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只能說,他們以為這樣便能傷到舒朗高高在上卻又不堪一擊的自尊心,那可大錯特錯了。 那人見舒朗不動,還以為舒朗正惱羞成怒呢,心頭一樂,轉而的對十三皇子道: “殿下,咱們集語詩會邀請了不少甲班學長,王相公家的大公子和劉侍郎家的二公子都在列,聽聞您與他們私交甚篤,不若您與咱們一道兒去瞧瞧?這里就交給榮二公子,想必榮二公子做事,不會叫咱們失望的。” 這還搞上離間計了。 舒朗不解的問旁邊同樣滿臉不爽的十三皇子: “我是不是失憶了?” “沒有。”十三皇子語氣冷硬,但這冷硬到底是對誰就很難說了。 舒朗篤定:“那就是他們失憶了!” “對!一群沒用的廢物!” 領頭那人聽的惱怒,變臉似的,義正詞嚴指責舒朗: “榮二,枉我們將你視作好友,念及你年紀小不懂事,平日對你多加照拂!今日我們事忙,要你幫個小忙而已,你推三阻四也就罷了,陰陽怪氣辱罵我們又算怎么回事? 罷罷罷,就當我們往日一番好意都是喂了狗!” 四下響應者眾。 舒朗十分無辜的拍拍十三皇子肩膀,提醒他: “反正我剛才什么都沒說,是你罵他們廢物,你也聽見了,他們本應該回罵你是狗,但莫名其妙帶上我大名,我合理懷疑他們是指桑罵槐!” 那人急了,指著舒朗鼻尖兒道: “少在這里挑撥離間,十三殿下都是受你花言巧語蒙蔽,才說出那些話!依我看你這人心思不正,友人相交,一味地只想索取從不付出,就是一只趴在十三殿下身上吸血的螞蟥!” 說罷真情實感對十三皇子懇求道: “殿下,您睜開眼瞧瞧我們,在場二十三人都是昔日曾真心將他榮舒朗當家中幼弟照拂之人,衣食住行哪樣不曾照料于他?可您瞧他如今待我們什么態度!他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卑劣小人罷了,在我們身上得不到他想要的,便扒著您不放,您可千萬不能被他繼續蒙蔽了啊!” 周圍一群青衫書生齊齊躬身,聲震小竹林:“請殿下遠離此人!” 十三皇子眼皮不受控制的抽搐兩下,實在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在國子學也能碰到這種只有在東宮才能上演的群臣以死勸諫大戲。 以往他都是躲在秋蓬公公身后嗑瓜子看熱鬧的,眼下他竟站在了曾經太子哥哥的位置,感覺有點微妙。但以往朝臣還真有一兩個豁出命去,以死勸諫的,他們輕飄飄一句話,就想左右他言行,是不是太兒戲了? 真以為聲音大就有道理啊? 十三皇子沒出聲兒,那些人半弓著腰,起也不是,原地等待也不是,場面一時變得有些詭異。 舒朗索性踢開前頭那些擋路的食盒,拍拍領頭那人肩膀,在對方抬頭瞬間開口: “這位,不知道名姓的前友人?” 對方以為舒朗這般稱呼,是在挑釁他,咬牙切齒道:“鄙姓章,章臺虎,家父乃是……” 話沒說完就被舒朗渾不在意的打斷: “沒關系,你不用介紹你家族譜,我對不感興趣之人,一向不關心名姓,想來你對我而言也不是甚重要之人,否則我也不至于不曉得你是誰。” 那人噎的面色清白交加,一甩衣袖,陰陽怪氣道: “榮二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高,不把咱們這些小人物放心眼里,希望您能一直如此!” 舒朗拱手: “好說好說,承您吉言!咱們言歸正傳,其實你這兒說了半天,有件事我挺不理解的,什么叫你,哦,還有你們,對我衣食住行上無微不至的關懷? 我沒記錯的話,一開始確實有人見我不習慣國子學的生活,熱忱的幫我送了幾天飯食,那些不是我在外頭結交的狐朋狗友嗎?沒你們的份兒吧?這功勞你們也想強占?不應該啊!再說打從他們影響我讀書被司業抓住,扭送到祭酒處后,便改過自新再沒來打擾過我上進讀書了。 后來我都是和十三殿下一道兒同吃同住,同進同出,你到底都關懷了我什么,我怎的半分都想不起?具體說說!嗯?” 