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太醫臉色微變,跪倒在地。 明康帝看了眼太醫,漫不經心地說道:“怕什么?皇后不是在這給你撐腰嗎?” 太醫的嘴巴微顫,求救地看了眼寧皇后。 寧皇后略皺眉,“官家不是諱疾忌醫,而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太醫這般反應,無疑坐實了皇后心里的猜測。 “若我不知,又怎會叫他們封鎖消息?”明康帝淡淡地說道,“皇后,你沖動了。” 寧皇后只要冷靜想一想,就會知道這是為何,而不是直接帶著人上門來。后宮是沒有秘密的,只要明康帝讓寧皇后進門,許多事情就自然明了。 寧皇后神色微動,緩緩說道:“我說唐貴妃,怎就這么上心?!?/br> “皇后不也是上了心?”明康帝挑眉,“不然何至于在這時上門。” 寧皇后朝著太醫頷首,“沒你的事了,出去罷?!?/br> 太醫在明康帝的默許下,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他嘴巴苦澀,心里滿是憂愁。 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帝后間又一次爭執,卻沒想到,在診脈的時候,他卻診出了要命的脈象。 官家的身體…… 德天殿內,很是肅穆。 帝后兩人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表態。 過了片刻,寧皇后才慢慢說道:“官家這身體,還是早些立太子為好?!?/br> 明康帝的眼睛死死盯著寧皇后:“那依皇后的意思,是誰最合適?” “三皇子?!?/br> 寧皇后面無表情地吐出這個名字。 明康帝的眉頭都快揚到天際去,“三皇子?” 那尾音里的疑竇,撲面而來。 “二皇子性情柔弱,四皇子不堪大用。為長這幾個里,不便只有三皇子合適?”寧皇后的聲音硬邦邦,“他的心思多,未必會是個好皇帝。但在這般情況下,這點小算計也罷?!?/br> “那除了這個原因,皇后覺得誰最合適?” 明康帝和寧皇后已經很久沒這么和平地說話,他甚至嘴角帶著一點笑意,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寧皇后。 “八皇子。” 寧皇后不假思索,點了一個人,卻是誰都沒有想過的人選。 八皇子,今年才七歲。 “為何是他?” 八皇子不僅歲數小,出身也卑微,母妃常年生病,賢妃偶爾會照拂一二,可從未知道過,寧皇后和他走近的傳聞。 寧皇后:“他歲數雖小,卻聰慧,頗有急智,行事也穩妥。若不是三皇子年長,我覺得他最合適。” 明康帝沉默轉動玉玨,“那,子羽呢?” 殿內的氣氛驟然一冷,寧皇后滿臉寒霜。 此乃帝后矛盾的根本。 “……我兒適合不適合,官家不是最清楚的嗎?” “他也是我的兒子。” 明康帝皺眉,聽出寧皇后的言外之意。 寧皇后呵呵笑了一聲,這是自打她進門以來,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不得不說,當她淡淡笑起時,如同雪山融化,高貴又美麗,“官家真的敢,將他當做自己的孩子嗎?” 明康帝的臉色一點、一點地冷下來。 … 皇后離開時,明康帝的胸膛上下起伏了好一會,明擺著是被寧皇后氣壞了。 等姚英為皇帝服侍好,趁著低頭整理腰帶的時候,方才開口:“官家,皇后……” “皇后的性格便是如此,寡人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br> 小內侍正奉上來茶水,淡淡的茶香在殿內蕩開。 明康帝揮袖坐下,屈指彈了彈杯盞,發出清脆的響聲,“你覺得,這鹿安清如何?” 