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每月一次的官衙大會,是五殿下上任以后提出來的。基本內(nèi)容是各部門代表做上一月的工作總結(jié),分析優(yōu)缺點,陟罰臧否。然后規(guī)劃下一個階段的工作目標,具體到各部門負責人。 全體官吏,上到五殿下,下到各衙門看門的小吏,全都在場,堪稱全體教職工大會。 此人當著所有人面兒,給舒朗在五殿下眼里下蛆,還順帶用泉州官衙,壓市舶司,用心歹毒。 場面一時非常難看,眾人面色各異,誰都不曉得他們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五殿下面無表情,看不出她心里有何偏向,舒朗還是那副沒骨頭樣兒,即便有五殿下在場也吊兒郎當?shù)臎]個正形。 即使到了這會兒,他還是絲毫不慌。 當然他也沒甚好慌的,舒朗當時還特意為這事兒找五殿下要過錢呢,且對方堪稱善意的提醒他,別跟這幫龜孫子攪合在一起,要干就自己干。 可旁人不知曉這茬呀。 聞錚這暴脾氣,本來這種地方原也沒他這種小嘍啰說話的份兒,可他非要開口,看在他家中長輩的面兒上,誰也沒法兒說他。 就聽他一拍桌子,站起身疾言厲色指著說話那人道: “放屁,一派胡言!你是哪家的,家住何處,可敢報上名來?” 那人雖不明所以,可對上聞錚,他還真不怕,能在這種時候有發(fā)言權(quán)的,誰背后沒個靠山了?聞錚這種小蝦米他是真不放在眼里。 理一理衣冠,義正詞嚴道: “靖州王家,家父王韻文,在下王識聰!” 出身大家,父兄皆非凡人。 這種出身說出去旁人或許會忌憚三分,可到了聞錚這兒,他是跟在十三殿下身后,到東宮打過牌,上過房,和舒朗一起,在皇宮大內(nèi)偷過陛下御酒喝的人了,還會怕他? 當即冷哼一聲道: “我問你是誰,誰管你爹是哪個!行,知道了你家在哪兒就成,我這就喊弟兄們上你家去,把你家中庫藏搬空,來與在座同僚們分一分!” 王識聰大怒,指著聞錚鼻子罵: “無禮小兒,莫要仗著家中父輩余蔭,胡作非為,旁人看在你家長輩面上對你忍讓三分,我王識聰可不怕!” 聞錚都不愿用正眼兒看這偽君子,用鼻孔對著他道: “敢問在座誰能有你無恥?你說將我大哥私人出資建的學堂收歸衙門管轄,還說此舉是為了我大哥好。 我只是照搬了你的道理,你家中那么多錢財,整日錦衣玉食,仆從環(huán)繞,而在座許多人就靠著幾兩俸銀養(yǎng)活一家老小,時日一長,瞧見你便心生不平,怨氣日曾,這對你,對整個衙門同僚間的團結(jié)也是大大的不利呀! 我替你將家中財產(chǎn)散出去,按照你的邏輯講,那是為了王大人你好,你還不感謝我?” 章明孝和聞錚一向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聞錚言罷,他輕輕笑了一聲,非常突兀的,卻也很直接的,補了一句: “王大人不若直接說,欲將我大哥的學堂,收到你手中管轄。” 也不知是誰沒憋住,噗嗤笑了一聲,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眾人接二連三笑起來。 王識聰臉色漲紅,在笑聲中氣的發(fā)抖,他萬沒想到,聞錚和章明孝有如此膽量,敢當著這么多人面,直接和他撕破臉。 這不是官場上的規(guī)矩! 在官場上,只要沒到?jīng)Q定生死的一刻,甭管平日里掐的要死要活,面子上都要套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今兒扯出了他的大旗,榮舒朗也該扯出他的大道理,來辯駁他。而不是潑婦罵街似的,直接往他臉上打。 這些小輩,是怎么敢的? 他顫抖著身子對一言不發(fā)的五殿下道: “屬下此舉,絕無私心,聞章二人如此污蔑屬下,屬下絕不能忍,還請殿下主持公道,還屬下一個公道!” 聞錚雖然在下面歷練了一段時日,自認臉皮已經(jīng)夠厚,還是被王識聰?shù)牟灰樈o惡心個夠嗆。 五殿下抬手,往下壓了壓。 現(xiàn)場瞬間恢復安靜。 她緩緩抬眼,問舒朗: “榮大人如何看?” 舒朗懶洋洋換個舒服姿勢,聳肩道: “想收歸衙門管轄,下官沒意見啊。” 不僅王識聰,頓時好多人面上都露出了端倪。 五殿下叫他把話往完了說。 舒朗跟沒看見那一雙雙晦暗的眼神似的,漫不經(jīng)心跟他們算賬: “下官是沒意見,可這事兒下官說了不算哪,當初為了籌集建學堂的銀錢,下官從兄長處借了一萬兩,又從十三殿下處借了三千兩,十一殿下也慷慨解囊,叫人送來了五千兩,雖然太子殿下只給了兩千兩,那也是他老人家對下頭百姓的心意嘛。 后來下官繼父安樂侯聽聞這邊缺錢,私下叫人送了三千兩來。對了,下官還從市舶使大人您這兒借了三千兩,您沒忘吧?” 眾人:“……” 他娘的早說有這回事,他們肯定沒膽子謀劃了呀,誰敢從包括太子殿下在內(nèi)的一眾龍子鳳孫手里,給自個兒摳功績呢? 