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我自認為一直都是本色出演紈绔來著,這色種惡魔又是哪兒冒出來的?莫非有人故意中傷我?目的是什么?” 正使簡直一言難盡,放下手中公務,與舒朗說了實話: “我叫人私下去查過了,沒有人惡意中傷,就是坊間百姓對你太過好奇,猜測過多,各種消息混雜,一傳十十傳百,傳著傳著就變了樣兒。” 舒朗此時此刻,就只剩一個無語能形容他的心情。 萬萬沒想到,因行事太過神秘,以至于被傳成個可怕的色中惡魔這種事,有一天竟會發生在他身上。 這件事有多顏面無光,是舒朗完全不想寫進小本本,將來和陛下多要點精神損失費的程度。 “國都百姓的消遣方式是有多匱乏,才能盯住我一個外來人不放,追著造黃謠言啊?” 正使也覺很不可思議,但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是體質特殊,走哪兒麻煩跟哪兒,沒辦法的事兒。 只能在精神上對舒朗予以安慰。 話說,傳言中,他也是被舒朗迫害的小可憐一個呢,且是因為年紀大,不受寵,大多時候只能以做些調節內部矛盾之類事情的“大婦”形象出現。 哎,一把年紀,清譽不保。 正使心里哀嘆,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怪事都能遇上。若不是手頭有正事走不開,他都想擼袖子跟人理論一下。 他年輕那會兒,好歹是因容貌出眾被陛下欽點為探花,踏馬游街的偏偏少年郎,眼下也是儒雅隨和的中年人,怎的在故事里就只能以一個“丑”字概括全部? 他不服! 這事兒擱誰心里都不能服,舒朗已經能預料到,將來事情傳到十三殿下耳里,他會笑的多大聲了。 他決定找點事轉移一下國都百姓的注意力,順便為自己洗刷冤屈,力證他是清白無辜的。 正使看出他的小心思,斜眼兒提醒了一句: “注意分寸,勿要惹火上身。” 舒朗是那種不愛惜自己小命的人嗎?他是寧可叫火燒了旁人,自個兒也不沾分毫火星子的人。 因此,他私下找了幾個嘴皮子靈活的差役,將二王子當初在京城和他一見如故的事編的有鼻子有眼,又順口編了幾段他和鎮國大將軍楚然相談甚歡的段子,近段時日私底下因著各種原因來接近他之人,也被他毫不客氣的編排了一二三則小故事,把臂同游,相約赴宴,抵足而眠,相見恨晚,怎么夸張怎么來。 就連壓根兒沒見過面的大王子,也常從故事的各個角落路過,是再合格不過的路人甲。 舒朗已經能想象到,這些浮夸到聽第一句就知道是編造的故事,完全可以攪混當前的一灘渾水,讓人指責胡編亂造的同時,也會順帶懷疑之前謠言的真實性,將他順利解救出來。 萬萬沒料到,百姓們有時候聽故事,才不在意故事的真假,不過圖一樂呵。 就好比后世觀眾看電視劇磕cp上頭,給劇中各種人物組cp,甚至真情實感相信他們在劇外也是甜甜蜜蜜的親密關系。 眼下國都百姓便有點兒這么個意思。 舒朗以及大王子等人,對他們而言便是遙不可及的劇中人物,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接觸不到,但不妨礙他們親自下場,為他們幻想出來的舒朗等人,編造一段又一段奇奇怪怪的關系,并在口口相傳中,衍生出無數個版本。 于是,舒朗此番一出手,將他的人設從此前的色中惡魔,成功轉變成萬人迷。 這發展,著實驚呆了舒朗和正使。 兩人再次坐一塊兒時,皆有些蔫頭耷腦沒精打采,雙方都覺得自個兒的名聲受到了二次傷害且束手無策。 為了緩和現場奇怪的氣氛,正使拿出一份密報遞給舒朗,低聲道: “大王子那邊查出九王子是被陸明曼放出去的,對她下了殺手,原本我的意思是叫陸明曼順水推舟,借此脫身,不料她被九王子所救,且瞧他并未有告知任何人的打算。” 舒朗摸著下巴琢磨片刻: “果然他們老秦家的種,全都帶著幾分瘋狂,便是瞧著乖乖巧巧的九王子也不例外。” 第76章 瑯樹受傷 九王子和許貴人打從落到使團手里, 舒朗對她們雙方達成的協議便有大致猜測,冷不丁聽到對方消息,并不覺驚訝。 “陸明曼是想跟在許貴人身邊?” 正使不意外舒朗能想到這些, 坦然道:“你還不知道吧,眼下整個國都都被許貴人折騰的人仰馬翻,這其中于我們而言大有可為啊!” 事實上, 打從宛貴妃死于meimei許貴人之手,從皇宮到左相府已經亂了。前些日子雙方聯手, 全城搜捕許貴人母子二人,一副誓要將之千刀萬剮以瀉心頭之憤的架勢。 可仇恨有時候未必是真仇恨,但利益一定是真利益, 這些日子在使團的暗中幫助下, 許貴人已經讓左相府意識到—— 宛貴妃死的突然,左相府無法立即培養出能替代許貴人的下一顆棋子。許貴人成了他們在后宮至關重要的聯絡人, 此時是左相府離不開許貴人的幫助, 而非許貴人需要左相府的支持。 因此許貴人行事頗有些肆無忌憚, 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在她堪稱殘酷的手段下, 以前得罪過她之人惶惶不可終日。 但在舒朗看來, 許貴人此番瘋狂的背后, 很有破罐子破摔, 敵人能弄死一個是一個的想法,根本沒考慮過日后。或者更準確來說,她不認為她還有甚可期待的日后。 相信這點不僅舒朗看出來了,正使應該也一清二楚才對, 鑒于此, 舒朗道: “作為統領烈火國國都的探子首領, 陸明曼能力毋庸置疑,她是想扶持許貴人上位,重整局勢?” 要知道人一旦嘗到至高無上的權利帶來的滋味,是無論如何都不舍輕易言死的。眼下許貴人不過是沉醉在復仇的痛快中沒回過神,待有朝一日,不需提醒,她也會明白她已經掌握了何種驚人的,凌駕于無數人之上的,生殺予奪的東西。 有了不舍和顧慮,便有了軟肋。 陸明曼想要做的,就是盡快讓許貴人看清她身上是有軟肋,有不舍的。待許貴人明白這一點,才是陸明曼真正發揮作用的開始。 此時,城西一處外表不起眼的宅子內,許貴人神色奇異,望向躺在床上嘴唇蒼白的陸明曼,不解開口: “你那夫婿是個有情義且有本事的,能為了你千里闖王宮,還能在太后的全力搜捕下至今未暴露藏身地。眼下你已脫離大王子的控制,時機正好,何不就此隨他歸去?” 陸明曼艱難抬手,撫摸接近胸口位置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眼神兇狠道: “他害我們夫妻無端分離,家中父母因此流連病榻,天不假年,今次更是幾乎要了我性命,我若就此悄無聲息的離開,別說我心中不甘,便是他日叫人知曉國師愛徒之妻行事如此窩囊,也是要連累國師大人被天下人恥笑的!” 許貴人目露贊賞,語氣卻帶著股看好戲的熱鬧,幽幽道: “這般說你是鐵了心要留在本宮身邊,伺機找大王子尋仇了?可要想好,此事真不與你那夫婿商量?不怕將來他怪你?” 陸明曼面露嘲諷,聲音虛弱中帶著兩分恰到好處的防備: “好叫我將瑯哥找出來,使太后娘娘一舉將人拿下,去給她老人家制美顏丹嗎?” 許貴人眼神一閃。 雖知曉兒子對陸明曼十足信任,可沒想到連這種事也會告知對方。 不過,也無礙。 仔細算起來,瑯樹大夫還幫了她一把呢,她對所謂的美顏丹并無多大興趣,但對瑯樹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十足眼饞。依照此二人表現出來的種種,堪稱情誼深厚。 只要掌握了陸明曼,不怕將來瑯樹不自投羅網。 陷入情愛的男女啊,就是這般愚蠢又天真!自以為此舉是護著對方,誰知不是另一個將彼此拉入更深泥沼的決定呢?許貴人漫不經心的想。 陸明曼仿若沒看出許貴人的心思一般,強忍著疼痛和疲憊撐著眼皮等許貴人一個回答。 許貴人見狀,看不出什么情緒的緩緩道:“既如此,你便先跟在本宮身邊,且讓本宮瞧瞧你有何能耐,不墮持燈國師威名吧。” 得了一句準話,陸明曼終于堅持不住,緩緩閉上雙眼。 聽說高明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此刻許貴人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或許要等到許多年后,她才能后知后覺發現。 