皇帝不欲再談寧皇后,姚英自然不會在這時候觸霉頭。 姚英:“鹿祝史此人性情內斂,有能力,卻不愛邀功,不喜束縛。倒是和鹿家人,有些不同?!?/br> 鹿家是世家大門,綿延數百年。 這樣的豪門世家有低調行事者,也有囂張跋扈者。許多時候一想起鹿家,便會想到后者。 “鹿家的人總是傲慢些,這鹿安清倒是與他們別有不同。”明康帝淡淡地說道,“查出來什么了嗎?” 以鹿家的行事風格,在鹿安清揚名的第一天起,鹿家就該登門了,可到今日,都沒什么動靜,這其中必定有古怪。 姚英聲音低了些,“官家……” 他靠近明康帝,悄聲在他耳邊說了什么。 明康帝的神情微妙,“怨不得?!?/br> 他微昂起頭,沉思片刻。 “去把子羽叫來?!?/br> 姚英微愣,自打明康帝廢除了太子后,這過去數年,除了寥寥的碰面外,就從未主動召見他。 明康帝對公西子羽的厭棄十分明顯,也正因為如此,四皇子才敢那么沖動直接去思庸宮。 就算得罪了皇后,可寧皇后甚是公正,也不多怕。 若非四皇子發了瘋去傷了公西子羽,他也不至于那么惶恐……畢竟去思庸宮是一回事,傷了公西子羽,那又是另一回事。 姚英欠身:“唯?!?/br> 皇帝方叫了太史令進宮,現在又讓公西子羽前來,怕是心里已有猜測。 … 滴答—— 晨起露水,三兩下摔碎在綠葉上,滾開如白玉珠的小碎碎。 在鹿安清耳邊,卻好似炸|開的雷鳴。 他的感官,在觸須與那團黑暗沖撞后,徹底失控了。無數洪流從外界傾注而來,幾乎覆沒了他。 寧皇后離開德天殿帶著太醫他們沒有回鳳儀宮而是直接去了慈寧宮—— 劉明德的身上帶著劉順德的熏香他們在順應門見了一面都是藏影的人現在劉明德睡著了踢掉了被子—— 明康帝在不斷咳嗽呼吸時有異響災禍的襲擊讓他的身體每況愈下—— 姚英出門吩咐侍衛去思庸宮將公西子羽帶到德天殿—— 無意識的,完全無意識的,鹿安清放大的感官一瞬間蔓延到了思庸宮。 寂靜。無聲。稚鳥飛過。翅膀聲。風聲。溫暖的陽光(guntang的)。搖曳的燈籠。咔噠。門被推開。男人。非石。像非石的男人。空氣穿過鼻端。呼吸。德天殿在找主子不到一刻鐘后就會來—— 呼——哈—— 耳道黏糊糊的水聲響起,有什么東西鉆進他的耳朵,在窸窸窣窣地爬行著,那些小小的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連帶著惡心的顫栗在身體回蕩。 惡意。 他模糊地感覺到這點。 被這顯而易見就在身體的變化拉了回來。 占有欲。 一只靈巧的手打開了他的衣襟,赤|裸地貼在他的心口,緊繃用力的程度像是要將心給掏出來。 “……■■■……” 【……鹿@……安清……】 多稀罕,扭曲的心音。 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鹿安清的理智艱難抬頭。 混亂無序的片段仍然擠占了他大片大片的思緒,可在微小、謹慎的一部分里,鹿安清掙扎抓住了一點點清醒。 屋舍?;蕦m。 他在皇城里的住處。 他在皇城里的住處里遇到了一只災禍。 還是那一只。 只是似乎從瘋狂的野獸蛻變成了稍微有理智的野獸。 一只赤|裸裸的怪物。 那他現在…… 鹿安清從脖子的刺痛里,隱隱約約感覺到現在的不妙。 他的感官再度失控,整個人都無法控制住神智,這個情況下,他根本無法讓意識浮出海面,只能任由著那只怪物…… “嗚……” 他的身軀開始哆嗦起來。 憤怒與羞恥在鹿安清的心里翻涌。 他必須讓感官恢復正常。 之前鹿安清問過江臣,他和明武之間并沒有其他的聯系,更別說能夠在彼此的意識里說話,對他們來說最親密的接觸無疑是每一次戰斗時互相聯系上的能力……能力……契合的祝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