又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五殿下:“嗯,確有其事。” 舒朗環(huán)視一周,笑盈盈道: “其實下頭那些學堂的建立,下官不過是出了個人,銀錢是旁人出的,即便下官想借花獻佛,順便化解一下與同僚之間的矛盾,也不好擅自做主。 不若諸位大人且等等,下官去信問問其他人的意見,再來回諸位?” 第100章 路見不平 散衙后聞錚尤憤憤不平, 沒忍住罵了好一會兒王識聰,見舒朗面無異色,納悶道: “你怎的一點兒都不生氣?” 晨會在奇怪的氣氛中結(jié)束, 作為事件的中心,舒朗表現(xiàn)的心平氣和,這很不合理好嘛! 舒朗在前頭在, 聞錚與章明孝跟在其左右,見他是真的不在意, 皆有幾分好奇。 連他們都看出來了,今兒王識聰只不過是個打前鋒的出頭鳥,年輕且沖動, 這主意都不一定是他自個兒想到的, 后頭不知道還有甚么包藏禍心的老狐貍沒露出尾巴呢。 要聞錚說,舒朗手里既然有王牌, 就該忍一忍, 放長線釣大魚, 今兒這般草草收場,只讓王識聰丟了好大的臉, 實在不劃算。 就該狠狠地給那些人一個教訓, 叫他們知道舒朗不是面團捏的, 殺雞儆猴, 讓他們長長記性。 否則那些人眼饞舒朗手里的這點功績的惡心嘴臉,他都快看吐了。 舒朗知道他的想法,但事情真不能做絕,整個市舶司上下, 關系錯綜復雜, 連聞錚這樣的小嘍啰背后都有家族做靠山。 今兒若一次性得罪許多人, 他榮舒朗是不怕,可跟著他的那些人,管他叫大哥的那些人呢?那些被所有人都認定是他的人,從國子學出來的學生,在官場上會遭遇什么? 旁人輕輕一撥,那些人一輩子的前程就毀了。 舒朗耐心給聞錚解釋后,接著道: “遲早都有這么一遭的,也算是福禍相依,他們知道我與幾位殿下關系好,日后做什么必會多幾分忌憚。今日的敵人,殊不知也可以是他日的盟友。 回頭你跟他們好好說說這個道理,只要他們是踏實做實事的,也別瞻前顧后,盡管去做,別擔心得罪誰,有我在呢。” 聞錚做出很夸張的感動表情,捏捏鼻子,做作道: “兄弟,我發(fā)現(xiàn)你越來越有老大的樣子了,你都不曉得,今兒瞧你將王識聰辯的無話可說,我這心里頭有多踏實,真的!” 舒朗搓一把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加快腳步道: “少惡心人了!” 一溜煙兒將兩人甩在身后,他實在受不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聞錚突然變成這么個調(diào)調(diào),堪比知道十三是女子后還要假裝對方是好兄弟的驚悚,渾身不自在。 聞錚看著舒朗逃也似的背影,不明所以的用胳膊捅章明孝: “我說的哪里不對嗎?” 很對,就是太對了,可能讓人有點害羞吧。 舒朗確實不知不覺中,給了他們很多安全感,這種安全感,與當初在國子學時一起讀書那會兒還不一樣,越是知道其中區(qū)別,越能明白舒朗如今的成長。 雖然那個人他自己不肯承認這點。 舒朗不曉得好兄弟給他的評價如此之高,正叫人趕了馬車,打算巡視他打下的江山去呢。 當初既然拿了投資人的錢,眼下初步出了成果,自然要叫他們知道錢用在了什么地方,沒有白花。 下次才能更好的從他們手里繼續(xù)往出掏錢。 所以這趟還帶了畫師。 讓畫師將所見所聞一一記錄下來,給金主爸爸們送去,展示他的誠意。 說起來,市舶司這邊通過近一年的努力,做的紅紅火火,大哥榮舒堂那邊聽聞訓練水師也有了初步成效,近日已經(jīng)開始在海上訓練了。 這海上一訓練,那附近的海賊水寇可就跟著遭了殃了,百姓拍手稱贊的同時,水師還發(fā)展了副業(yè)—— 有償護送水上商隊。 水上跑生意的,哪個沒和漕幫,海賊,水寇,打過交道?哪個又是好說話的?哪樣不要銀錢開路,還一不小心容易沒命。 這水師就不一樣了,大統(tǒng)領管的嚴,手底下的士兵即便有心思也不敢做的過火,商隊自然愿意把安全和身家性命托付給他們。 因此,舒朗聽聞水師那邊兒近日來油水足的很,眼看水師即將大成,給大哥榮舒堂說親的,已經(jīng)有人走曲線救國路子,找到舒朗這兒來了。 舒朗一整個無語住。 他都還是個孩子呢! 當然,更主要的是,他大哥這個男主,不是有官配女主嗎? 也不知這二人私底下打的什么算盤,面上他是丁點兒沒瞧出端倪。 眼見著兩個戀愛腦變身事業(yè)批,五殿下這頭沒有兩任,也就是六年,是沒法兒徹底撒手的。他哥那頭估摸著也得三年五載,才能看出真實水平。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兩人私底下必然有一腿,否則他哥憑甚么寫信叫五殿下照應他?五殿下對他的多番包容 ,可以看出有未來大嫂那味兒了。 舒朗扳著手指頭數(shù),怎么看他哥成親,都得三五年后。 哎,都是他這只蝴蝶的錯,他可真是個罪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