外間風云變幻,宛若脫韁野馬瘋狂復仇的許貴人身邊有了陸明曼這個對大王子府異常了解的軍師出現,好似野馬上了籠頭,行事越發有章程,也因此多了幾分高深莫測。 若說之前她利用手中權勢大肆殺人,只叫人覺得畏懼,眼下便是給人內心深處帶去深深恐懼。 有了許貴人有目的的攪混水,局勢越發復雜。 國王逐漸無法徹底掌握各方勢力,頗有力不從心之感。 眼下他既控制不住大王子,也掌控不了二王子,在宛貴妃已亡的情況下,左相府態度曖昧,因此與出身左相府的太后之間也多了幾分防備。王后不知所蹤,但國王敢肯定對方還活著,這點也超出了他的預期。加之鎮國大將軍府已經擺明陣仗與他硬碰硬。 國王已經連著兩月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處處都不順心。 細細想來,自從那孽子回來后,一切便逐漸脫離了他的掌控。 經過細細思量,國王下定決心,吩咐身邊的侍從:“讓老大進宮。” 一日后,王宮內的消息傳進驛館,常卿與舒朗對飲,感慨道: “姜還是老的辣!” 舒朗很認可常卿這話,一日光景,國王即將傳位給大王子的消息傳遍整個國都,局勢瞬息萬變,立馬與前幾個月大有不同。 國王自愿退居幕后,所有的矛盾,立馬變成了大王子與二王子之間的矛盾。 敵我雙方擺明車馬,再沒了旁人渾水摸魚的機會。 國王雖不是個好父親甚至不是個好丈夫好兒子,在這件事上卻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果斷,做了一回好國王。 “一切都快結束了。”舒朗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神色終于有了幾分期待。 整日窩在驛館,偷偷摸摸往來于驛館與王后居住的宅子間,日子著實有些無聊。 往后不論是大王子技高一籌,還是二王子絕地反擊,都該出結果了。 常卿顯然也清楚這些,揉揉好不容易放松下來有些酸脹的太陽xue,緩緩吐出一口氣,提醒舒朗: “左相府是堅定的大王子黨,一旦大王子上位,勢必會為了保左相而對我們出手,外頭安排了人應對,你這里一切小心,切勿大意。” 前頭九十九步都走過來了,只剩下最后一步,常卿丁點兒不希望舒朗這時候出事。 舒朗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還真沒法兒直接答應常卿,因為這個時機正好,他得讓瑯樹大夫出來走一走,幫陸明曼最后一把。 果然,第二天夜里,驛館外圍便遭遇了黑衣人接二連三的攻擊。 驛館外的火把將整條照成了一條火舌,火把燃燒的焦糊味兒隨風飄到了附近幾條街的人家里,周遭一時除了打斗和慘叫聲外,甚至連一聲狗吠都無。 聽著外頭喊打喊殺,鼻尖一股血腥味縈繞不散,舒朗在房中將自個兒裝扮好,以瑯樹大夫的形象晃晃悠悠出現在院子里。 站在廊下暗處,朝西北角誓死守衛的兩個護衛打個手勢,兩護衛瞧見后,艱難應戰之際,做出大意間被敵人鉆了空子的假象,放一個刺客殺進保護圈。 刺客瞬間將目光鎖定在瑯樹身上。 二話不說,目標明確,直接刺向瑯樹。 瑯樹發現來人,快速灑出一把藥粉,刺客雖然躲閃及時,終究吸入了少量烈性迷藥,動作有了瞬間遲緩,以致刺向瑯樹的匕首,不論從力道還是準頭上來說,都差了不少。 刺客很快被后面趕來的護衛拿下,瑯樹也狼狽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被后面趕來的侍衛緊急帶回屋內進行搶救。 瑯樹的出現雖只有短短一瞬,紛亂也很快平息,可終究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因此不論驛館使團這邊怎樣否認,但瑯樹藏身驛館的消息還是很傳到相關人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