那人臉憋的青紫,他們這些人往常極力討好榮舒朗,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在他跟前留下一絲半點的印象,好從榮府,從榮伯府手里拿點好處嗎?本以為這是雙方心知肚明的事情,結果現在這人一臉無辜的跟他說,他從未體會到他們的討好賣乖,那他們往日種種又算作什么? 笑話嗎? 好吧,如今榮伯府深陷泥沼,榮府獨木難撐,榮舒朗失勢也是遲早的事,往日的討好注定要打水漂,他們也早就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話。為了挽回幾分顏面,也算出一口心中惡氣,他們勢必不會讓榮舒朗好過! 可他竟輕飄飄一句“想不起”就想打發他們,休想!這人顧不得失儀,直接起身,疾言厲色道: “說你忘恩負義卑劣小人你還不認!今日在場二十三人,哪個沒有幫你去飯堂拎過食盒?哪個沒有幫你洗過衣裳?哪個沒有為你在夫子跟前說過好話?國子學眾生親眼所見,你都能抵賴,我此生從未見過你這等厚顏無恥之人!” 舒朗松開攥住對方衣衫的手,嫌棄的甩甩,十三皇子適時地遞上一塊兒帕子: “擦擦。” 舒朗邊擦手邊漫不經心道: “我也從未見過你等這般厚顏無恥之人啊,你們不主動上門,我都懶得和你們計較,既然你今兒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那咱們可得好好說道說道。 先說幫我拎食盒打飯之事吧,因十三殿下身份尊貴,我又受太子囑托,與殿下同吃同住,安全起見,外人送來的吃食是從不入我二人口。每餐飯我們都得親自去飯堂盯著人盛飯,直到入口,期間絕不假手于人。 因此路上攔路主動要幫忙的,我們只拒絕了好意,沒將之視為意圖不軌之暴徒已經是看在同窗一場的份兒上。跟那些人周旋,除了耽擱我們吃飯時間外一無是處。 至于問都不問便將食盒送到寢舍之人,呵,只叫人將你們的食盒遠遠的扔了,警告你們別做吃力不討好之舉,那都是出于保護你們的善心發作!若不然十三殿下真用了你們送來的東西出了事,有幾個腦袋夠砍的?嗯?可長點兒腦子吧!” 要不是顧及十三皇子的安危,舒朗有段時間真的很想把以前那群狐朋狗友弄身邊來繼續薅羊毛,畢竟對方是真知道他口味,拿出來的東西他是真受用。 那幾位擁有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極其豐富的拍馬屁經驗和手段,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舒朗心坎兒上。若不是對方早早轉變了對付舒朗的思路,改了行事手段,舒朗都舍不得輕易和對方說分離。 眼下這群人與之相比,小巫見大巫。 舒朗無趣的擺擺手: “再說說幫我洗衣裳這事,我請你們洗了嗎?知道我衣裳好端端擺在床頭,吃個飯的功夫回來就不見了,以為寢舍進賊是什么感受嗎?知道我一件頂級的杭綢加上羽衣閣巧手繡娘親手縫制,袖口以頭發絲細的金線滾邊兒的里衣價值幾何嗎? 那是要手上細嫩無繭的姑娘們用微微溫熱的水輕輕揉搓,放在熏爐下烘干的!你們倒好,用棒槌給我敲打成咸菜干兒,我還沒找你們賠錢呢,哪來的臉跟我提這個?” 說起這些鬧心事兒,舒朗悲憤交加,那會兒他自個兒都不曉得他穿的衣服如此講究,祖母只說他“不愛洗衣也無礙,待休沐日全部帶回家讓下人清洗。” 當時他只反感這些人不經他同意就擅動他私人物件,直到后來回家被梨滿抱怨了幾句,才曉得他身上竟穿著一座京郊別苑。 別提多心疼了。 他這人給重視之人花錢,好比給母親柳氏準備嫁妝,那真是毫不手軟,能羨煞旁人。可外人隨意拿他一個銅板兒,他都覺得窒息。 越想越來氣,被舒朗視線狠狠掃過之人,十有七八心虛的別開眼,一兩個自認沒參與這些,還幫舒朗在夫子們跟前求情之人理直氣壯的與他對視。 眼神里寫滿了“看你還如何狡辯”的高傲。 舒朗輕嗤一聲,隔空指指幾人: “還有你們幾位,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原本我犯的錯,擱在別人身上最多罰站一堂課,或抄兩遍文章了事。