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為了不讓人因字跡順藤摸瓜找到自己,閆御左手執筆,早就練出來一手好書法,他縱目眺望著窗外發了會兒呆,人在蓬萊,心思早跑到西天靈山去了。 都是瀠溪的錯,威逼利誘將他留下,不然他此刻定與小九同游,哪會對著一張白紙如坐針氈,腦子里好似咕嘟咕嘟的漿糊,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往外擠。 數不清今日第幾次了,瀠溪無奈至極地催促道:“大佬,能別摸魚了快點寫嗎?” 筆端顫動,蘸著墨汁的筆尖飽滿如珠,閆御假裝奮筆疾書地寫了幾個字,“在寫了。” 一看全文進度,剛過百分之一。 “我跟地府那邊談好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唯一的條件是他們要你下一本新書的獨家銷售權,你早點寫完我們就能早點開張,到時三七分賬,我三你七。” 一談起生意,瀠溪一掃頹敗之態重振雄風,精神抖擻好似嗑了幾枚太上老君煉的仙丹。 再喜歡的興趣愛好成了工作那都是折磨,閆御頭疼欲裂,扶著額角說:“別催,再催不寫了。” 他習慣性地想開擺,瀠溪雙手揣進袖子里,神態隨意道:“瞞了這么久,你也不想狄九徽知道他費盡心思調查的、那個偷偷摸摸在背后肆意編排他的作者琴瑟靜好竟然是你吧?” 閆御一頓,神色銳利地抬起眼眸。 過河拆橋,jian詐的商人。 當初瀠溪能發家,全靠閆御這棵搖錢樹,他們倆雖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白玉京報社如今的名頭已經打出去了,天界地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便閆御翻車,瀠溪也依然能撐下來,只是少不了大出血,也少不了成為閆御的仇家。 玉石俱焚是最壞的一條路,瀠溪只想專心搞事業,不想鬧得太僵,他也真怕閆御撂挑子不干了,深知點到即止的道理,于是緩和了語氣說:“你等我再捧紅一批新的作者,到時你是封筆啊隱退啊,還是一千年寫一本書全都隨你,狄九徽那邊我保證會瞞得嚴嚴實實,他永遠都不會從我口中得知琴瑟靜好究竟是誰。” 閆御眼瞳漆黑,古井無波,那抹燦金被壓得極暗,瀠溪知道自己踩線了,暗自后悔,想再補救,閆御面無表情道:“我需要一樣東西,你若能找來,我保證一個月內寫完。” 瀠溪心底一松,只要談條件那就好說,信手取來紫玉茶盞,他從容吹著最上層漂浮的茶葉,“你說,無論是如來佛的頭發,亦或是玉帝的良心,上天入地我都給你弄去。” 閆御仔細端詳著手中這支用了許久的毛筆,筆尖分叉,難以聚鋒,指尖在頂端輕輕一掐,直接抽出一根纖毫畢現的細絲來,他漫不經心地捻了捻,道:“用不著那么麻煩,只需取你身上的一些翎羽做一支筆,我準能筆翰如流。” “用我的羽毛給你做一支筆?!”瀠溪倏然拔高了聲調,嗓音尖銳了幾分質問道:“我乃王母娘娘座下三青鳥,隨便一片翎羽凡人乘之可直渡東海風浪無阻,就是王母娘娘要,那也是耐心等我換羽期自然脫落,你竟敢堂而皇之拿來做筆!” 閆御置若罔聞,抬眼像打量著一件優質貨打量著瀠溪,一言堂地拍板定案:“發頂的就不錯。” 瀠溪猛地捏碎了茶盞。 茶水四濺,滿地碎玉殘骸,閆御言簡意賅道:“賠。” 瀠溪眼皮狠狠一跳,咬緊了牙根,簡直奇恥大辱! …… 白日里,狄九徽目送瀠溪進了閆御寢室,兩人共處一室,如今一夜過去了還沒出來,他等得心急如焚,腦袋一熱竟不管不顧地跳下枝頭變回人形,打算沖進去捉jian。 他連門沿還沒挨著,緊閉著的房門快他一步從里面打開,瀠溪眼眶泛紅,衣衫不整,白凈的面頰鮮紅一片,他羞憤欲絕地捂著腦殼向外走,卻猝不及防地撞上狄九徽,先是錯愕,進而眼神閃躲,發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猜想是一種感受,親眼目睹又是另一種感受,狄九徽像被人迎頭掄了一棍,整個人都懵了,“你……” 他誤會了,這場面也很難不讓人誤會,瀠溪看了看他,又憤憤瞥了眼室內,故意不做半點解釋,一言不發徑自離去。 閆御如愿以償,正左右觀賞著色澤亮麗的羽毛筆,沒想到狄九徽會突然回來,寫了一半的書稿就攤在桌面上,憑他的視力,打眼一瞧絕對一覽無遺,也不顧狄九徽是否起疑,連忙閃身擋住。 怕暴露身份的慌張之色落在狄九徽眼里就成了被撞破jian情的尷尬,閆御渾然不知他的內心活動,為轉移注意力,便舉起手中的羽毛筆主動找話題。 “好看嗎?瀠溪送的。” 朱紅似火燒的翎羽邊緣閃著細碎的薄光,像用金絲繡了一層絢爛的紋路,又編進去一些柔軟玉潤的青色羽毛,轉動時交輝相映,流光溢彩。 三青鳥只有頭部的翎羽是赤色的,瀠溪如此愛惜羽毛,竟然心甘情愿拔下自己身上最漂亮的翎羽,就為了給閆御做一支筆,閆御還引以為傲地向他炫耀。 狄九徽已經分不清自己現在什么滋味了,心若業火灼燒,身似雪窖冰蝕,兩種極端的感受對沖,他大腦一片空白,對著閆御愣了許久,嘴唇翕動緩緩說道:“……你該告訴我的。” 閆御心中咯噔一下,“你,知道了?” 他一點否認的意思都沒有,狄九徽更是酸澀,強裝冷靜收拾著狼狽的情緒,說:“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