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多年前立誓要與她共白首的人,如今蹙著眉三言兩語勸她放下,輪回輾轉多年,親眼目睹李青元一次次死在她面前,素桐執念早已入骨,她聽不進去任何規勸,竟走火入魔殺了阻礙他們的人。 天生祥兆象征的瑞獸淪為妖魔邪祟為禍一方,不斷有無辜的人喪命,一手將他帶大的師父身死,痛苦之中李青元為了天下蒼生決心除妖,可他修煉不過二十來年,敵不過上千年修為的素桐,關鍵時刻針對素桐的天劫降下。 天劫不同于雷劫,乃是為誅滅罪惡滔天的妖邪所降下的天罰,素桐抵擋不住,瀕死之際李青元舍命為她擋下,同一時刻以往種種走馬燈般涌入腦海,他恢復了往世的記憶。 遭受挫骨揚灰的剎那,歷經數百年李青元終于大徹大悟,他看透世事悟道飛升,素桐懷抱著希望追上他,以為他記起來了全部便能改變決定,李青元卻道:“來如風雨,去似微塵,我已破妄,望你也能早悟蘭因,迷途知返。” 素桐萬念俱灰。 天兵天將重重圍堵,捉拿犯下大錯的素桐,她生生受二十道雷刑,之后囚于歸墟五百年,從此鎮守青丘,不復相見。 狄九徽聽完李青元的講述唏噓不已,他倆之間的恩怨糾葛比想象中復雜多了,本以為是負心漢始亂終棄的故事,如今聽來是他先入為主了。 李青元提起響個不停的茶壺,眉目平靜地斟滿水,“你問我看客是誰,是我不假,但我更不希望她一直困在臺上。” 話音剛落,大門猛地被踹開了,森冷刺骨的風霜爭先恐后地灌進來,聽了全過程的蘇桐滿面嘲諷,昔日嫵媚風情的狐貍眼如今裹了三尺寒冰,怒火躍動。 “到底不同凡響了,自以為是得可笑。”他目光如刀,譏誚地扯起嘴角。 李青元一怔,手中茶壺正要放下,蘇桐戾氣十足的眉眼一抬,朱泥壺倏然炸裂,guntang的水即將迸射到人身上,透明的屏障將其攔住,如雨般嘀嗒落下。 李青元望著桌面上那汪冒著白氣的水泊,抬眼注視著蘇桐,毫不避諱他怒意翻涌的雙眼,虧欠了千年的道歉脫口:“是我對不住你。” 這么些年過去了,蘇桐還是有恨的,即使隨著時間的沉淀寂靜下去,即使有別的轉移注意的事層層覆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一見到李青元,見到他仙風道骨不似凡人,那些觸目驚心的回憶襲來,攪得他不得安寧。 “虛情假意!”蘇桐冷笑,盛怒之下他竟當場對李青元出手。 歸墟是什么地方? 是海中無底之谷,是眾水匯聚之處,也是專門囚禁神仙的深海之牢,那地方什么都沒有,無聲無光,刺不破的黑暗鋪天蓋地,足以將人逼瘋的死寂無孔不入。 那地方又什么都有,千人千面各不相同,但凡鑄下大錯擁有被投入歸墟資格的,多是心有魔障,歸墟便瞄準了心中最薄弱最恐懼之處,分不清虛實真假的幻象從骨到皮無止休地折磨,它從精神入侵,附骨之疽般一寸一寸地向上占據,再撕扯著靈魂,聽著破碎絕望的哀鳴。 雷刑折磨的是身體,歸墟摧毀的則是心靈,有不少人寧可自斷仙根湮滅神魂,只為求一場解脫。 素桐在那里關了五百年,神思崩潰過無數次,她自最初恨透了李青元,想拖著他同歸于盡,到恨自己不爭氣,有前車之鑒還會入了圈套上了當,再到迷惘,迷惘自己所遭遇的一切,迷惘自己其實是做了一場噩夢,醒來她還在青丘無憂無慮,最后便是悔。 悔她不該來凡間,悔她不該動情,悔她不該泥足深陷,更悔她不該殺了那些生靈。 那些人又有什么錯呢,挺過了戰亂與疾病,艱苦地活著已是奢侈,是她剝奪了他們生存的權力,一切罪責在她,淪落至此是她活該。 離開歸墟的那日比她想得要快,青丘的小狐貍們特意來迎接她,重見天日,素桐紅了眼眶,她再也不要管什么情愛了,她會離得遠遠的,像凡人躲避洪水猛獸那般,此生不再去找他,也不再與李青元相見。 茶桌頓時翻了,木屑飛揚,這房子隨時有坍塌的可能,狄九徽充當和事佬打圓場,他擋在李青元身前,阻攔蘇桐再打下去,“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別動手。” 李青元不愿和蘇桐交手,被動挨打,閃躲之下平整的衣衫亂了,視線飛快地從他身上劃過,蘇桐目光忽然一凝,“這是……你身上怎么會有雷刑的痕跡!” 第82章 釋懷 那片衣衫被蘇桐不客氣地扯開,光潔的皮膚上遍布猙獰又獨特的傷疤,蜿蜒如蛇的痕跡淡了許多,顯然時間已久,并非最近留下的。 蘇桐死死盯著傷痕仔細辨認,是雷刑造成的不假,他這親歷者最了解不過,他受的那二十道雷刑足足花了千年才徹底消干凈,李青元怎么會有? 狄九徽同樣納悶,像李青元這樣閑云野鶴的人,日常就是看個書喝個茶,不太可能干出來觸犯天條的事,探詢的視線一掃,李青元置若罔聞,低頭攏了攏衣衫,將傷疤重新蓋住。 蘇桐最看不得他風輕云淡,一把揪住他剛整理好的衣領質問道:“你干了什么?” 距離一下拉近,李青元清晰目睹了蘇桐眼瞳深處的不安,曾經也是這樣一張昳麗的容顏擋住了他的去路,無奈漸漸漫上來,他微微一側頭,輕聲說:“不是二十道,是四十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