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不得不說,百寶閣為了埋下這枚高級探子,確實花費了許多心血。 原本這不是舒朗該知道的,但誰叫他大哥立了大功,陛下已經初步將百寶閣的部分東西往大哥手里轉移。 榮舒堂為了弟弟能平安活著回去,可不得公器私用一回?當然,榮舒堂能公器私用,是相信舒朗不會亂來,好比眼下舒朗若能成功逃離,沒被對方抓住掏出老底的話,榮舒堂此舉不僅無過,還得有功。 說好聽點,稱的上一句深謀遠慮。 王太后自是不會輕易答應舒朗如此離譜的要求,大王子可是他們許家的希望,她若能隨便被舒朗的三言兩語給糊弄住,那便不是能被先帝獨寵數年,生下兒子還成功坐上皇位的王太后了。 她嘲諷舒朗:“癡心妄想。” 舒朗也不在意,索性閉上眼睛,叫對方自便。 他的要求不會改變,還很自信王太后已經對那半顆瑪麗蘇系統出品的美顏丹感興趣了,此事不會如此輕易結束。 聽見王太后帶人離開的聲音,舒朗眼睛都沒睜,好心提醒道: “剩下半顆,我交給了一個你們這輩子都想不到的人保管,沒有我,你手里那半顆傳世奇丹便作廢咯。” 王太后腳步不停,上船離開。 夕陽緩緩落下天幕,遠處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宮燈,湖心亭四周卻因王太后早年吩咐過不叫人打擾此處安寧的原因,逐漸陷入黑暗,整個湖面只余船上宮人點起的幾盞燈火,用來照明前進的路線。王太后在船頭沉默半晌,聽著劃槳劃過水面的聲音,吩咐身邊宮人: “那瑯樹出現的時機過于巧合,十有七八與景朝來使有關,叫人趁著夜里宮宴之時,去使團下榻的驛館找找美顏丹的下落。另外,老二那里應該找人找瘋了,處理好尾巴,將人看好了,別被老二的人摸過來。再讓人去江南查查瑯樹的底,要快。” 宮人小心應下。 二王子可不找人找瘋了嘛,好不容易有個能救母親的人,結果一轉眼的功夫,人好端端的在王宮里消失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可沒心大到只讓二表弟一個小孩子,單獨送舒朗出宮。 叫二表弟作陪是為表鄭重,明里有數十宮人跟隨,暗里有許多高手護送,全都是他的心腹之人。如此重重防護下,竟然還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不得不說,對方對王宮的掌控程度遠高于他。 能做到這一點的整個王都里屈指可數,二王子心里有數。 舒朗消失的第一時間,他便得到了消息。 親自去舒朗失蹤的那個拐角假山查看情況,很快在假山內發現了一條通往百獸園的密道,根據現場留下的痕跡,確定了舒朗是在被人打暈后通過密道火速帶離現場。 一路追到百獸園,在對方有意掃尾的情況下,便徹底失去舒朗的蹤跡。 他們推測對方并未將舒朗帶出王宮,于是在一下午時間,二王子的人將王宮里能找的地方掘地三尺,可惜始終沒見著舒朗的影兒。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收獲,經此一事,二王子也算確定了他那二表弟早就投敵這一事實。舒朗這事兒,若沒有他那好表弟通風報信,哪兒能那般及時的在層層護衛下被人悄無聲息帶走? 想想躺床上等著救命的母親,再想想下落不明的舒朗,二王子一下午在心里給二表弟想了八十種死法,就等找著人在對方身上實驗了。 舒朗未曾按時回去,大將軍府和使團那邊都明白這是出了意外。使團內幾個知情人心急如焚,還不能表現出來,畢竟他們使團和那鎮國大將軍府找來的大夫瑯樹,明面上可沒任何交集。 此時天色漸暗,驛館中使團眾人換好了朝服等待進宮赴宴,院子里仆從腳步匆匆,張羅車馬。 常卿和正使大人齊聚舒朗屋內。 雖然門窗緊閉,院中烈火國來往差役還是能聽見屋里頭,那可憐的年輕副使大人,正哄孩子似的求榮舒朗: “我的小祖宗哎,這國宴可不興您說不去就不去。是是是,我知道您逛了一整日,很累了,要休息。不若這樣,您歇著,我喚人進來幫您梳洗穿衣,回頭喊兩個差役一路將您挪到馬車內,保證不耽擱您休息。等到了王宮,您只管避在咱們身后,該吃吃,該喝喝,保管不叫您有丁點兒勞累,可好?” “哎,您別摔東西,我知道您有錢,來來來,您有錢,直接往我這兒砸,我接著就是,怎好便宜了旁人?什么?身體不適?