結果在你們的堅持求情下,我成功罰站一天,抄寫翻倍! 一回兩回也就算了,我當你們無心之失,回回如此,說你們不是故意的,門口看門的大黃都不信!是不是覺得自個兒特能耐,特仗義,我還得給你們敲鑼打鼓送個仗義執言的牌匾?” 舒朗甩袖。 “齷齪無恥!斯文掃地!” 這種事太多了,舒朗以前懶得計較,權當調劑生活,這些人坑他一回,他便回坑回去,樂此不疲,若不然這國子學生涯也太過枯燥了些。可這些人千不該萬不該,私下里舞一舞也就算了,今日竟還舞到他面前來耀武揚威。 舒朗隔著手十三皇子的手帕,拍拍領頭那人的臉,不屑道: “覺得我榮家要落魄了,想上來踩一腳,是吧?那你也得等我家真落魄了才行啊,眼下我兄長還在羽林軍當差,我祖母還好端端活著呢,我母親和安樂侯的婚事也在緊鑼密鼓籌備中,真輪不到你來出這個頭!如此急吼吼的跳出來,顯見你這腦瓜子不怎的好使。 外頭那么些個聰明人,都只敢私底下搞點小動作惡心惡心我,就你來沖鋒陷陣,沒想過里頭有問題嗎?” 那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哆哆嗦嗦說不出話。 十三皇子不耐煩道: “跟這些蠢貨有什么可說的?正常人就干不出給本殿下送吃食的事兒!” 他長這么大,什么樣的禮都見過,唯一沒見過的便是給他送能入口的吃食。 他都表現的那么明顯了,還讓人將來路不明的食盒扔去寢舍門口,叫來來往往的學生都能瞧見。結果這群蠢貨不但沒明白他的意思,還以為是榮二在背后搞小動作,不讓他們在他跟前獻殷勤,直接把矛頭對準榮二。 就這腦子,還能做點兒啥? 十三皇子可是個動手王者,煩躁的將腳下空食盒踢出兩仗遠,在這群人自覺讓開的小徑上,和舒朗趕往食堂。 又是他娘的被這群蠢貨攔路耽誤吃飯的一天。 生氣。 舒朗沒甚誠意的勸了一句: “過了今日,他們再也不會無故攔路,搶著幫您拎食盒,耽擱您進食了,也算好事一樁。” 十三皇子沒好氣道:“我是在氣這個嗎?我就想不明白了,十一哥他縱著底下人搞風搞雨,到底對他有甚好處?” 舒朗心說,目前看來好處不多,卻也沒壞處就是了。 作者有話說: 第53章 成為老大 送走了那批打頭陣的, 舒朗的日子明面上安靜了一陣,可實際依舊有人暗戳戳給他整小麻煩。 不過他對眼下的生活相當滿意,這可比一開始他與十三皇子悄摸摸找樂子來的強, 眼下躺著樂子就主動送上門,不玩兒白不玩兒。 權當他緊張學習中的一點調劑,勞逸結合。 比方說前日他一進教舍便發現常用的桌下落了一層細碎木屑, 仔細一瞧,桌子腿兒有被鋸過的痕跡。和十三皇子一個對視間, 兩人便默契將舒朗桌子與最前頭那個家里祖上出過木匠的學生換了過來。 果然夫子課上到一半兒,那學生伸腿的動作過大,桌子砰的一聲倒地, 剛好砸在路過夫子的腳背上, 舒朗明顯聽到夫子一聲急促的痛呼,隨后才瞧見桌上的墨汁濺了夫子一身。 夫子面色青青紫紫, 明顯認為那學生是故意整他的, 若不然也不能這般巧合。指著那學生吐出“咆哮課堂, 頑劣不堪,朽木不可雕”, 便被門外候著的書童扶走了, 絲毫不給學生辯解的機會。 待夫子一走, 教舍一片喧嘩, 那學生神態激動的站在舒朗跟前,指責道: “是你!明明該是你的,是你陷害我對不對!” 舒朗無辜道: “什么是我呀?文留兄,我們都曉得在場之人只有你家祖上會木工那一套, 你真心喜愛的話, 私底下玩玩也就算了, 怎的還偷偷在自己書桌上實驗呢,這也太不當心了。 哎,我瞧著夫子方才臉色實在不好,你還是抓緊去跟夫子道個歉,請他老人家原諒你的無心之失吧,免得回頭夫子一狀告到你家里,那可就糟了!” 那人咬牙切齒,面色猙獰,卻又無法當著這么多人面兒說出實情,恨恨追著夫子離開。 舒朗和十三皇子對視一眼,表示一點兒難度都沒有。 再比方說昨日課前,舒朗讓十三皇子順手將他的功課一道兒交給王夫子。別看這位夫子教的是《中庸》,卻是眾多夫子中最人狠話不多的一位,最忌學生跟他嬉皮笑臉沒規沒矩,布置起課后作業來更是毫不手軟,尋常夫子的課業最多寫幾頁紙,這位的課業每回交上去都是厚厚一沓,為了防止丟失,學生得自個兒穿針引線釘起來。