,你同我們一起去,兄弟們可想你了。” 白彥慢吞吞地將酒喝完,平靜地說道:“不見,將他拖走。” 這個“他”說的是誰,毫無疑問。 鹿途說是醉了,但也沒那么嚴重,聞言爬了起來,拽著白彥的袖子大為光火。 “我說你怎么回事?我到底是哪得罪你了?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態度,究竟怎么回事!” 他抓著白彥的衣服撒潑,其他幾人也生怕白彥發火。 鹿途的門第是高,可架不住白彥現在可是手握實權,到底是開罪不得的。 白彥一手揮開了鹿途,手中捏著的酒杯隨之碎開。他側過頭看著鹿途,冷冰冰地說道:“既然你問我,那我也正好有一問,當年,陳弟是怎么死的?” “陳弟,陳弟是誰?”鹿途瞇著眼,根本想不起來這是哪路貨色。 “陳,陳太明?” 鹿途想不起來,他身邊跟著的狐朋狗友,倒是想起來這是誰,臉色登時就微微變了。 “陳太明?”聽著這個遙遠的名字,鹿途的酒醒了一半,扶著桌面搖晃站了起來,“怎么死的,與人斗毆死的……怎么,白大公子不記得?” “當然記得。”白彥硬邦邦地說道,“我更記得,當時判處流放的,是你鹿家門下的子弟,我還記得,輕輕流放之罪,根本無法平息陳家人的怒意,我更記得,當時,是你說,要為陳弟報仇,帶著人出了京,斷了那人一條腿!” 滿室俱靜,無人敢言。 誰都看得出來,白彥這是發大火了。 “呵,帶著人?” 鹿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喝了口酒水,旋即狠狠摔碎在地上。 “你怎么不說下去呢?白彥?我帶著人?”鹿途布滿血絲的眼怒視白彥,“這其中,豈不正是有你嗎?” 少年率性,認為此乃為友報仇。律法,威嚴,官兵,全都不管不顧,只覺得灑脫肆意。 直到白彥看清楚那少年的臉。 白彥跨過地上的瓷片,走到鹿途的跟前,抬手為他整理了下衣帶,又正了正冠帽。 “他失蹤了,你很高興,對吧?” “誰失蹤了?”鹿途瞪大了眼,拼命想知道今日白彥發瘋的道理。 有些事情,不是該藏著,為何偏要擺在面上來談! 白彥不是最明白這個道理,這才多年不曾無話? 這時候發什么瘋! “我不知道是誰抹去了這樁案的痕跡,也不知道是誰在后兜底,但這或許和史館有關。”白彥輕聲細語地說道,“可別人會忘記,我不會忘記。安和不是這樣的人……那你呢?” 鹿途猛地推開了白彥,厲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白彥取出白帕擦了擦手,面無表情地將東西丟在了地上。 “你可以不知道。”他朝大門走去,其他人不敢攔他,紛紛避開,“等你到了牢里,我也信你這張嘴,還能這么說嗎?” 鹿途抓起邊上花瓶,朝白彥砸去,那東西摔碎在門口,而白彥連頭都沒回。 “滾,滾,都他娘給我滾!” 鹿途將攙扶他的人推開,破口大罵,全都趕走了。 還得是官家夜半把他從酒壇里拖出來,送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