您這會兒說身體不適已經晚了,咱們參宴名單中午便送上去,臨時缺席解釋起來,比直接參加宴席可麻煩多了!” 然后又傳來正使大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是,不要旁人,本官與常大人親自幫你穿衣梳洗!” 不用瞧,屋外眾人心里就已腦補無數。紈绔官三代,有后臺的熊孩子,欺壓的官場新人無力反抗,以至于國之棟梁不得不被迫彎腰,親自做起了小廝丫鬟的活計,服侍那紈绔公子穿衣梳洗。 誰聽了不掬一把同情淚? 盡管一個白日過去,那位的撒錢敗家能力已經得到了整個國都商家們的認可,可萬萬沒想到,終究是他們目光短淺,見識不夠。眼下才瞧見真正紈绔公子的奢靡能到什么程度。 與這位一比,他們烈火國那些成日流連花叢,不學無術,隔三差五被長輩揍的哭天搶地的紈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哪個有這位會作死? 也不知是什么樣的人家,才能養出這種敢隨意騎在正四品官員頭頂撒野的孩子? 外頭人對舒朗產生無限猜想的同時,屋內常卿急得團團轉,正使坐在桌邊愁眉不展,那位易容成舒朗的差役被這壓抑氣氛感染,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敢說話。 常卿摸著袖中厚厚一沓收據,焦急道: “大人,眼下情況不明,榮二的身份千萬不能暴露,我們這邊多穩住一刻,他那頭便能多一分希望!若叫人知道能治好王后的瑯樹大夫便是榮二,他更無法脫身了!” 常卿簡直不敢想,榮二身份暴露,烈火國拿他身份大做文章,反過來要挾使團,乃至于威脅朝廷的局面。屆時不僅榮二,便是整個使團,都將成為大景的罪人! 這趟出使,跟往人家嘴里主動送菜有何兩樣?奇恥大辱! 常卿問假扮舒朗的差役:“你那易容,能保持幾日?” 榮二臨走時可沒帶任何易容工具,那妝容若是脫落,榮二便是有一百張嘴也辯解不及。 差役急忙道:“小的可是拿了祖傳的方子配比為榮公子喬裝打扮,不見水火,至少能保持半月!與小的面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兒,這您放心!” 常卿怎能放心?不說榮二此行的重要性,單從私人感情來講,作為榮舒堂的知己好友,他也不愿對方最疼愛的弟弟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蹤啊! 出師不利,當頭一棒,當如是! 正使道:“我們該相信榮二公子,他擅決斷,有謀略,即便身陷囹圄,也不會輕易將自己陷入困境。我們還得按計劃正常行動,免得被人看出端倪,反倒懷疑到他頭上去。 你記住,我們此時的一舉一動,都是在為榮二爭取時間,在為此次出使爭取最大利益。本就是打著興師問罪,往死了得罪左相的主意而來,千萬不能露出絲毫其他情緒。 至于榮公子,我已經著人私下去尋,稍安勿躁。” 正使叮囑差役道: “待會兒出去,將榮公子那股紈绔勁兒使出來,外頭天色黑,旁人瞧不清,應當不會露餡兒。隨后你便找借口與本官和常卿大人同乘一輛馬車。 到了王宮,做出不耐煩的樣子,生人勿進。尤其是出使過景朝,與我等同行一路的官員,他們對榮公子十分熟悉,一定要避開與對方近距離接觸。本官與常大人會為你打掩護,放機靈點兒明白嗎?” 別看正使表現的淡定,心里比常卿還急。此時已經顧不上與二王子扯皮,究竟誰該為舒朗的失蹤負責,只想盡快將人找出來。 否則。 想想臨出發前,陛下與太子,以及十三皇子皆單獨找他談話的內容,便忍不住打個冷顫。 舒朗這會兒也沒忍住打了個冷顫。 眼瞅著王太后一行人離去,湖面緩緩灑下一道清冷的月輝,微風起,涼意從腳底而升,舒朗借著月輝點了幾支蠟燭,索性將被子披在身上,開始琢磨要不要想辦法從湖里釣只魚果腹。 盡管中午那頓沒少吃,這會兒也餓了,他還正長身體呢,不能饑一頓飽一頓。 用被子將自個兒裹成一團,坐在廊下吸收天地日月精華,面上一片祥和。心想他等的人半個時辰內不出現,他可真要忍不住跳下去抓魚了。 作者有話說: 第70章 萬事俱備 世上沒有哪個地方是真的鐵板一塊, 端看有沒有找準突破口,以及打開這突破口需要付出的代價劃不劃算。 而對眼下的王太后而言,舒朗給出的東西足以叫她心動, 可遠不夠讓她做出放棄大王子的決定。 這件事舒朗心知肚明,所以他在等一個推手。 終于,在舒朗昏昏欲睡之際, 湖邊遠遠飄來一盞盈盈燈火,明明滅滅。離得近了, 伴隨著劃槳劃動的水聲,能勉強瞧清楚小船上是個身段婀娜的女子。 舒朗盤腿坐在廊下,緊了緊脖頸兩邊的被子, 心里稍微松了口氣。 總算是將人給等來了, 若不然,他真怕自個兒忍不住跳下去生啃活魚。 看來這位王太后對那顆美顏丹的重視程度, 比她表現出來的高許多, 否則怎么著都該餓他兩頓, 而不是令人準時準點兒送飯。 來人上岸,沿著走廊緩緩走近, 舒朗瞧她身形有些消瘦, 身上穿的并非一般宮女衣裳, 行走間自有一番風韻, 心里大概有了數。 從對方手里接過食盒,席地而坐,打開,從里面挑出幾碟清淡小菜, 至于煎炸燉煮過的, 聞了一下便置在一旁, 尤其是酒水,更是動都不曾動一下。 那女子見舒朗這般作態也不奇怪,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舒朗也不問對方在等什么,直等吃了個三分飽,放下筷子,這才饒有趣味道: “許貴人,久仰大名。” 那女子偏頭,挑眉,一舉一動皆是風情,容貌雖不是舒朗見過最美,可這種骨子里的風情,是許多人后天模仿不來的,尤其令人著迷。 盡管她面上帶著淡淡的愁緒,卻無端多了幾分破碎感。 開口時語氣雖冷冷清清,可語調中有幾分不自知的勾人意味: “你怎知是我?” 原本舒朗是不確定的,只不過賭一把而已。可見到真人后,便知自個兒賭對了。這種長相氣質的女子,若只是個普通宮人,活不到今日。 他仰頭瞧了對方一眼,好笑道: “我是醫家,你身上這上好的金瘡藥味兒,雖然很巧妙的被胭脂味兒遮蓋,還是瞞不住我的鼻子。景朝王宮也僅限幾位貴人使用,一般宮人可用不起,加之您這幅裝扮,代替王太后隨意出現在此,我總不會將您認成宛貴妃吧?” 據舒朗所知,宛貴妃許氏圣寵不衰,在有了大皇子后又陸續生過幾個孩子,可惜都沒立住。這些年宛貴妃上了年紀,左相府為了穩固地位,便又送了宛貴妃的meimei進宮。 那姑娘一進宮便得了貴人位份,又兩年,生下九王子。 按理說,不論是許貴人還是她生下的九王子,都是天然的大王子黨,該為大王子撲湯蹈火肝腦涂地,沒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舒朗之所以覺得這事有能鉆空子的空間,是因根據他了解的信息,這位許貴人雖得國王喜愛,卻常年服侍王太后身邊,吃齋念佛。 當時他只覺這事從里到外透露著違和,許貴人是左相府送進王宮固寵的,那她得到國王喜愛,不論是左相府,還是宛貴妃,亦或者王太后,都該樂見其成,并暗中相助才對。 說直白點,既然國王不可能一輩子只喜歡一個女人,那何妨叫他多喜歡幾個左相府出身的女子?左相府在后宮這一畝三分地上的地位也能更穩固幾分。 由此可見,許貴人在生了孩子后,毫不遲疑的跟著王太后吃齋念佛,王太后也是默認的態度,便很不合時宜。 以前舒朗沒想明白其中緣由,眼下聞著這股金瘡藥味兒,倒是猜出幾分。畢竟整個王宮,能隨意動手傷了左相府女兒,宛貴妃meimei,九王子生母,所有人卻三緘其口的存在,屈指可數。 不管怎么說,能得王太后信任,又不被王太后忌憚,且此時能在后宮自由行動還不被二王子的人注意到,前來為舒朗送飯之人,極大可能就是她了。 想明白這些,舒朗快速切換思路,面上還是那股陰沉氣,似呢喃,似引誘,輕嘆一聲道: “我做大夫的見過許多病人,尋常人發泄心中憤懣時,最多摔幾個茶盞,借酒澆愁,或與人大吵一架,大哭一場。而有類病人發泄時便要對身邊人下手,或是皮鞭抽打,或是直接上嘴咬人,總之將人折磨的越慘他心中越暢快。 為了滿足他們這種病態的喜好,他們甚至還會精挑細選,耐心養一個固定的被折磨對象,將人牢牢控制在手里,瞧見對方生不如死卻無處可逃,只能痛苦承受的樣子,便能極大地滿足他們變態的心理。” 舒朗語氣輕快道:“許貴人,您說呢?” 許貴人冷淡的面容終于露出幾分驚疑,視線死死地盯著舒朗沒說話。 雖然許貴人一身宮裝站著,舒朗身上裹著厚棉被盤腿坐著,她卻并未給舒朗絲毫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舒朗甚至很自在的指指旁邊那把,傍晚被王太后坐過的椅子,邀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